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上优哉游哉地航行了半月,大船终于在这一天的清晨悄悄驶进蜀山脚下一处人迹罕至的河湾。 白子画和花千骨并肩站在船头眺望着越来越近的山川,脑海里不约而同地回想起许许多多的刻骨铭心的前尘往事,一时不禁感慨万千。 蜀山,我们又回来了! 岸边的石滩上,早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望眼欲穿。 云隐师兄! 眼见故人就在眼前,花千骨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不停地冲着石滩上的云隐挥手。相对于娘子的兴奋,白子画则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脸上平静无波。 石滩上的云隐望着船头上迎风而立的二人,但见长留上仙依旧一身月牙色长衫广袖,风姿威仪丝毫不减当年;而千骨师妹同样身着月牙色的高腰襦裙,与身边的男子站在一起格外相配。当然,他很快便注意到了她隆起的腹部,不禁瞠目结舌:居然怀孕了吗?随即他失笑地摇摇头——她与尊上,果真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啊! 船终于靠岸,花千骨迫不及待地想冲下船去却被白子画一手拉住。看到夫君正盯着自己的肚子,花千骨方才记起自己现在是个孕妇,吐吐粉舌乖乖任由夫君护着慢慢走下船。 “云隐师兄!”花千骨脚刚一落地,便激动地对迎上来的云隐说道:“自上次一别,又过十余年了!” 云隐先是微笑着应了声“是啊”,接着不忘拱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白子画施了一礼:“尊上。” 白子画微微颔首,也拱手还了一礼,答道:“承蒙相邀观礼。” 云隐真诚地说道:“尊上和千骨师妹能来观礼,我和小徒都不胜欣喜。”自从花千骨复生后,六界中就鲜少有她和白子画的消息,他们此番邀请来蜀山本来以为会被婉言谢绝,不料他们居然真的答应了。 花千骨左悄悄又看看,没有见到云隐的小徒弟,便好奇地问:“怀古呢?”她可迫不及待地向见到蜀山的新任掌门呢! 云隐解释道:“他在大殿忙着接待前来观礼的各派掌门和宾客,脱不开身。我先带你们安顿下来,再带他来拜见吧。” 花千骨在上诛仙柱受刑之前自认为难逃一死,为了不牵连蜀山派,所以在匆忙间传位于云隐。云隐虽然志从不在此,但临危推脱不得,只得含泪应允。幸而他终不负花千骨的期盼,多年来忍辱负重终将蜀山派发扬光大。一年前,云隐眼见门派复兴,徒儿怀古经历练亦到了能堪大任的时候,遂打算将掌门之位禅让于徒,自己则计划去实现多年来云游六界除魔卫道的心愿。 此处河湾离门派尚有一段不短的上山路程,三人自然选择御剑而行。花千骨自虽然身怀六甲不如以往灵便,但因为常年修仙习武仍然身手了得,所以坚持自己御剑。 云隐看到花千骨从墟鼎中唤出的竟然只是一把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桃木剑,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掀起不小的波澜。他很难不想起当年诛仙柱下白子画是如何残忍地用断念剑刺眼前这个正笑得十分灿烂的女子的,当下觉得有一股闷气翻涌而起堵在胸口,难受得紧——即便是他看到现在的花千骨已经拥有了美满的生活,甚至即将成为母亲,他在欣慰的同时内心也是很复杂的,他实在想不通她怎么做到可以原谅白子画做过的那些无情残忍的事情。 是的,有时候旁观者的愤怒要比当事人更加持久更加难以平息。 然而,当云隐这个旁观者看到夫妻二人在分别御剑的情况下仍旧交缠在一起的手,再看到白子画始终流连在花千骨身上的关切眼神时,堵在胸口的闷气不知不觉消失了…… 唉,或许情*爱,果真如同那些书卷上所说的那样,是一件没有任何道理、充满未知又容不得他人置喙的事吧。 三人御剑并行,向山顶的宫宇飞去。一路上,生性活泼的花千骨叽叽喳喳地向云隐问东问西。与小女子的聒噪形成鲜明对比,白子画一路上只是都在一旁关注异常兴奋的娇妻,很是沉默。他从小就一心只想修仙,对仙界的各种俗事不感兴趣,自归隐之后更是唯恐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会得而复失,从来不理会这种礼仪性事务的邀请。但此番蜀山派掌门更迭,花千骨坚持要来观礼,他反对无效只得妥协相随,故而本就提不起多少兴致。更糟糕的是,昨日…… 想到此,长留上仙的心又被刺痛了,眼神跟着冷了几分,身边这女子在此时此刻还能够这般欢喜地跟别人谈天说地在在他看来刺眼得很。其实,对于东方彧卿的事情,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指责花千骨什么,毕竟以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她移情别恋也是人之常情。何况重来一次,她不仅在丧失记忆后再次爱上了他,更重要的是在想起过往种种后她还是选择了他。既然花千骨都能原谅自己过去种种混账行径,他作为一个男人,如今还纠结这些陈年往事,确实算得上是心胸狭窄了。 道理是一清二楚,可是长留上仙就是做不到。特别是花千骨在面对他好不容易才吐露出口的疑问时竟然选择沉默以对,既不回答也不解释,这种态度让他备受煎熬,同时更为沮丧。 就这样,在云隐与花千骨的热切交谈和白子画的纠结中,各怀心事的三人不消多时便远远望见了蜀山派古朴的建筑。 云隐带着夫妻二人饶过人声鼎沸的正殿,直接在降落在一处熟悉的院落中。花千骨惊喜地发现云隐为他们准备的竟是自己当掌门时的居所!她迫不及待地环顾四周,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仿佛皆如从前,霎时诸多往事重上心头,不禁感动得潸然泪下。她流着眼泪回头看云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云隐见她如此,亦动容地对她说道:“千骨,蜀山其实一直等着你回来呢……” “云隐师兄,谢谢你……”花千骨的千般感动和万般感激,都凝聚在这一句朴实的话语中。 白子画也感触颇多:遥想当年,他与她在这里发生过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然而,三人尚且来不及回忆完过往种种,小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院门猛地推开—— “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