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淼水不可能在雨中问案,看过尸体,嘱咐驿丞让他的人看好不要让人靠近,便带头去了客房一楼的大堂。 众看热闹的人见此,也纷纷感兴趣地跟了过去。 作为与死者有关的人,宴行和郑盼儿当然得跟去。 薛莘稍侧身退在路旁,经过时,宴行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 这是一个好色风流的人,薛莘看到了这人在看见尸体时一瞬间产生的慌张,很明显,或多或少他和死者的死都有关系,在此种情形下还有心情看女人… 呃,这个被看的女人还是自己,薛莘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人走的差不多时,薛莘刚想上前去看看尸体,耳边传来一道满是兴味的声音:“小姐难不成想亲自去看看尸体?别吓得晚上睡不着。” 听声音便又是一个风流好色人。 薛莘转头看了眼,开口的人就站在她斜后方,男子身着灰衣手执折扇,一双细长丹凤眼斜挑向上,透露出此人风流不羁的性格。 薛莘知道这样的人不能搭理,绝对是自来熟顺竿上的主,因此她很快收回目光,迈步向凉亭走去。 蓑笠下的面容精致美丽,却不纤细,有着竹一般的坚韧,坚韧中还有一丝轻淡的温柔,这是刘灼走遍大宋游过大金也不曾见过的绝色女子。 他被那淡淡的没甚感情的目光晃了眼睛,痴站半晌才回过神来,定睛再看时,那女子正扶着蓑衣下的袖摆在弯腰近距离查看尸体。 刘灼将扇子掖到腰带中,向亭子走去,他身高腿长,不过十几步便来到薛莘左后方。 清圆小声道了句登徒子,往正中间站站挡住刘灼视线。 夏木和摇影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上前两步。 刘灼丝毫不在意地绕到另一边,直接站在薛莘前面,问道:“小姐可有什么发现?需不需要某帮忙,某一路游蜀地到河南,各种死人死状见了不少…” 随着薛莘仰头,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身上,刘灼不觉消音,摸摸鼻子道:“哦,在下莆田刘氏…” 话再次被打断,夏木和摇影上前来,客气说道:“公子,请注意一下您的言行。” 一直不好插话的驿丞也在此时开口,“什么莆田刘氏,孟浪小儿,不看看你眼前站的是谁也敢来招惹?” 驿丞还有继续啰嗦下去的趋势,薛莘弯下腰从泥水中捏起一个金色叶子形状的耳坠,另一手搭上夏木的胳膊:“走吧。” “薛小姐慢走”,驿丞赶忙转过身恭送,不大的眼睛笑得只剩了一条缝,“您何时想看这尸体跟小人说一声,等县太爷带来的仵作验过尸结案前都要放在义庄里,不过您想看那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刘灼还是第一次见到把马匹拍成这个样子的,那女子虽走远了还是说一声“多谢”,然后这驿丞就乐得眉眼开花。 他摸出扇子又捻开,抬手挡在头上,嗨了声问驿丞:“那位小姐是哪家的,老哥可否告知一声?” 驿丞下意识想呵斥,再一看这人穿着,想起来他半下午时还给这人安排客房,便知不是什么白身,刚才他呵斥那是为薛小姐出头,现在还是客气些比较好。 “小人劝公子莫要乱生心思,那可是吏部尚书…”驿丞刚开口说了几个字,驿站外面有人喊“县太爷到”,他便拱拳告罪一声快步接了过去。 “吏部尚书?”刘灼摩挲着下巴,“那不就是两个月前才从侍郎升上去的薛庭松,早听真先生说过朝廷这一号人物,只图升官发财的禄蠹,灵气逼人的小姐会是这种人的女儿?” 薛莘到了大厅便解下水滴沥沥的蓑衣,大厅内此时有不少人,但却很安静,只能听见刚才那位吴大人和一个妇人一对一答的问话声。 问过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线索,吴淼水将目光转向郑盼儿和宴行,问道:“你们是哪里人士?为何路过这里?路上可有与人起过争执?” 宴行拱拳弯腰,“我们是信州人,因在下下年春要参加春闱,家母便想迁居京城,此行正是去临安定居的。逆旅之人,路上怎敢与人争执?” “原来如此”,吴淼水点点头,那这就是熟人作案无意了,本还想问出两个旁证,谁料那发现尸体的婆子什么人也没有看见,如此只有直接问死者伺候的小姐了,“这位小姐,可否把之前提到的事情再详细说一说?” 郑盼儿欲言又止,目光看向二楼楼梯,默默低下头。 “小姐尽管将所知说来,那死者虽是一个奴婢,我大宋律例却不容人随意残杀他们,凶手必定要付出代价的”,吴淼水安抚道,“再说小姐不会不想替你这婢女报仇吧?” 郑盼儿咬咬嘴唇,正要开口,一个人影快步跑到栏杆处冲下楼来,宴夫人还未下着楼便完全不顾形象地骂了句“搅家精”,继而迅速地跑到宴行身边:“你给我回去,早就不让你挨这个搅家精你偏不听,现在她的婢女被人杀了你知道她多不吉利了吧。快回去,你还想科举做官,不要因为这种不安生的女人累害名声。” 妇人的话又急又快,一时间大厅众人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薛莘却是看向二楼,宴修一手背后一手端在身前,唇角带着嘲讽的笑容步下楼来,目光落在郑盼儿身上,郑盼儿小幅度地侧头扭身躲避。 宴行耳根烧红地拂开他娘的手,“娘,这涉及到人命的事不说清楚能走吗?” “人命也和你没关系,你积极个什么劲儿?”宴夫人声音尖锐,狠狠地剜了郑盼儿一眼,暗骂儿子傻,当了官什么样的千金小姐娶不到,怎么非要跟这个与他同父异母大哥有婚约的贱女人牵扯不清…若是被人知道,还能娶什么像样的媳妇。 宴修看向郑盼儿,“表妹怎么不说话了?刚才大人好像是在问你话吧?” 郑盼儿攥紧手心,似哽咽似结巴:“大,大表哥,昭儿是不是,是不是被你杀的?” 宴修挑挑眉,没有说话。 吴淼水见这些人说着说着就忘了他,一拍桌子厉声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还不细细道来?” 薛莘暗自摇头这位据驿丞说将要去大理寺任职的官,和宋慈比起来差的不止一点两点,虽然她并没有见过宋慈问案,但那次只见他断争婚案,便可以看出他具有一位优秀侦查的所有素质。 若是宋慈,这时只会不动声色地观察各个涉案人的表情,绝不会因为案犯忽略他而生气,或者说他根本不会注意到案犯已经忽略了他。 注意到自己在想什么,薛莘忙摇摇头。 刘灼刚才已来到大厅,却因为所见而顿住脚步,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了,此时唰地一声合上湿漉漉的折扇,揉揉僵硬的脸,挤出两分笑走向他之前很想结识的“小姐”。 “薛小姐?”停在女子右手边,一边听着那些人的对话,刘灼一边低声道,“原来京城附近的小姐都流行做妇人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