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婶婶送去浪人之家的医院后,小狐丸独自来到走廊拐角处通道,坐在那楼梯上,将脑袋埋于双膝之间,一言不发。 一直引以为傲的银白长发,胡乱的流泻在那水泥台阶上,他也懒得管它……只是心如死灰的坐着,思绪乱成一团麻。 莺丸问的对……他究竟对婶婶做了什么?怎么就没想到,她哪可能真的允许自己去伤害他?那家伙如此和她作对,就连她本人还舍不得伤他一分一豪,还轮的到自己?难道他和她相识相恋这大半年,还不够了解她的为人?她就是那种……只要自己尚有能力兜底,就会对喜欢的人极度放任的类型,她竟同意自己施展这来路不明的法术,还不够证明这点? 如果因为此事,婶婶丢了性命……小狐丸觉得自己也不想活了,当时她心跳都已停滞……哪怕救回一条命,也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回,今后对她的身体,会不会造成重大的影响,还是个未知数……他觉得自己真的糊涂!不,是即愚蠢,又糊涂!口口声声最爱主上,却偏偏这样伤害她。莺丸只是惹的她心里不快,而自己,却是实实在在的伤到了她的身体……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吗?难道还有什么事,是她自己搞不定的,非要他在这里多事? 每次想要帮她……都是多此一举,连莺丸都已认识到这一点……难道他还搞不明白? 当医院的人问到婶婶是否有亲属之时……小狐丸想起了她的妈妈,从婶婶随身携带的手机通讯录找到了她妈妈的电话号码。尽管这件事实在难以对她启齿,小狐丸还是给她打了电话,让她赶紧来这医院……此时已不能顾虑这神秘地点被普通人得知的后患,万一婶婶不治,就意味着她最亲近的人没办法见到她最后一面……对这位母亲,不能不说是个沉重的打击。 就在他沉溺在这痛苦自责的情绪中时……药研来到他身边,这身材娇小,却异常成熟的短刀,对他说:“小狐丸……别再难过,躲在这里也帮不到她……大将需要你。” 缓缓抬起头来,小狐丸看着他……药研神情伤感,却不失平日冷静,“主上她……现在怎样?” “经过医生急救,现在已无生命危险。”药研平静说道,“大将的母亲也来了,鹤丸将她领来的……你去见见她吧。” 和药研一起来到ICU的玻璃门前……小狐丸不禁内心感叹,已是这段时间内,他第二次来到这地方……本以为鹤丸出院后,再不可能来这肃静冷清到令人难以忍受的病房,却没有料到,因为自己的愚蠢,反倒是把婶婶又送了进去。 那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女子也站在那,不停用手绢擦拭眼角,忧心忡忡的看着门内情况……尽管并不能看到女儿所在的病床,她还是没有放弃,左顾右盼。 注意到小狐丸的到来,她竟收敛起那忧伤的神情,严厉问道:“刚才我问了医生,他对我解释了乖女的病情,因是忽然受到外力重创,导致她心脏骤停……她怎会突然发病?你没有好好照看她吗?上次乖女把你介绍给我,看你对她十分体贴温柔,我对你还颇有好感……今日是怎么回事,一定要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鹤丸在一旁看的咋舌……一路上这位阿姨就不依不饶的问起自己,婶婶究竟为何才送到医院急救,毕竟鹤丸没有亲眼目睹整个事情经过,只能推脱说不知道,没想到她生起气来,居然还有点吓人……不愧是婶婶的亲妈,就这一点上,和她竟是相像的。 见到小狐丸那被训斥后,不知所措的模样,鹤丸赶紧拉了药研,躲到别处去……这就是传说中人类的丈母娘么?幸好自己当初赌输给了小狐丸,不然今天站在这里挨骂的有可能就是自己,可怕……着实可怕,速速避开才是要紧。 “这件事是我的错……”见鹤丸与药研离开,小狐丸低着头,小声说道,“今日……是我失手把她弄伤,无论你怎么责骂我,我都接受,不会反驳。” “你!男人怎么可以打女人!”婶婶的妈妈气的指着小狐丸的鼻子说道,“虽然我对乖女的工作不甚了解……也知道,你们这些在秘密部门工作的小伙子……不是普通人类。也不想想,你对她出手,哪怕只用了一分气力,她这凡人之躯,也无法承受,你——” 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小狐丸急忙抢了话头说道:“我并没有对她故意使用暴力!我绝不可能这么做,这事……是我一时大意,误伤了她……我……” “算了算了,不要和我解释,就算解释给我,我也不一定弄的明白。”婶婶的妈妈重重叹气,再次用手绢擦拭起眼角。 沉默了一阵子,她收拾情绪,继续说道,这次的态度,竟是有所缓和:“小狐丸……这是你的名字对吗?” 只是点点头,他并没有直接作答。 “你告诉我,乖女她……最近有没有抽烟?有没有吃些奇怪的药,做些奇怪的事……我老觉得这孩子最近有点怪怪的,有几次回家……身上一股烟味,我问她是不是在抽烟,她却一口否认。” 一想到那次在茶园,婶婶竟当着自己的面,大喇喇的抽烟……小狐丸便心里一惊,然而……他并不打算将此事告诉婶婶的妈妈,毕竟,他忠诚的对象只有他的主上本人,而不包括她的亲属。既然她对妈妈隐瞒抽烟的事,自然是不打算让后者知道……而作为她的刀剑男士,也不可随意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没有,她从不碰香烟……我的同僚当中,倒有人抽烟,也许是同那人在一起,才会沾上烟味。”小狐丸平静说道,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心如止水……婶婶曾对他说过,中年妇女很会骗人,要在这骗人专家面前撒谎,不得不说,心理压力不小。 “哎……我这孩子,小时非常乖巧,反倒是成年之后,开始变得越来越叛逆,她在国外读书时,曾因为一些原因病倒……也像今日这样心脏停跳,整个人就像死了一回,若不是当时抢救及时,我早已失去这唯一的女儿。她一直说我对她保护过度,尽管有自己的住处,我却一直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住,只因害怕她什么时候突然犯了老毛病。”说到往事,婶婶的妈妈难掩伤感,“自那次后……乖女的身体便落下后遗症,你别看她年纪轻轻,她已装了起搏器!没有这东西,她的心脏随时都可能莫名停跳,这事想必她从来就没和你提过……我这女儿大约是单亲的缘故,从小就特别敏感,很会体谅别人,你是她男友,她自然不愿你为她担惊受怕,若你知道此事,今日倒不一定会大意伤到她,哎……” 听到这番话,小狐丸惊愕不已……原来,婶婶的身体,竟有这样的情况?她的确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过此事……若是早知道她患有隐疾,他必然会对她更加呵护,不会像今日这般鲁莽……只能说命运弄人。 一想到她那娇小纤瘦的身体,竟有着这样的健康隐患……而今日,自己又给她造成二次伤害,小狐丸就更是悔恨懊恼,之前那次就已留下后遗症,而这次……这次他以对待付丧神的刻印用在她身上,还不知道会埋下怎样的病根……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她,她的确没和我提到自己身体的情况……她几乎从不在我面前谈她自己的事,她一直就像个迷一般。” 婶婶的妈妈看了小狐丸一眼,那眼神……竟是充满了同情的意味:“今天这事,我必须告诉她父亲,他毕竟……是乖女的亲爹,这种事不能瞒着他。我先提醒你……对于你的存在,之前他并不知情。女儿选择怎样的男友,我并不会管束……我对她的恋爱对象,只有一个希望,就是要真心的爱她,对她好……她曾告诉我,你们不会有后代,对于这点,我倒并不介意,而她父亲,则不会像我这样好说话,如果叫他知道你的特殊身份,他百分百不会同意你们交往,甚至会想尽办法,让她与你分手,所以……我想让你做好思想准备,一旦被他知道这事,你未必有机会和我这女儿一生一世。” 小狐丸又想起上次去那茶园,婶婶和自己言谈间提到自己父亲……她说那男人一直笼络她,想让她去相亲,并结婚生子继承家业……竟真是这样?自己只是个付丧神……无论多么高挑帅气,聪明英武,甚至只要本体不坏就可以不老不死,却是一个被政府剥夺了做父亲权利的克[马赛克]隆人,别的暂且不谈,就拿与她生孩子这件事来说,怎可能办到…… 当初陆奥守也曾提点他,叫他对自己的位置保持清醒,无论如何,他毕竟都没法做她真正意义上的丈夫……自己却一直浑浑噩噩,只知道与她整日腻在一起甜蜜二人世界,或者与莺丸互看不爽,却没有准备好迎接现实这当头一棒……如今眼看着,这大棒就要砸在自己糊涂的脑袋瓜上,小狐丸这才发现,他的敌人也许并非莺丸,而将另有其人……一个真正的人类男人。 他有什么办法和那种人相抗衡?难道带着婶婶去神隐?去私奔?就算和她躲在这世上不为人知的某地,他又有什么能力去维持婶婶现在的生活?他已见识过她在现世所拥有的真正的器量……一个可以把几百亩茶园随便就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女人,他有什么资格带着她和自己到什么荒郊野岭过苦日子去? 到了这个时候……小狐丸居然真的对婶婶的保护起了期待之心,这种事他也只有依赖她……。传送到历史的过往,那是属于他们刀剑男士没有硝烟的战场,在那,他如鱼得水,无论怎样强大的敌人,都不是对手;而现在,这个人类的复杂世界……是他无法独自面对,也毫无经验去处理的境地,这境地真的比本丸比古战场更大更复杂。 为何自己的生活,就不能一直维持那简单的模式?只可惜……这样的局面也是小狐丸自己一手造成,若不是他弄伤了婶婶,这件事,也许还可以再拖个几年,到那时他才不得不去面对……而他必然会比当下更有经验处理,怎可能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 “多谢你提醒我……我还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比起人类男人,我是有着许多劣势,我唯一能胜过所有人的,大概只是我比任何人都爱她……” “不……你错了,小狐丸,你最大的优势,并不是你对乖女的爱超过所有人,而是她爱你啊,她若不爱你,你再爱她也是枉然。我这女儿是个长情的人,对自己在意的人和事,有着难以割舍的责任心,绝不会轻易抛下你,所以……你也不要太过有心理负担。”婶婶的妈妈柔声说道,“我得马上联系她父亲……你还是现在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你就算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要是见了那男人,更是尴尬,还是把你们的工作做好才是要紧,乖女很重视她现在的事业……你回去把那她的工作处理好,她也会放心。” “好……你说的对。”尽管十分想继续呆在婶婶的身边,小狐丸却无力反驳她的话,“还有一件事……和你已见过几次面,却一直未曾询问尊姓大名……一直这样说话,实在不够礼貌,可以告诉我该如何称呼吗?” 婶婶的妈妈微微一笑,“我姓姜……你可以称呼我为姜女士,我不喜别人喊我阿姨,尤其是你这样的小伙子,显得我老气横秋,你可千万别这么叫我,懂吗?” 小狐丸点了点头,我当然不会称呼你为阿姨……我的本体实际年龄不知道比你大上多少倍哩,“我明白了……姜女士,以后有缘再见。” 独自在婶婶的寝室,已呆了好几个小时,无法触碰自己的本体,也无法离开这房间,莺丸烦躁的走来走去,连咪咪的陪伴,都无法让他安静下来。 实在是心烦到了极点,他顺手抓起榻榻米上一个靠枕,就用力向门外丢去……连这枕头都可以轻松越过这道门,他这个有腿有脚的大活人却不行,本想借这行为发泄,没想到却惹的自己更加郁闷,莺丸双手叉腰,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地方平时不是人来人往,相当热闹吗?今日怎么一个人都没?婶婶不在,都偷懒了去? 一个人呆在这许久,连晚饭都没法去吃……天色变暗,说不定已过了饭点,莺丸觉得自己又饿又烦,开始胃痛,没人陪,没饭吃,如同在这坐苦监,为什么要这样虐待他这个老年人!婶婶现在情况如何,他也完全没有头绪……想抽烟,但他从不在出阵服里放烟,所以没这可能,想喝茶,他翻箱倒柜找过了,这里也没有,种种一切,都叫他非常不爽。 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自己这异状?难道要等到第二天早上? 终于,他难耐这寂寞无聊,冲着门外大声叫唤。 “大包平!笨蛋大包平!” ……几分钟后,并无任何回应,想也知道,那傻瓜不到二十四小时后,绝不会发现自己出了状况,他反正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个同门兄弟存在……当初和他相见时,他把莺丸的名字都忘了,满脑子只有他的天下五剑,童子切,哎。 转念一想,莺丸没有放弃,继续喊起人来…… “膝丸!髭切!”他叫道,见半晌无人回应,又继续添油加醋,“源氏万岁!”,很好……还是没人来,同门兄弟玩消失,一个亲妈所创的同胞兄弟也不管他,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这本丸就没有一个靠的住的吗? 不得已,他只有使出最后一招……这次换做叫唤那个真正管事的,靠得住的人,虽然莺丸现在是十二分的不想见他。 “平野!平野藤四郎!帮我打份饭来!” 这次,莺丸没抱任何期待,悻悻然坐了下来,双眼无神的看着门外……无论如何,哪怕平野没听到自己叫他,第二天他也总会被其他人发现……大不了饿一个晚上,最多饿成胃溃疡,就像他那次在拘留所绝食时所想……反正又不会死。 然而,一刻钟后……那个熟悉的人影居然真的出现。平野提着个便当盒来到此处,他顺便捡起门外那个枕头,诧异的看了看莺丸,“太爷爷,你那么大声叫我干嘛?为什么自己不去食堂?咦……阿路基不在,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做什么?” 简直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莺丸赶紧招呼平野进来,“快点把饭给我……其他事等会给你解释。” 把那已经凉了的饭潦草吃完,莺丸这才发现,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对平野解释个清楚。 他还能怎么说?小狐丸发了疯?使了个莫名其妙的法术,把他困在这?阿路基也被他弄成重伤,现在医院生死未卜?但这件事的源头却是自己?哎……平野虽说是个短刀,看起来像个孩童,但他心思细腻,机敏的很……而且又是婶婶的亲信,大权在握的本丸总管,若是真的把这件事对他说个明白,少不得又被他一番数落。自己好歹也是个太刀,一个“成年人”,被平野这“未成年人”一次次教育,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把平野叫来还要面对他,还是大包平这傻兄弟容易蒙混过去。 然而……这事又实在不可能长期隐瞒,也只好从那件事开始说起。 “平野……前段日子,阿路基有没有带你去见过一个女人?”莺丸试探问道。 微微一愣,平野觉得十分奇怪……这件事他从没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对莺丸本人,他能怎么提?太爷爷,我和阿路基用尽手段,赶走了那个想对你不利的坏女人?无论以哪种方式……都会让彼此尴尬,但没想到,他竟主动对自己谈起这事……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平野点点头,“的确有这件事,怎么了?” 不顾平野探究的目光,莺丸只是双手扶额,并沉默不语……实在太难启齿,如果是别的太刀打刀也罢了,偏偏是面对平野……政府也真是要命,为什么要把他们这些付丧神搞成不同年龄段的外貌,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是更容易交流。 “呃……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见到莺丸一副踌躇模样,平野叹了口气:“你别在我面前吞吞吐吐,你的事我清楚的很,甚至比你本人还清楚。那地方的确是阿路基带我去的没错,但出手把你那女友赶走的人是我,因为她和我都认为那女人对你不利。阿路基不在这……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你和我谈这事,总比和她谈要来的更自在些吧。” “对我不利?汉娜她能怎么对我不利?”莺丸诧异问道,“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类女子罢了,她能如何伤我?” “你若是个男人,就自己问阿路基去,她会给你解释,我一没这个义务,二也说不明白。”平野回道。 “其实……她今日已和我谈过此事。”莺丸避开平野那冷静成熟到宛如大人的视线,“她……” “她相当对你不满,是不是?”平野没好气的说道,“那也是你活该,我看这本丸几十号人,除了鹤丸,没有谁像你这样闯了这么多祸,阿路基真是白疼你了……虽说我是小孩模样,我看你的行为有时比我还幼稚,一把年纪不知道活在什么地方。” 果然……不被平野吐槽是不可能的,莺丸汗颜不已,“是……她已对我积怨多时,却一直忍耐没有发作。我今日发现咪咪被她带到这里饲养,才发现她是借我找猫的缘由,将我引来身边,旁敲侧击的与我说到此事……我与她理论,气不过她不和我有话直说,偏偏对我使这种手段,还瞒着我对我的生活横加干涉,我说了不少忤逆她的话,她……还有小狐丸,一时激愤,便对我……” 之后,莺丸便把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平野。 听完莺丸一番讲述,平野竟是惊讶的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就算发挥他最大的想象力,他这个总管也想不到本丸竟能发生这种事,简直耸人听闻,尤其是小狐丸……平野本以为他对比眼前这位,一直是个叫自己省心的,最近也没有怎么像以往那样针对莺丸,毕竟后者已和婶婶很少来往,没有把柄给他抓,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憋着一股气……倘若如此,倒还不如平时就和莺丸吵吵闹闹,将这股气撒了倒好,也不至于酿成如此大祸。 “小狐丸他们几个……到现在也没回来,还不知阿路基现在情况如何了。”平野黯然说道,“若她离开人世……我们这本丸估计也就此完蛋,这一切,我也脱不了干系,我早些主动找你,把那女人的事挑明多好……我若先做了恶人,你也不会对阿路基产生太多看法。从她那儿直接听到此事,没有时间给你去好好思考如何错了,你当时只会激愤冲动,和她拌嘴,惹她生气把矛盾扩大化……是我没把这里照顾周全。” “平野……”见他首先自责,莺丸不禁心中懊恼悔恨,这件事明明最大的祸根就是自己,当真是自由散漫的惯了,做什么事都不计后果,就像他一直认为自己出阵的时候不会死一样……潜意识里一直觉得,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婶婶都会保护自己,无论犯了多大的错误,而她也总会原谅……可是,她也是人,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为何就想不到这一点? 莺丸只知道要与婶婶划清关系,就不能再继续接受她的好意,却没有想过,他不去回报过去她曾对自己的好,她一辈子都会意难平……这事儿依然还没完,和她的来往,哪能如此容易说断就断。就像小狐丸所说,刀与主的羁绊,他不是单方面想解除,便可解除的了的。 “所以……太爷爷,你现在真的离不开这房间?”平野将莺丸上下打量一番,怀疑问道,“你走一下我看看?” 莺丸站起身来,来到拉门前,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以怎样的角度站立,只要站在那地方,他就跨不出任何一步,就像面对一堵墙一样……简直诡异之极。 平野不禁看的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奇怪的法术,竟可这样限制刀剑男士的行动,等小狐丸回来,一定要好好叫他交代。 “平野……这一下午我已经试了无数次,就是没办法从这里走出去。”莺丸说道,“而且……其实不止这拉门,只要我靠近四周的墙壁,是一样的效果,也就是说,你把这房子拆了都没有用,限制我的……是看不到的无形的墙。” “哎,真的诡异……我还从未听说过有这种事。”平野也站了起来,对莺丸说道:“这事儿急不得,你先在阿路基这房间住下……我去你的住处,把你的换洗衣服生活用品拿来对付着,等小狐丸回来了,我再问他看看是否有解决的办法。” 就在平野作势离开的时候……莺丸忽然拉住他的衣袖。 “……别走。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儿,一分钟都不想……” 平野回头看他,不禁心生同情……虽然自己口口声声叫他太爷爷,可他做事时常冲动,在这种脆弱无助的时候又害怕寂寞,竟真的比自己更像孩子…… “好吧,那我暂且在这陪你。”平野只得又坐了下来,“过一会我估计小狐丸他们总会回来,我也在这等他,正好把这事搞个清楚。” 莺丸默默看着摆在刀架上自己的本体……他想起上回鹤丸对自己说,摸不到本体的日子非常难忍,就像幻肢失踪了一般,眼下他也算是尝到这滋味,应该说,比起鹤丸的彻底眼不见为净,他能看到却摸不到,好像更加煎熬……这才过了几个小时,他就如此烦躁胸闷,坐立不安。 “平野……”莺丸终于忍不住,对自己这旧友说道,“你能接近我的本体刀吗?我无法靠近那地方……你试试看能不能把那符揭了,摸不到本体实在叫我心里难受的很。” 斜眼看了莺色短发的男人,平野冷淡说道:“这可是阿路基贴的符,她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就算单纯为了惩罚你,也是她的权利,我可不会帮你去和她对着干,总之你想也别想。” 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只好作罢,继续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发呆。 “莺丸……”,每次要和他认真说话,平野总会对他直呼其名,“虽然今天发生了这些事……我希望你不要去记恨小狐丸,更不能去记恨阿路基,明白吗?” 他并未回答,只是无动于衷的继续发呆。 “阿路基真的喜欢你……你根本不清楚她对你好到什么地步是不是?若你知道她对你如此尽心尽责,你还就偏要这么固执的与她作对,那就算是我,也会对你有看法。”平野继续说道。 叹了口气,莺丸实在不解……小狐丸,甚至现在连平野也是,一个个都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我当然知道她是喜欢我的……她私下如何对我,你们又不知道。然而你们都只帮她说话,却看不到她过分之处……我用手肘想也知道,那日她一定骗你离开本丸,利用你帮她去找汉娜对峙,就像她今天骗我来此一样,你我都是她亲近之人,她都尚且可做到这种地步,若是不认识的……还不知能下怎样的狠手,我根本不敢想像,那日她如何对待汉娜。” “哎,我说的又不是你们男女情爱方面……”平野毕竟还是孩童心性,提到这事,不禁面色微赤,“哪怕你和她只有纯粹的上下级关系,她还是会对你好,你毕竟是她初锻的四花太刀,你一来她就对你特殊照顾,难道你忘了?你要珍惜她……我真的不是和你开玩笑,你我多年友情,难道我会骗你。至于我对她的手段有没有看法……对不起,我不是你,我只会表示理解,她一个人类女子,管理本丸几十个付丧神,没有点手段,谁会听她的话?她当初选我做总管,那话也说的极其旁敲侧击,我自然听的出来,但我并不介意,因她本意确实是看重我……我只在乎她初衷如何,并不介意她用哪种方法去实现她的初衷。” 从未见过平野如此严肃劝说自己的模样,莺丸终于对他的话当真起来……如果婶婶此时就在本丸,他好想马上去见她,问问她究竟为了自己做了哪些事,可是……她现在医院,生死不明,而他失去自由,无法自如行动……想到这里,他竟是对自己的冲动桀骜,再次感到后悔。 只要在你身边,我就变得不像我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改掉这脾性,阿路基?把我的本体上锁,难道就可以让我变得驯服? 尽管婶婶不在本丸,小狐丸与鹤丸、药研回来之时,他还是习惯性和鹤丸一起从她的房间那儿绕路再回去,这一去……倒是发现,莺丸与平野二人正在那里说话。 和鹤丸一起走近去,小狐丸皱眉问道:“你们俩在这干吗?莺丸,这地方可不是你的私人场所……尽快回去吧。” 莺丸见到小狐丸一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模样,丝毫对自己没有悔恨之意,不禁火起,和阿路基有了那种关系,竟真把自己当做这本丸的男主人了么,他有什么资格管平野和我在什么地方说话!刚才平野对他的告诫,就这样忘到脑后,他站起来,对小狐丸没好气回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我想呆在这地方……你怎么不想想自己干的好事!” 见到莺丸如此激烈反应,平野急忙抓住他手臂,厉声道:“收敛点!刚才我对你说的你又当做是耳旁风吗?” 见到平野竟是毫不顾自己颜面,当着这两人面就训斥,莺丸只得马上收声……冷静了思考,若是继续和小狐丸吵闹下去,的确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闷闷扭过头去,便不再言语。 “你这家伙,见我回来,竟不询问我主上身体如何,只知道摆出这幅面孔……她对你好,当真是无用。”小狐丸冷淡说道。 “你还是白发,说明你并未暗堕……你未暗堕,且回到本丸,则证明阿路基已无大恙。”莺丸小声反驳道,“这种事何必要特地问你。” 鹤丸这时挡在两人当中,做调停状,“你们俩都少说几句,阿路基不在本丸,我们不能再生出事端……尤其你俩,上回她不在,就忙不迭的打架闹事,被政府找上门来,这种教训还不够吗。” “小狐丸……我看你还没有发觉莺丸身上的异状。”平野补充说道,“之所以我陪他在这……是因为他已走不出这房间。” “怎么会……”小狐丸惊讶问道。 然而,他又转念一想…… 正是这刻印,应验了它的效力。 尽管它放置在了婶婶的身上,但效力却是作用于两人……莺丸虽没有受伤,但已受到了某种限制。小狐丸之前不是没考虑过,那“束缚”究竟以何种具体形式体现,是不是时时刻刻都让莺丸与她粘在一起,或者是控制他的思想,让他从此对她死心塌地……没想到居然是不能走出这房间?为何会是这样滑稽的效果? “别那样盯着我看!”莺丸气闷的说道,“也别再让我表演如何没法出门……我现在心情差到极点,没心思和你们解释这些。” 看到莺丸这幅模样,真是,又可气……又可怜,小狐丸竟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些内疚,他真的做了这样荒唐的事?把自己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同僚囚禁在这地方? 见到莺丸一副懒得开口的模样,平野便将他刚才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对鹤丸又解释了一遍。 听了这番经过,鹤丸更是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很久没有因为无聊而去搞什么恶作剧,因为这本丸最近隔一段时间就要上演大戏,精彩无比,今天更是厉害……莺丸现在这个处境,居然是小狐丸一手造成?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问那狐狸今天是怎么回事,看他一副郁闷模样,也不大想惊扰他……没料到一回本丸就被平野爆出这种猛料。 “小狐丸,你的法术……是否可以收回?”平野耐心问道,“一直将莺丸关在此处……实在不妥。就像你所说……这地方并不是他的住处,而且被剥夺自由,对任何人都是一种十分残酷的刑罚,你们毕竟认识了许久,哪怕再有矛盾,也不可伤害同僚……还是想想办法改变这局面吧。” “唉……莺丸,你大概没有察觉,竟连平野,一直对你也是多加照顾……你何德何能,让平野与主上如此对你爱护,你真是个幸运的人。”并未直接回答疑问,小狐丸黯然说道,“只可惜……现已回天乏术,我这法术无法收回,你要恨,便恨我吧……反正你一直如此,再多恨我几分,我也受的住。” “是,我算的上‘幸运’,尽管身为刀剑之时从未上过战场,一直被当做美术品放置,但也因此安安稳稳,比与前主有着不快经历的那些刀强些,更不要提来到本丸后,阿路基对我青眼有加,同僚们也是礼貌相待……除了你,直到遇见你为止,我的刃生一直都可称的上‘幸运’。”莺丸讥讽的说道,“至于憎恨,你可比我更擅长这种事……若不是恨我,你又怎么会对我下这种狠手,我再不待见你,也从来没有对你起过加害之心,比较之下,当然是你恨我更多些。” 我是恨你……但仅仅因为恨你,我并不会对你做出这种事,我之所以这么做,还是为了她……为了让她实现她的愿望,去真正拥有你,小狐丸心想……只不过,这些话,他绝不可能当着众人面前说出,只是沉默不语。 “好了……太爷爷,别说了。你再怎么埋怨他,也无法改变你现在的境况。”平野再度打起圆场来,“现在有这两个人陪你,我去帮你拿东西……没问题了吧?” 莺丸点点头:“好,你去吧……多谢。” 眼前只剩下小狐丸与鹤丸两人……莺丸竟莫名又觉得落寞,他并不十分习惯这两人同时的陪伴,若是鹤丸单独一人也好,偏偏还又带上小狐丸,只叫他浑身不自在。 你这大块头,为什么还不离开?你不是恨我么,留鹤丸一人也可,我实在不想见到你……不愿想你对我做的那些事。 没料到,竟像哪壶不开偏提哪壶似的……小狐丸对鹤丸说:“你回去吧,这里有我一人即可。” 鹤丸皱起眉头,“老实说……我已不敢将你俩单独放在一处,生怕你们又惹出什么事端来,你现在已敢对莺丸做这种事,接下来准备怎样?矛盾继续升级,剩下的选项就只有要了他的命。小狐丸……若事情真像刚才他们所说,哪怕在你们几个的纠葛当中,我一直是向着你的,也不得不批评你,你这事儿有点做的不地道。” “莺丸他在外面搞没搞些花头……你让阿路基去和他解决不就得了,横竖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真的像我上次说的那样是受虐体质?没人和你抢她,你倒不习惯了?你真的糊涂啊,你这样敢对自己同一部队的同僚下手,以后出阵谁愿和你组队?和你共事?若是换做新来的刀男,听到你这丰功伟绩,吓都吓死……见你都离你几米远。反正你自从回到本丸后,就是怪的不行,为什么怪,你也总是不说……不知道阿路基发现了没,要是她这次回来,我一定向她汇报,我是没资格调查你,她可有……一定要彻底搞清楚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猫腻。” “鹤丸!你敢多嘴!”听到自己这室友如此说,小狐丸急忙反驳道,“你自己让我别管闲事,你倒管起我来……省省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操心莺丸得了,他现在是这的重点关照对象,过几天人人都知道他这情况,以他这疙瘩的性子,还不知要怎么郁闷……你俩不都是鸟的亲眷么,你想几个恶作剧帮他排解排解无聊才是要紧。” “真是烦死人,你们在这叽里呱啦有完没完!”莺丸忽然提高声音喝道,“尤其是你,鹤丸!少说几句不行吗?” “我帮你骂这狐狸,你倒怨我来,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早劝过你,在男女之事上谨慎点,别动不动真情实感,你倒好,以为自己是唐璜么?今天弄成这幅德行,一半因为你自己活该,红颜祸水这句话没听过?你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鬼来历的女人,竟敢和阿路基叫板,真的,我太佩服你,换我如何也是不敢……也只有我们这个痴心的主,居然还念着你,换做别人早把你刀解了出气。”鹤丸悻悻说道,“话已至此,你们一个嫌我多嘴,一个嫌我烦,我看我还是撤退得了,莺丸,小狐丸就算对你动武,你也坚持到平野回来……现在本丸没人打的过他,有这位极短大佬给你撑腰,我在这横竖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眼看鹤丸也离开此处……这空荡的房间内,只剩下小狐丸,这个莺丸最不愿与之独处的人。 眼下,这情况真的像在管理中心被拘留那几日……没有自由,并再度和这白发男人共处一室。 “鹤丸刚才说你变的奇怪,我才意识到,你确实有奇怪的时候,比如那次……在浴室,你莫名对我发脾气,一直叫我耿耿于怀,自那次后,你就对我格外忌恨,能否告诉我究竟为什么?”莺丸问道。 我一直想要知道……你为何这样恨我,恨我恨到竟对我做出这样可怕的事,就算你让我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可好? “没什么,你多心了……我就是恨你,从你对她出手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敌人,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哪怕是雄鸟,也不会允许其他的同类染指自己的伴侣,你是男人难道不懂?” 小狐丸凝视着莺丸,他竟能这样直视对方的双眼,说出这谎言来,因为他绝不可能透露自己的秘密,尤其对面前这个人……一旦被他知道,他会如何看待自己?不是嘲笑便是幸灾乐祸吧,反正他绝不会同情……而且,他也不需要任何人因为那种事而同情自己,那将把他陷入彻底的自我厌恶。 “可是……我那次已决意和她不再交往,不再对她出手,你也知道,最近半个月我都没与她说过一句话,但你还是继续恨我……我真的无法理解,你对我的恨究竟根源何处。”这一回,莺丸倒是心平气和的和小狐丸说起话来,只因他这单纯的不解,“还住在驿站时,你对我口不择言,把我气走……阿路基把我寻回之后,你倒有对我道歉的意思,让我觉得,你本质是个好人,可这次,你做了这样不可饶恕的事,到现在,竟连一句对不起也没有说,你真的……变的已像我不认识的人。” 小狐丸讥讽一笑,“我只觉得对不起主上,至于你……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内疚感,比如现在,你态度平和与我交流,比如,你恳求她帮你的时候,只要你在我面前愿意示弱,我就觉得自己挺过分的……然而一旦你对我蛮横凶狠,像我刚回来时你那种态度,我就觉得你有这样的下场是活该,就想继续欺负你……总的来说,看到你现在这模样,我还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触动。” 因为,我的心已经开始损坏……由内至外的……被那个黑色的伤痕破坏了。 我竟有些好奇,如果那伤痕越来越大,最终不可救药的时候,我将会变成怎样? 我还会爱着主上吗?我已开始怀疑,因为我现在竟已不介意她与你交往……今天,她当着我的面与你亲密,我看在眼里,毫无感觉。 唯有一点我可以确信,莺丸,我恨你这一点……绝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