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路济困扶危,剪恶除奸,直用了三个多月才走到武当山下。张无忌奉还真武剑,拜祭过父母及张三丰等人的陵墓,向观中道士借了一处客房,带着东方不败四出游玩。他幼时曾在武当山住了两年多,山上山下、观里观外,无一不熟。武当派现任掌门冲虚道长承了张无忌极大的人情,勒令门下弟子除后山重地以外,不得阻拦。张无忌素以武当弟子自居,其实并没有正式按步就班的学练武当派武功,借此空闲,跟随大小道士一起早课晚课。 武当派的武功在东方不败眼中不值一哂,被张无忌拖着去练武场,见到冲虚道长黑着的一张脸,故意问道:“阿牛,你认为现在的武当派如何。”张无忌摇了摇头,道:“当世武学竟然凋零如是,只怕百年之后,武当派就不存于世了。咱们走罢,也不知溪间的白鱼是否依然美味。”冲虚道长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 张无忌离真武观远远的,直到武当山下,才在溪边抓了条肥大的白鱼,正要开膛生火的时候,忽然远处人声鼎沸,皮鼓声蓬蓬乱响,许多面彩旗招展,彩旗上均写着“天下英雄齐赴少林恭迎圣姑”,喧哗叫嚷,怕不有两千余众。事与武当无关,张无忌放下心来,向东方不败道:“这群人好嚣张,是你手下么?”东方不败道:“他们也不算正式的教众,不过一向归我教统属。”张无忌道:“东方教主好大的威风!”东方不败横了张无忌一眼,却不说话。 张无忌与东方不败说话间,这两千余人停了脚步,偃旗息鼓,吵吵杂杂的似与别人争论在一起。武当山脚下,张无忌终不能坐视不管,提着白鱼,往道中行去。挤到近前,张无忌扑嗤笑出声,原来冲虚道长骑着毛驴,驴后随着他的师弟清虚、师侄成高,一个挑着一担菜,另一个挑着一担山柴,三人穿着打满补钉的衣服,化妆成面黄肌瘦的乡农,挡在一名青年跟前,装疯卖傻。 那青年言语谦逊、态度恭敬,并非当真是浮滑无行之辈,张无忌在旁边看着,对他好感倍增,但听他呼吸时快时慢,吐气时而刚强时而绵柔,体内竟然怀有许多道不同派别的内力,回头望了东方不败一眼,皱起眉头,待见他冒险破了冲虚道长的太极剑,东方不败似笑非笑的目光投来,张无忌眉头皱得更紧。 冲虚道长摇头叹息着正要离去,忽听一把清脆的声音叫道:“且慢!”回头看时,却是张无忌。张无忌不理会众人探究的目光,向那青年道:“在下曾学得一点太极剑的皮毛,想请教公子的高招。”那青年尚未答话,围观群豪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数十人同声指斥:“臭打渔的失心疯了,也敢向令狐公子讨招?”更有粗豪汉子见东方不败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口中不干不净的叫嚷起来。 东方不败冷眼看着群豪,眉毛渐渐竖起,脸色发青。旁人误以为他敢怒不敢言,更加大声的道:“咱们把这男扮女装的老旦绑上少林……”话未说完,众人只觉眼前有一团粉红色的物事一闪,似乎东方不败的身子动了一动。但听得当的一声响,说话那人手中兵刃落地,跟着身子晃了几晃,向前直扑下去,俯伏在地,就此一动也不动。有两人与他相距最近,急忙伸手扶他起来,只见他眉心有一个细小红点,微微有血渗出,人早已气绝身亡。群豪相顾失色,呛啷啷一齐拔出兵刃,指着东方不败与张无忌。张无忌神色泰然,走上一步,挡在东方不败面前,道:“他们不认识你。”这句话似是劝慰,又似是疑问。东方不败冷哼一声,道:“凭他们也配见我一面?” 那青年也上前一步,拦住磨拳擦掌的群豪,拱手道:“在下令狐冲,请教前辈高姓大名。”张无忌道:“我叫曾阿牛。”冲虚道长喃喃道:“曾阿牛,曾阿牛,会太极剑法的曾阿牛,世间焉有这等奇事?”令狐冲道:“在下承蒙这位前辈……”向冲虚道长一指,续道:“指教,得益非浅,不敢再行放肆。”令狐冲为人本来狂傲,但与冲虚道长交手之后,已是诚心折服,对武当山下的乡农再不敢轻视。张无忌摇头道:“我断不可使太极剑在我眼前堕了名头,你出手罢。”围观群豪更是大声鼓噪,他们见张无忌不过三十出头,衣袖裤脚半挽,露在外间的肌肤沾了点点泥水,一手提着条大白鱼,一手执着根枯枝,分明是个乡间渔夫,都吵着要为同伴报仇。 令狐冲无法,只得道:“如此便得罪了。”张无忌道:“你才与人交手,可要休息一下,恢复内力元气?”令狐冲的剑法不受内力束缚,而他所习内功心法又可吸取他人内力为己用,虽然对武当派敬重,但心底究竟是不相信张无忌这般年纪能有多大修为,当下长剑一摆,道:“不必了,请前辈赐教。”张无忌道一声“好”,踏上两步,枯枝横过,画了半个圆圈,缓缓向令狐冲剑脊搭来。旁观群豪哄然大笑,四下里议论纷纷,都道这等软绵绵慢吞吞的剑法打鱼都不成,只有冲虚道长隐约看出关窍所在,面色凝重,令狐冲身当其中,更是惊讶。枯枝递出时,尚是有形之物,到半途已觉浩浩茫茫,莫说要看穿对方破绽,就是要镇定心神也不容易。 “啪”的一声,金木相交,令狐冲长剑登时一沉,连忙运劲抵挡。张无忌内力传出,源源不断被对方吸去,但他好似绝无知觉,既不惊惧,亦不使劲将令狐冲震开,只是淡淡微笑,令狐冲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惊讶。要知令狐冲自练成吸星大法之后,丹田如竹之虚,如谷之空,便是有气注入,也不在意,然而张无忌内力浑厚,纵使令狐冲无意吸取,亦似黄河缺堤,流泻千里,瞬息之间,令狐冲膻中气海似乎要胀裂一般,只怕捱不过一刻,真气就会迸破经脉,爆体而亡。 令狐冲大惊失色,连忙缩手回剑,岂知长剑竟似被一股极强的黏力吸住了,挣扎不脱,运劲相抗之下,猛觉自身内力源源外泄,竟然收束不住,这一下惊恐更甚,忙鼓起平生之力,撤剑向后跃出。原来张无忌的神功自有应和,被令狐冲吸去的真气,又如退潮般涌回张无忌体内。令狐冲奇经八脉被这般来回一撞,大受震荡,握剑的手颤抖难止,嘴角边鲜血直流。张无忌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令狐冲,道:“我许多年不曾与人动手,误伤公子,实在抱歉。这里有一些我平时炼制的丹药,还请公子勿要介怀。”围观群豪中跳出一个形相古怪的矮胖子,一手打掉张无忌手上的瓷瓶,一手金针极快的隔衣刺入令狐冲各处穴道。张无忌见他十根又粗又短的手指,运指如飞,认穴奇准,想来也是一位医术精湛的名医,令狐冲交予他应无大碍。 张无忌弯腰正要拾起瓷瓶,冲虚道长斜刺里冲出,抢先拾起,双手捧着,道:“奉还前辈灵药。”张无忌知他心意,道:“送你了。”冲虚道长笑嘻嘻的道:“谢前辈赐药。”将瓷瓶收入怀中。群豪都看得呆了,令狐冲武功卓绝,当日在河南和向问天联手,大战各路英雄,此事早已轰动江湖,更何况适才他会斗冲虚道长时剑法潇洒优雅,威力奇大,那是人人看见了,绝非徒负虚名,岂知不过半招之间,就被这个打渔小子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