薛莘感觉突然头更疼了,看向认真讲故事的宋大人,笑道:“宋大人,我想睡了。” “好,你睡”,宋慈给她掖掖被角,“我小声些。” 薛莘无语地叹口气,这位远古男真奇怪,对一个人没感情为什么能这么自然地体贴人? 算了,他爱说就说吧。 薛莘侧个身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但是麻雀两个字一直在耳边萦绕,扰得她梦里还有一群麻雀乌压压飞来飞去的。 宋慈后来便躺在床外睡着了,天光透窗而入时,他猛然睁开眼睛,撑起手臂看身旁女子的情况。 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让他心里咯噔一声,轻轻探手置在她鼻子下,感觉到轻软温热的鼻息,他暗暗松口气。 宋慈坐起穿衣,同时暗想还是将那些东西换个房间摆放吧。 薛莘在他起来穿衣时也醒来了,她刚一有动作,便被宋慈抬手按住:“夫人,你需要好好休息,不能长途奔波,岳父大人的贺宴派两个下人去吧。” 宋慈本来就不想去,一则担心这期间会出什么人命案,二则发自心底地厌恶官场上的应酬。 薛莘虽然极想回去见一见玉贞的父亲,但现在她的身体什么情况,她十分清楚。 魂体不稳,天灵盖隐隐发疼,她的确不适合出门行走。 然而玉贞很孝顺她的父亲,薛父又只有她一个女儿,升迁贺宴上女儿女婿都不露面,却又很不好。 薛莘看宋慈一眼,知道让他代自己去的可能几乎是零,便垂下眼睫继续睡觉。 等魂体稳定,薛父五十寿诞时,她再去好好道个歉吧。 宋慈穿好衣服时,薛莘已经又睡着了,他皱皱眉,坐下来轻轻托起她的手腕按在脉搏上细品。 足有一刻钟,宋慈眉头深锁地站起身来,看着熟睡的女子沉思:不可能无缘无故爱睡觉,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虽然昨晚上没吃饭,宋慈还是端来早餐叫醒薛莘,亲自给她打湿毛巾擦了擦脸,才陪着她一起吃了早饭,之后又去吩咐两个衙役护送着清圆一起去临安府给岳父大人送贺礼。 忙完这些琐事,宋慈才向书房走去,迎面看见瑛姑,便叫她一声。 然而接下来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见瑛姑并不正眼看他,还总是低头忍笑。 “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宋慈的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跟你说话呢,有什么好笑的,你倒是跟我说说。” “大人…”瑛姑抬头,刚面对宋慈又忙低下头忍不住地笑起来,“我听着…呢…您说。” “态度给我严肃点儿”,宋慈神情冷冷,“提刑衙门这个差事你干不了便趁早走人,别在这耽误工夫。” 瑛姑闻言,笑意凝固在脸上,不可思议地看向说完话甩袖便走的大人,脸色红红白白。 大人竟然真地生气了? 赵捕头就在不远处,清楚地看到这一幕,见大人走远,这才到瑛姑旁边:“你也是,有什么好笑的事让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笑?夫人正病着,你还笑个不停,不诚心让大人不快吗?” “要你管”,瑛姑只觉尴尬非常,哼一声便快步跑开了。 赵捕头还想逮住她说两句,只听衙门外鼓声大作,忙转身叫上两个衙役出去问情况。 宋慈刚刚坐下来翻开卷宗,赵捕头喊着大人跑进来:“大人,城西李家有命案。” “走”,宋慈抬头,立即合上卷宗快步出门。走到衙门口,他又猛然停住脚步,对站岗的两名衙役道:“夫人如果有任何不妥,马上去请东街仁心堂的郑大夫过来。” 背着一箱子尸检工具的瑛姑急匆匆跑来,正好听见这话,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李家的门半开着,乌压压的人群将大门口围得严严实实,但因为里面出的是人命案子,没有一个人敢走进去看热闹。 “让开,都让开”,赵捕头带着二三十名捕快率先跑来,将围在门外的人群驱赶至边儿上,“不许往前挤,报案人,到前面来,随时等候大人传唤。” 见提刑衙门的人过来,人群马上乖乖地站在李家大门三尺外,还自动地分开了一条通道。 一身灰衣的宋慈大步走过去,看清这府邸时,眉头微皱,随即迈大步跨过门槛。 瑛姑背着竹编箱子紧随而入。 李府的正厅静悄悄的,中间是一张散架的桌子,一个木盆半歪在桌边,木制老楼梯在右手边转折而上。 宋慈走过,已经将这一楼情景收入眼中。 报案人是个中年男子,神情惶惶地跟在旁边,声音颤抖道:“尸体就就在楼上,我们和李唐约好今日打马球。我早起去准备,便想顺路拐过来叫他一声,谁知道谁知道…” “你们?”宋慈一边上楼一边问道,“都有谁?” “张修明刘玉山曹满书,本人裘明义”,报案人紧张地说道,“我们几人是多年的好友,科举游乐经常结伴,绝对没有作案嫌疑啊大人。” 宋慈转头看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走上二楼,直接向左边一间半开的门走去。 刚进门就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迎面扑来。 血腥气而外,还有不可忽视的酒气。 李唐的尸体就侧卧在床上,鲜血染红了大半张床,旁边的地板上是顺着床缝流下来的一片尚未干涸的血迹。 宋慈走上前,捡起血泊上的一把匕首,转头问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的报案人:“裘明义,这里的东西你可有动过?” “没有”,裘明义闻言更紧张地摆手,“小人一见这场面,当即就吓得屁滚尿流往外爬走了。” 宋慈没再听这些废话,迈过小血泊去查看尸体。 瑛姑忙将洁白的棉布手套递上去。 宋慈接过来带上,先是看了死者一眼,才低头查看尸体,同时开口:“验,尸体仰卧,胸前一刀致命,伤口两头尖小不足两寸,皮肉翻卷。” “大人,夫人她”,瑛姑一面记录一面笑着问道,“昨天是被您那个骷髅架子吓到了吗?” 宋慈面无表情地侧头看她一眼,继续查看尸体,声音更严厉几分:“验…” 瑛姑吐吐舌头,低头记录。 “死者身长五尺二寸,口眼开双手微握。被一刀毙命之前,应该处于深度睡眠之中,房内有残留酒味,死者定是大醉后沉睡。” 说着,宋慈转身摘下手套,看向门口依旧抖抖索索的裘明义,问道:“昨晚你们三五好友可曾聚在一起豪饮。” “没有的事”,裘明义忙摆手,“昨天李唐他老丈人七十大寿,他一大早就陪他家大娘去和府贺寿去了。” 正说着,楼下传来女子的紧张哽咽的询问声:“我家相公到底出什么事了?相公…” 宋慈来到窗口,向外看了眼,对下面正指挥衙役们在李府内寻找蛛丝马迹的赵捕头道:“带人出去找找死者的小妾。” 赵捕头愣住,大人怎么知道这家还有位小妾啊? 只是片刻,他马上抱拳领命,喊声“阿贵阿六”便快步跑了出去,两名衙役也应声而出。 赵捕头在门口询问这些邻人几句,倒真有人清楚这家小妾何时走的,不等人说完,一听罢具体方向,三人便骑上快马往西边追去。 二楼上,宋慈让人将那妇人带上来。 和氏一进房门,闻到屋内的血腥味,脸色顿时煞白,泪珠子止不住地从眼里滑落下来。 宋慈并不开口说话,等和氏看过尸体平静下来,才开始询问。 当听到和氏说李唐昨夜是带着三百两银子从岳家回来时,宋慈转头问报案人:“你来时,李府房门是紧闭还是敞开。” “敞开,是敞开着的”,裘明义连忙回答,“小人当时还以为他们家人都在呢。” 瑛姑咳一声:“没问的不用说。” 裘明义立即低头捂住嘴巴。 宋慈没说话,继续审问和氏。 和氏回说家里只有柳絮儿,丈夫是不放心她才提前回来的,到后来却低声喃喃:“相公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要害死相公?” 宋慈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冷,坐下来静等赵捕头押柳氏回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钗环凌乱的柳氏被赵捕头推搡着到楼上来。 宋慈审问柳氏,问她为何出逃在外。 柳氏自然也闻到满屋子的血腥味,同样是泪眼迷蒙,好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宋慈拿手指敲了敲桌子,耐心地等待妇人平复情绪。 终于,柳氏哽咽道:“昨晚四更,相公大醉而归,怀里还抱着三百两银子,竟然已将我卖了给其他人做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