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卯三十五年。
五大氏族之一的陆氏府,后山。
“陆溪言!陆溪言!你给我下来!!”
十五岁的琼亦环着双臂坐在树上,两条垂着的细细的腿在衣裙里晃着,她一扬头,声音清脆:“你叫谁呢?陆阑珊,有本事你上来啊!”
树下名唤陆阑珊的少女,瞪着双眼咬牙切齿:“你!我…我……!”她攥着拳,望着树上一脸春风得意的琼亦,怒道:“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娘?!”
“啊!我好怕呀!”
琼亦故作受惊状,后又笑嘻嘻道:“说嘛说嘛,你觉得我怕?这事归根到底是谁干的,你心里没点底吗?”
“……都推到我身上?陆溪言你真厉害。”陆阑珊最见不得的就是面前这人刀枪不入,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同自己扯皮,她哼了一声:“你下来!”
“再打一架?”
“还打?打你个头!有本事你就一直在上面待着吧!谁惹出来的事谁收拾!!”陆阑珊一个字都不想再与这人多说,直接转头就走,身后传来了琼亦的清亮亮声音:“那你可要好好收拾,别让夫人发现了哦。”
望着陆阑珊满腹怒火的走了,琼亦一个人在树上笑了好久。
“还笑,下来。”
树下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轻柔明朗,琼亦一听便知道是谁来了,她低头向下一瞥,树下站着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姑娘,正半蹙着眉望着她。
琼亦扑哧一笑,随后熟练地从树上跳下,轻飘飘落地。
“阿萝。”她笑着迎了上去,露出了一对小虎牙。
竺云萝略带嗔意地道:“琼亦,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喜欢这般闹腾?”
琼亦吐了吐舌,小声念叨:“我哪闹腾了?不过是陆阑珊她又惹我……”
竺云萝耳力不差,听得清清楚楚:“是陆小姐惹你,还是你惹的她?”
琼亦听她如是道,心中万般不认同,争道:“她那么讨厌我,我站在她面前就是惹她了!她不就是因为看我不顺眼才想找我打架嘛……”
竺云萝见她毫不知错,摇头:“我知道你与陆小姐素来不和,可是你不能乱惹祸啊。”
“我没有!”琼亦抬起了头,泛着些韵紫的眸子里满是理直气壮:“那琉璃斗彩瓶真不是我打碎的!”
回想起一个时辰前,琼亦和陆阑珊在前堂相遇,只因为互相错身时起了摩擦,一下子化成赤手空拳的武斗,把别家送来放在厅堂中的贺礼震下了桌,摔了个粉碎。
架是一起打的,能怪她一人吗?
要琼亦说,那拳风是陆阑珊带去的,她得负全责。
所以她说起这番话来还有几分问心无愧。
竺云萝心中倒是怀疑得紧,见琼亦那言之凿凿的样儿依旧不大放心,口中说道:“过会你就该去用晚膳了,去早些,夫人似是有事要说吧。”
“晚膳?那还不得一个时辰?去那么早干什么?”琼亦望了望天色,度量了下时间,“我才不去那么早。不想去。我要和阿萝多待一会!”说罢一把牵起竺云萝的手。
“你不去,又会挨罚的。”竺云萝弯了弯唇角,捏着琼亦的手。“听话。”
琼亦抿唇道,“师父、大师兄都没回来,陆阑珊又不待见我,我去的话她指不定又要跟陆旭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大公子回来了呀。”竺云萝哄道,“今夜的晚膳就是给大公子的接风宴。”
琼亦眼睛一亮,“真的吗?大师兄回来了?”竺云萝见她这般反应,应了一声,“嗯。外出历练一年的时间也到了。”
在陆家的内门门生里,除了大多关系不错的弟子外,就数大师兄陆予皓和琼亦最亲近了。
“上次你挨了罚,这回可得小心,别又惹夫人生气。你要记住,咱们地位早就不同了,你是宗主亲传子弟,我还是个杂修仆役,你没有必要为我出头,我也不想像上次一样让你为我受伤。”竺云萝按住琼亦的肩膀,茶色的眼睛里泛着点碎光。
琼亦偏过脸,不去与竺云萝对视,“我是不懂,大家一样是人,凭什么非要分个高低贵贱?”她停顿片刻,接着道:“我也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从杂修被夫人看中选做门生,是多大的恩赐……”
“琼亦!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竺云萝微蹙眉头,正色道,“宗主夫人的恩,你受着,应要记在心里。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你现在是陆家的‘陆溪言’,不是阿公带大的小琼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