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茶南后来反复地回想,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柏言是否记得自己那么在意。明明是尴尬的想让人忘掉的事情,但是当真的没有人记得的时候,心里确是比尴尬更让人难过的不甘心和刺痛。那种感觉,沈茶南在10岁时也有过。 因为姥姥住院而被遗忘掉的沈茶南10岁的生日,却成了沈茶南有记忆以来最难忘的生日了。那天她孤独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医生和病人。风不停地灌进她的裤腿,她懒得弯腰。过去,她的母亲常常把她的衣服整理的整整齐齐,但是现在椅子上坐着的只有她一个人了。姥姥进去了很久,父亲出去了还没有回来,沈茶南在长椅上孤独地望着地上的瓷砖,它们的缝隙和表面满是污垢。四块红色的,一块白色的,沈茶南不知道自己数了多久,她一直望向走廊的最尽头,直到眼睛辨别不出那是一块还是两块瓷砖。 那天夜里,风吹的特别狠,她和爸爸安静的坐在姥姥床前。第三瓶点滴已经空了一半,墙上的时钟指向了11点。可是沈茶南一点也不困,她努力地回想着自己之前的生日。她和小伙伴们围坐在小桌子前,窗外是满天的星斗,他们一起为她唱歌。她的父母总是在她吹蜡烛时一起围上来,好像那蜡烛不用三个人的力气就吹不灭一样。当他们端坐在窗前,望着高远但明亮的夜空叽叽喳喳吵闹时,总会有透明但闪烁着七彩光芒的宝马,从天上飞过,那是上天给她的礼物。 沈茶南一直都坚信,那是上天给她的礼物,七彩的宝马会从天上飞过。但是今天会怎样,沈茶南一点都不关心了。她默默躺在一旁的空病床上,闭着眼睛,没有睡着。她清楚地听见脑子里的分针在一下下走过,每走一秒,她就丢失一颗彩珠糖。 沈茶南在自己黑暗的原野里走着,她看见树的轮廓,看见湖泊反射的光。最后,她看见了母亲,带着毛线帽在病床上微笑的母亲,又渐渐一点点融化。 “我可以不过生日的。” 尽管懂事的沈茶南在之前对她父亲说过这句话,但她还是觉得眼睛有点痒,她侧过了身子,以遮挡住更多的灯光。然后她听见了沙哑的声音。 “生日快乐。”她的爸爸轻轻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 “生日快乐。” 那声音很轻但舒服,像是不经意间抚摸过床单一样。10岁的沈茶南哭了,她背对着父亲留下了3滴眼泪。 尽管之后,他们为她重新补过了生日,但是她知道,那天夜里她的生日已经过了,七彩的白马依旧飞了一次,就在那天夜里。 所以,被遗忘才是最叫人难过的。沈茶南把最初几天自己对柏言的关照划为了心里的反击。我叫你忘了我,不代表我真的要你忘了我那种既自私又别扭的心里的反击。 沈茶南支着脑袋,自从柏言表示记得她之后,她心情好了很多,像中了头等大奖。隔壁班级的江若菲每次从窗外走过,还是会向班里瞟几眼,无一例外是冲着柏言所在的位置。但是她瞥的很好看,很高傲,像是一只白天鹅在俯瞰众生不经意间的停顿那样,优雅又从容。 才开学的第三个星期,关于江若菲的流言就堵满了沈茶南的耳朵。什么和柏言天生一对郎才女貌啦,什么一天收五封情书从不间断啦,什么上一届学霸学长深情表白被拒啦,诸如此类,大多是些小道的桃色新闻,而这些消息又大多是主任带到沈茶南面前的。据主任自己声称,她从不生产小道消息,她只是小道消息的搬运工。 沈茶南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每次上晚自习,她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晚风有时会从窗口飘进来,带着些许凉意。头上的长条灯管发出冷清的白光,地理老师一分钟前走到了走廊拉开了窗户,大概是在抽烟。 墙上的时钟模模糊糊得显示时间为九点四十,还有十分钟就下自习了,沈茶南眯着眼睛想要让黑板上的字更清楚一些,她揉着干涩的眼睛,觉得眼皮像要被粘上了。 柏言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她的睫毛随着眼皮上下晃动,灯光和阴影打在她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还有五分钟下课的时候,沈茶南小心翼翼地递过了纸条: 今晚咱们打扫卫生哈 柏言朝着沈茶南微微地点了点头,他把纸条折好,随手扔进了笔筒里。 下课铃响起,教室里一瞬间炸开锅,桌椅板凳地板课本相互摩擦的声音,一下涌进耳朵里,让沈茶南有一瞬间的耳鸣。因为赵博通有事想先回去,今天她和柏言负责拖地,主任和赵博通则负责扫地。 “这个给你,肉松馅的。”郑跃突然跳到沈茶南身后,将一盒糕点扔到了桌子上。 “哎,”沈茶南被吓了一跳,她赶紧转过身,叫住了刚要和蒋元崇离开的郑跃,“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吃了”。 “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味的?” 柏言抬头看了郑跃一眼,他起身走了出去,教室里已经寥寥无人了。 “减肥,晚上不吃东西。”沈茶南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郑跃却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冷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得了吧你,别搞笑了,走了。” 沈茶南盯着桌子上的一盒糕点,她内心正艰苦的跟另一个自己作着斗争,吃还是不吃,沈茶南都快在心里拔掉一整片花园的花瓣了。 柏言一手拎着一根拖把,从后门走了进来,他笔直地站在沈茶南身后,看着她呆坐在椅子上的背影没有说话。赵博通和王晓娟正风风火火地扫地,椅子不时被拖的吱啦吱啦的响。 “拖地了。”柏言倚在自己的桌子上。 “哦,好。” 沈茶南将罪恶的肉松饼塞进了桌洞里,她扫视了一眼教室,杨家男刚收拾完桌子起身准备离开教室,据说每天晚上她都会在教室里多呆一会儿学习。主任刚去储物间送完扫帚回来,她正吊着腿坐在讲台上等她。教室里的窗户都关上了,只有三个人的教室显得安静的诡异。 沈茶南拉着拖把小步跑着,教室平日里都是一天一打扫,光滑的白地板上倒也不怎么脏。沈茶南撸起了袖子,等她晃着拖把敷衍地蹭了两排过道之后,柏言早已经倚在教室门口等着他了。 “拖把给我,你先回去吧。”柏言抬头示意沈茶南看向墙上的时钟,大约还有5分钟左右,教室里就要熄灯了。 “没事,我自己来。反正还有主任在这儿陪着我。” “主任是?” “就是王晓娟,绰号主任,我们都这么叫她。” 柏言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且答案他已心知肚明。平日里,沈茶南总是一口一个主任的对着王晓娟叫着。柏言和沈茶南站在水池前看着浑水渐渐变清,走廊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沈茶南害怕沉默又尴尬的气氛,她的同桌总是话不多,每次他们单独相处,沈茶南都觉得有小针在密密麻麻的扎着自己的脑袋。她快走了几步,抢先打开了储物间的灯,将拖把放在门后。储物间另一角的扫帚杂乱地堆在了一起,沈茶南不耐烦得一一将它们扯开,挂好。 她听见柏言走了进来。 “用我帮你吗?” “不用,就好了,你先走吧。”沈茶南继续挂着手里的扫帚。柏言齐门的个子在狭小的储物间里,显得异常高大,仿佛这个屋子的灯光就是由他头顶散发出来的。 柏言回头拧了一下门把手,门没有开。 “怎么了?” “门打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