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一束余晖,透过武定门的塔楼,投射在贺府大门上。
随着老爷的归家,沉寂了几天的贺府又热闹了起来。
强势的大太太率先出手,守在厨房里,安排着厨娘、佣人们给老爷准备今晚的膳食。
十多个下人一刻不敢耽误,手脚麻利、井然有序的选、挑、洗、切、配,这厨房里的无论肉食还是素菜,都是今天才从城外专供朝堂大员的农产品园子运来的新鲜货。
老爷入府时就放了话了,今晚一个人用饭。
但大太太还不死心,准备找机会,趁着传菜的时候露个脸,也好叫老爷知道自己的辛苦。
二太太不甘示弱,心思活络的她没有和大太太去争厨房的控制权,转身就来到了茶房。
得亏自己每个月私下赏赐的五两银子,就在刚刚,门房小厮悄悄传话来,在偏厅候着老爷的几人,看样子都有有紧要事情,等不到老爷接见不会罢休。
若是要待客,茶水自然是必不可少,想着也比那厨房的恶婆娘能多几分露脸的时候。
其余几个姨娘各显神通,或是花鸟房,或是后园,或是凉亭,各自都在寻摸着机会。
会客厅里,坐着两位老人。
主座的老人身着便服,鹤发童颜,要不是一头银发出卖了他的年纪,光凭他红润光亮的皮肤,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
他耷拉着眼睛,目光似是浑浊无物,但没有人会因为他的“老眼昏花”而有半分的轻怠。
他就是内阁大臣贺伯年。
论年纪和资历,张公义老大人自然是内阁第一人。
可要是论声望和影响力,没有人可以比得上这位桃李满天下的贺中堂。
下首坐着的老人,一身官服有些褶皱,似是从哪匆匆赶来。
他的脸色沉重,深厚的眼袋和暗淡的眼神,无不在显示他的疲惫,身旁的茶汤渐冷,可他如同没有一丝品鉴的欲望般,只是期盼的注视着贺伯年。
贺伯年面色冷峻,他端起茶杯,呷上一口,终是开了口。
“郑府丞,薛中兴的结论你也看到了。”
“即便你不愿信,你也不应该来找我。”
“贺中堂,这结论就如同这张报纸一般。”被唤作郑府丞的老人双眼遍布血丝,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声音中带着重重的喘息。
他随手扬起茶几上的报纸,今日的《大庆日报》。
“瑞兽自跪圣君前,甘献灵血佑大庆”
偌大的标题占据个头版的半个版面,余下的一半则是由一张照片填充,麋鹿跪倒在观景台前,视线由近及远,便是高高在上的正安帝。
“粉饰太平,都是为了掩盖真相。”说到最后,郑府丞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就是在围猎里,被刺客一箭夺取性命的,信王殿下的粘杆卫郑奇文的父亲,江宁府府丞郑仁。
“真相?”
贺伯年依旧耷拉着眼睛,没有一点震惊或者疑惑的意味。
“中堂大人明鉴!”
“下官今日才得知,犬子与他的同僚,身上的花火穿云箭皆是哑弹!”
郑府丞的声音愈发响亮,愤怒让他渐渐失去了控制情绪的能力,言语中的悲怆越来越强烈。
“况且,大人您是知道的,他才刚入粘杆卫啊!”
“这样要紧的任务,怎么也轮不到他啊!”
说到最后,郑仁忍不住站了起来,苍老的皮肤被气血冲显出了红润。
他的话铿锵有力,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