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夕定的时间是十点，喻文州九点五十敲响了她的家门，然而——　　　　“咦……文州，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出来应门的长发女孩只着一件宽松的t恤，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浓浓的困意掩盖了她神情和语气中的诧异程度，但喻文州还是看出她是真的很惊讶。　　　　“不是你说十点的吗？”他好笑地屈起指关节刮了下她的鼻尖，然后把光着两条腿的她推进屋内，从里面把门关上。　　　　“是吗……？”她半抬起沉重的眼皮，步伐飘忽地走到沙发边坐下，习惯性地盘起一条腿。　　　　这个姿势让喻文州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她的内裤，尽管他很快移开了视线，但那两腿之间的稀少布料外观还是在他脑海里留下了些许残影。　　　　深蓝色、看起来偏薄的材质……是有点成熟的款式。　　　　之前她是喜欢穿这种内裤的吗……　　　　因为昨天突然得知了令他无比动摇的某件事情，所以喻文州的思绪像打翻在地板上的墨水一样，即使非常及时地用力擦拭，也还是不可控制地朝着从未见过天日的缝隙角度里渗透着。　　　　“那……要再睡一会吗？反正也不急。”　　　　“唔……”顾南夕的上半身摇摇欲坠地前后晃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双手拍拍脸颊站了起来，“我去洗漱……”　　　　“去吧，当心点。”　　　　看着意识还有一半浸淫在困意中的女孩深一脚浅一脚、姑且还算平安地走进卫生间后，喻文州在她坐过的地方坐下，随手拿起茶几上封面色调晦暗的DVD盒。　　　　美剧，《汉尼拔》。　　　　她从初中开始就很喜欢这种重口的影视作品呢。　　　　所以昨天在他离开后，她又看剧看到很晚吗？　　　　喻文州看向电视机下面的DVD机，果然是未关闭的状态。 　　　　他从茶几上一堆零食包装里找到遥控器，对着DVD机按下电源键后，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新房子的冰箱估计也是房东留下的，酒红色的双开门款式，金属拉丝花纹的门上还贴着许多精致有情调的装饰品，其中包括一张他没见过的年轻女士的照片。　　　　是那个把房子低价租给顾南夕的结了婚的医生吧。　　　　喻文州稍稍有些嫉妒的目光在她成熟美丽的脸上停顿了一秒，然后打开冰箱。　　　　冰箱里面的画面倒是熟悉至极的顾南夕作风。　　　　冷藏区除了罐装酒和鸡蛋，就只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剩下的外卖的包装盒。冷冻区更加萧条，只有一盒冰格，还是空的。　　　　喻文州叹着气把冰箱关上，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对她的冰箱抱有希望而不是直接把现成的早饭带来。　　　　以往每周他都会陪顾南夕去附近的超市采购食材和日用品，最近一个月因为国家队集训和出国比赛的事情才有了中断。　　　　客厅里的纸箱中有几个是网购网站的快递箱，这丫头日用品倒是不会忘记买。估计是觉得反正自己也不会下厨，买食材还不如叫外卖方便吧。　　　　喻文州环顾着前任房主留下的齐备厨具，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我好啦！”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顾南夕的声音，他走出厨房，就看见她编着两个松散的麻花辫、穿着黑白条纹的吊带衫蹲在一堆纸箱面前翻找什么。　　　　极其修身的简单上衣将她的身体线条勾勒得更加纤细，喻文州的视线又落在她几乎全部裸露的白皙大腿上，不自觉地皱起了俊秀的眉头。　　　　“虽然今天很热，但是太阳也很大。”他故作平静地提醒道，“你的手臂和腿会晒黑哦。”　　　　“文州打伞不就好了。”顾南夕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语气不以为然又心不在焉。　　　　喻文州走到她身边，“在找什么？”　　　　“银行卡。”　　　　“……收拾东西搬家的时候就直接放在箱子里的吗？”　　　　“是啊，怎么会找不到呢，见鬼了……”顾南夕颇为不解地喃喃着，小手直接抓住纸箱一翻，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全部倒在了地板上。　　　　喻文州无奈地也蹲下来，帮她一起找。　　　　“哪家银行的卡？”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乱七八糟的小物件，还有许多和银行卡长得很像的东西，名片、外卖卡、商店会员卡……知道了银行卡的长相会稍微好找些。　　　　“农民银行。”顾南夕不假思索。　　　　喻文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农业银行吧？”　　　　“哎哟，都差不多啦。”　　　　找到银行卡后，喻文州说服顾南夕加了一件防晒的雪纺衬衫当外套。　　　　下楼的时候，他看着她被宝蓝色热裤衬得更加雪白的大腿，也有想让她换掉过短款式的下装的念头，但猜想按照她的性格肯定觉得麻烦，还是算了。　　　　“嗯——”　　　　出了居民楼的大门，灿烂的夏日阳光慷慨地倾落在两人头顶，顾南夕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和喻文州一起朝小区门口走去。　　　　门口的早餐摊早就过了营业的时间，喻文州把她带去对面的麦当劳吃了个菠萝派后，两个人一起打车去了市中心的IKEA家具商场。　　　　“准备买哪些家具？”　　　　从炎热的室外进入凉风习习的商场，搭乘着自动扶梯一路乘到最顶层后，喻文州询问一脸惬意地站在中央空调下方、享受凉爽空气的顾南夕。　　　　“先买个床吧。”　　　　“床？”喻文州疑惑，“你卧室里不是有了吗？”　　　　“那个太小了啦，想买个大的——至少这么大。”顾南夕张开双臂，比了个双人床的尺寸。　　　　喻文州意识到什么，表情微微僵硬。　　　　……是为了和男朋友一起睡吗？　　　　IKEA的场地设计，是要从顶层往下逛，最底层是提取家具的仓库。　　　　顶层，也就是第一层，正是卖床、柜、桌椅等大件家具的地方。　　　　看到一张张已经搭配好床上用品的漂亮样板床，顾南夕的眼神难得流露出兴奋的光芒。　　　　她挑了张自带床上懒人桌的大床，脸朝下往上一趴，小身板又蹭又扭地尽情感受了一番舒适度后，朝喻文州竖起了大拇指。“这个可以有！”　　　　喻文州将商场提供来记家具代号方便提货的铅笔和便签本夹在修长的手指间，弯下腰用另一只手拿起床尾挂着的商品信息表，“你的预算是多少？”　　　　“九千～”顾南夕翻过身，拿起样板床上的大白菜抱枕，笑嘻嘻地把玩它面条状的四肢。　　　　“这张床八千九百九十九。”　　　　半米长的大白菜从她僵硬的手臂落下，整个砸在五官精致的小脸上。　　　　喻文州忍俊不禁地用拳头挡住明显勾起的嘴角，然后把她从宽敞柔软的双人床上拉了起来，“还是先考虑别的家具吧。”　　　　“呜……我想回家了。”顾南夕蔫了吧唧地拖着鞋底跟在他身后，完全没了一开始高昂的兴致。　　　　喻文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他很好地控制着面部表情，温柔微笑着揽住她的肩膀，“卧室里还缺张桌子吧？放放笔记本电脑什么的。”　　　　“不用，餐桌凑活一下就行。”顾南夕心情低落地摆摆手。　　　　“你家里有餐桌吗？”喻文州挑眉。　　　　“……没有。”顾南夕抱住脑袋，心情更差了。“人生怎么这么艰难啊妈蛋……这也要买那也要买九千块根本不够啊！”　　　　还不是因为你擅自搬家。　　　　喻文州的内心有个冷漠声音这样腹诽道，然后他转而在商品种类一目了然的商场里寻找餐厅家具的分区。　　　　“正方形的和长方形的喜欢哪个？”　　　　路过卖抱枕的筐子，顾南夕随手握住一片绿油油的绒布一拽，一只……或者说一颗大大的胡萝卜就这么被她拔了出来。　　　　“随便……文州你决定吧，全部都交给你了。”她把触感柔软的胡萝卜抱在怀里，漫不经心地说道。　　　　明明又不是他住的地方……不过这样完全不动脑子的依赖感倒是让喻文州有些愉悦。　　　　他给顾南夕挑了一张棱角圆滑的转角形餐桌，和一套组装式的柜子，可以贴着客厅空旷的墙角摆放，收纳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有了桌子，椅子当然也是要的。喻文州记下闲置时可以多个累叠起来的椅子的商品编号，然后审视着单子点点头，“差不多了，去楼下看看小东西吧？”　　　　顾南夕走到自动扶梯的入口，再次依依不舍地望了望卖卧室家具的方向，才扁着嘴踏上扶梯。　　　　注意到她这个动作的喻文州眯了眯眼睛，心情复杂地低声道：“就那么想换床吗？”　　　　“是啊……”顾南夕垂头，深沉地叹息，“想换张可以睡两个人的大床呢……”　　　　这份坦诚真是让人心寒。　　　　喻文州抿住薄唇别开头，素来温润柔和的眼眸凝结起一层不悦的薄冰。　　　　他很少会产生如此强烈的负面情绪，明明理智清楚地知道——错的不是顾南夕，是没有早点表明心意的自己。　　　　不如说，正因为无法对她怪罪问责，才令他不得不压抑这种烦躁的怒火，憋在心里无处宣泄，反而更生气。　　　　一想到她纤细的柔荑会被别的男人握在掌心，慵懒动听的声线会呼唤别的男人的名字，饱满粉嫩的嘴唇会被别的男人亲吻……心脏就像被锋利的锯子剌过，濒死般地涌起鲜血淋漓的剧痛。　　　　顾南夕注意到他手中记录着商品编号的便签本被相当用力地捏皱起来，深感困惑地歪了歪头，看向喻文州的脸。但是他的脸背对着她，顾南夕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想了想，然后拉拉喻文州的t恤袖子，“说来，文州我饿了……”　　　　喻文州保持沉默了两秒，才缓缓把头转回来。“这里就有餐厅。”　　　　顾南夕睁大眼睛观察着他脸上略紧绷的神情，“去外面吃吧……？把记下来的单子收好，吃完回来继续逛。”　　　　文州看起来很不想去这里的餐厅吃饭……　　　　“也行。”到了长长的扶梯末端，喻文州没什么表情地往前跨了一步，然后把便签本和短铅笔收进了裤子的口袋。　　　　隔壁就是一家开着各种店铺的普通商场，里面除了服装店、饰品店，还有就是各种价位亲民的餐厅了。　　　　“吃什么呢……”站在一楼电梯旁的楼层简介地图面前，顾南夕一边咕哝着，一边瞄了瞄身边的喻文州。　　　　他的表情已经变得和平时一样了。　　　　“稍微能吃得快点的东西吧。”喻文州给出自己的意见，“下午逛完还要回去组装家具。”　　　　“那就麦当劳？”　　　　“嗯。”　　　　快餐店的环境比较嘈杂，买完餐品后，两个人在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　　　　顾南夕的胃口不大，就点了一份薯条和一个玉米杯，托盘里剩下的可乐、汉堡等等都是喻文州的，但是他看起来没什么食欲。　　　　“文州……你身体不舒服吗？”蠕动嘴唇一点一点吃掉衔在嘴里的薯条后，顾南夕略有些担心地问道。该不会是被他那个同事传染了吧？　　　　“没有。”低垂着眼帘的喻文州微微一笑，喝了一口可乐后，拿起汉堡开始拆外面的包装纸。　　　　顾南夕将信将疑地伸长手摸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热度后，才放心地继续吃自己的薯条。　　　　而喻文州却因为这短暂的触碰，迟迟咬不下去已经送到嘴边的汉堡，他内心挣扎了几番，最后把汉堡放下。　　　　“南南。”　　　　冷不丁听到他用低沉而认真的声线叫自己的名字，顾南夕嘴里叼着薯条，愣愣地看着他。　　　　“都告诉我吧，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喻文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黑色水晶一样澄澈的眼眸因为眼底淡淡的忧伤而显得更加深邃。　　　　顾南夕不明所以地微微瞪大眼睛，快速地咀嚼咽下嘴里的食物，“谁？”　　　　“你的男朋友。”修长的手在桌下紧握成拳。　　　　“啊？”女孩完全怔住。　　　　不想说吗？　　　　喻文州蹙起好看的眉头，心情更糟了。　　　　他的视线从逐渐展露出尴尬神色的可爱脸庞上移开，然后重新拿起汉堡，用力地张嘴咬下——　　　　“如果是昨天说的那个，早就分手了……就在你还没回国的时候。”　　　　正咀嚼食物的喻文州毫无防备地呛个正着：“咳、咳咳——咳……！？”　　　　他另一只手条件反射地捂住嘴巴，相当痛苦地咳了好几声后，俊秀的白皙脸孔充满了不正常的红晕。　　　　他才出国了十几天，这么短的时间她身上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啊……？！　　　　“快喝可乐啊！”顾南夕也是被他夸张的反应吓到了，呆了两秒才慌张地提醒他。　　　　喻文州放下呛到瞬间条件反射捏紧的汉堡，拿起可乐猛吸了两口，然后单手捂着发烫充血的俊脸，逐渐调整紊乱的气息。　　　　“文州你还好吧……”　　　　他吸了下鼻子，点点头。　　　　“什么情况……谈了几天就分手了？”缓得差不多了后，他用咳得沙哑的声音询问详情。。　　　　“挺久了，一周呢。”顾南夕轻描淡写地耸耸肩，打开玉米杯的盖子，舀了满满一勺金黄色的甜玉米粒送到喻文州的嘴边，估计是以为他被汉堡辣得才呛到了。　　　　一周挺久？喻文州哭笑不得地张嘴吃下整勺玉米。　　　　这么说来，她应该没有和对方培养出什么感情……　　　　没加什么佐料的玉米粒此时却在牙齿的咀嚼下于舌尖蔓延开非常美味清爽的甜味。喻文州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后，又问：“那你是为什么想买双人床呢？”　　　　“因为可以堆很多东西啊，公仔啊衣服啊之类的……”顾南夕一脸单纯地眨眼睛，“早上一醒就能拿起来穿，都不用翻衣柜，多好。”　　　　喻文州微微睁大眼睛，“就因为这个？”　　　　顾南夕含着带着玉米味道的塑料勺子，托着下巴口齿不清地补充：“还有——以后你要过夜的话，也可以睡得下，像你宿舍那种大小的床就太挤了……”　　　　话音未落，对面就突然响起笑声，比起愉悦更像是如释重负的爽快，毫不克制的音量就算是在喧闹的快餐店也引起了其他客人的侧目。　　　　她用见鬼一样的表情地盯着撑着额头突然大笑的喻文州，眼神呆滞、没有形象地张大了嘴巴。　　　　今天的文州到底怎么回事啊……？她说的话有丝毫笑点吗？　　　　笑够了的喻文州用指腹随手擦拭掉眼角的眼泪，心情不错地深呼吸了两次，“既然这床有我的一份，那就我来买好了。”　　　　“呃……”顾南夕搔搔自己的耳朵，不太赞同地把嘴角往下一撇，“有了租房子的前车之鉴，你这种话简直就跟flag一样……肯定不会来睡的。”　　　　她一说完，喻文州像被戳中笑穴似的，“噗嗤”一下又笑出声来，“我保证，会来睡的。”　　　　“真的？”顾南夕挑高一侧眉毛，满脸狐疑。　　　　“真的。”喻文州温柔地眯起盛满温暖笑意的眼眸，故作严肃地抬手做出发誓的手势。“相信我。”　　　　“好吧~准了！”这下女孩的脸上终于绽开了喜悦的笑容，她双手合十击了下掌，痛快地采纳了他的提议。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