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草原冰封渐解,似有回暖迹象。 曹子桓与主簿陆议忙于整顿军备粮草,并南下寻找木材制作攻城器械,却不为“攻城”,为守城耳。 常奔波于安阳与定襄,曹子桓少有能回府与貂蝉相聚的时候,就连前些日子稳打不动的胎教都落下了。 难得回九原,曹子桓驾马直接往内城的将军府去,风风火火地进了内院,却听见貂蝉屋里传来女子的嬉笑声。 脚下一滞,也不知是谁家姑娘跑来了,不过貂蝉能有朋友交往,自己不在的时候,也不会太过无聊。 “中郎将。” 曹子桓进了内室就听见一女子的惊喝,抬头望去,是司马懿的妻妹郭寰。 瞧貂蝉面上的嬉笑容色转而一暖,撑着矮几起身,施施然走到来人身前,伸手解他肩上的斗篷,温柔道:“回来啦。” “嗯。”曹子桓想抱一抱貂蝉,和肚里的孩子,可碍于还有人在此,只好做罢。“郭小姐也在,说什么呢,这么欢快?” 郭寰瞧见中郎将那眸中的深情,胸中的酸涩一闪而过,而后便是觉着羡慕。原本那个红唇皓齿的相府二公子,已然长成了堂堂少年郎,看起来肤色深了些,胸膛也变得厚实了。 貂蝉见郭寰眼神躲闪,对着子桓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心想这郭小姐许是对子桓有钦慕之意。开口道:“你在外头不回来,我闲着无聊,幸好郭妹妹与我说些话,总我一人对着孩子叨叨,那不得嫌烦。” 曹子桓不好意思地笑笑,对着仍有些不自在的郭寰道:“这些日子有劳郭小姐了,月末我要驻定襄,貂蝉还要劳烦你多照顾。” 郭寰这才抬起头来,赶忙道:“中郎将军务繁忙,我来陪陪夫人,是应该的。” 曹子桓不知郭寰心中所想,只觉得有人陪貂蝉很好,既然郭寰闲来无事,那么司马懿那厮更是如此,该给他找找事情做了。 安阳、九原、定襄三城共三十万兵力,赵子龙与甘宁几年操练,与草原部落小摩擦不少,大战没有,守城是绰绰有余了。 而其中之重,便是器械制造和火油的存量。 自官渡之战中,曹袁两军焦灼之事,袁军垒土丘,自高向低射箭,而曹军制抛石机破之,互有伤亡。 抛石机是好东西,不但可以抛石,还可以抛火油罐子。即便草原将入春,但草场干旱,极易走火,我军坚守城之势,吸引轲比能与拓跋力微来犯,正好大破之。 草原部落向来洗好劫掠边境汉民,秋日来袭为过冬,春日来袭是为秋日再做准备。 冬季冗长,况且入冬前轲比能的牲畜粮食损失大半,而拓拔鲜卑也并不好过。隆冬将逝,二部必有动作,而轲比能部更是如此。 为隐人耳目,驻守在安阳的两万虎豹骑换民装,押送二十万粮草东进定襄,九原民夫押送二十万粮草同行,两路浩浩荡荡,谁人不知? 定襄地处鲜卑境内,离轲比能与拓拔二部最近,况且囤近百万石粮草的消息,早已通过匈奴的商人传至草原各地。 “什……什么?”司马懿的小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不可置信道:“中郎将,你叫草民守九原?” 曹子桓看司马懿是个惧内的,等张春华回避之后,才将叫司马懿与许仪守九原的事情告诉他。 “凭仲达的本事,难道还守不得小小九原城?” 司马懿大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虽这两年无所事事,在这漠南还算逍遥自在,但大战在即,怕是…… 噗通一声跪在地下,装模作样垂泪道:“草民才疏学浅,怕害了九原城的百姓啊!” 曹子桓嘿嘿一笑,蹲下来,瞅着司马懿被擦红了的眼睛,笑道:“要是仲达不守九原,那就真是害了九原百姓。何况……” 拍了拍司马懿的肩膀,见他抬头,道:“任命仲达做九原郡守的公文已经下来了,要是仲达抗命不遵……” 司马懿见中郎将笑弯了的眼睛,心下一抖,父母兄弟两子皆在许都,便赶紧叩首答道:“草民遵命!” * 三月底,曹子桓在貂蝉的泪目相送下,领军五千虎豹骑东入定襄。 定襄城上一排二十架抛石机严整待发,只要有敌军袭来,便可推出来应战。 “近月本该闭城宵禁的,中郎将说开门通商,面目有异的混入太多,大多都是跟着匈奴的商队一起来的,见着脸生的都抓起来了。”甘宁在定襄城门口迎曹子桓入城,如是介绍近日动向。 今日外城戒严,凡百姓不得出内城。曹子桓虽甘宁检阅入城军士,看着他们将一车车粮草、土豆运入外城粮仓内。 “定襄缺粮的事情都知道,多少救济粮运来,别人闻见了风声,总要来探探真假。”似有想到什么 ,再对甘宁道:“丞相要找一故人,从匈奴商人那里得来的消息。这次象征地挑几个探子公开处死,其余的跟着商队赶出去。带头的商人头子就别走了,打听消息他们最清楚。” “丞相的故人?”甘宁不解,曹丞相还有故人在大草原里? “嗯……”曹子桓一想,道:“不知兴霸听过曾经洛阳蔡家之女蔡琰?” 甘宁本是锦帆贼头头,后来才读些诗书,又在荆州入仕,文人云集,自是听过洛阳蔡家。蔡邕精通音律,才华横溢,师事著名学者胡广。蔡邕除通经史,善辞赋等文学外,书法精于篆、隶。尤以隶书造诣最深,名望最高,有“蔡邕书骨气洞达,爽爽有神力”的评价。 其女蔡琰琴诗书画词皆有大成,只听说兴平二年,中原先后有董卓、李傕等作乱关中,匈奴趁机劫掠,蔡琰不知所踪。 “中郎将是说蔡大家在匈奴?”甘宁大奇,“这可是个好消息!” “嗯,大约是这样,具体事宜还要问问那些匈奴商人。” 四月一日,定襄内城门外,十五个鲜卑探子被捆在木桩上,乌央央的百姓教处刑台围得水泄不通,定襄郡守在台上细数鲜卑探子的罪状,一声令下,惊吼和惨叫突破烈火的裹挟震响了整个定襄城。 人做炙烤,百姓叫好。 午后,两队匈奴商队在百姓的臭鸡蛋下被驱赶出城。 四月中旬,斥候来报,鲜卑骑兵二十万向定襄进发。出人意料的是,鲜卑人竟然带了云梯这种攻城器械。 “乌桓与袁绍勾结,想必这些器械该是拓拔争乌桓抢来的,可惜他们不知定襄城高,也是无用功。”陆议站在城头,看着城下二十里外鲜卑人步步推进。 甘宁见陆议不过一白皮小子,毛还没长齐,本多有轻视。可自从这小子以“增灶布疑兵”的本事,将匈奴人的二十万大军耍得团团转,不由高看几眼。 “斥候道是拓跋鲜卑不过来兵五万,就怕那拓跋力微袭扰其他城池。” 陆议听甘宁如此说,也不由皱眉沉思。 曹子桓心忧貂蝉安危,但该布置的已然都布置妥当,九原尚有一万五千虎豹骑,加之十万军士,守城绰绰有余。而西边的安阳,却是三城之中守卫最为薄弱之处,可师兄子龙镇守,也不会叫那拓跋力微给占了便宜。 鲜卑人八座云梯,匈奴人打头阵,看来是想要将匈奴人的尸体堆在城下了。 敌军在护城河上搭木板,将云梯运至城下,此时大军堆积在护城河外,已有不少匈奴人与鲜卑人渡河,正是好时机。 二十架抛石机推到墙头,点燃了火苗的火油罐被抛向了人马之中。炸在大军中,火花肆意,惊了马,伤了人,砸死的人少,烧死的人多,被马匹践踏而死的更多。 落在护城河里的火箭点燃了河面的火油,鲜卑大军被一份为二,城上箭雨清扫城下的敌兵,护城河外的鲜卑人转身欲逃,抛石机仍在挥挥作响。曹真所领四万虎豹骑正断轲比能的后部。 二十万大军,无俘,轲比能重伤,百骑北逃,其余皆战死。 曹子桓领军大喊:“轲比能不死,必将死灰复燃!杀死轲比能!杀死轲比能!杀死轲比能!” * 匈奴单于刘豹被俘,当曹子桓叫典满丢了一个血乎乎的东西到他面前的时候,刘豹见到轲比能的头颅,哈哈大笑。 “这家伙不会是疯了吧?”典满觉得眼前的胡子大汉就是个神经病,自己的部队全死了,竟然还在大笑。 “呵呵,你不过是打赢了轲比能,拓跋力微的十万大军早已进军九原,保了一城,又丢一城,我看你不过如此。” 曹子桓看着刘豹阴恻恻的眼神,心中一紧,却仍是笑道:“匈奴大单于的汉话说得很好啊,我倒是想向大单于打听一人。” 刘豹见此少年答非所问,哼了一声不答话。 “洛阳蔡家的蔡琰小姐,大单于是知道的吧。”曹子桓见刘豹一愣,显然是知道了,“蔡大家是汉家文化的瑰宝,要是大单于还想给匈奴留条后路,就将蔡大家还回来吧。” 刘豹再哼一声,道:“我匈奴男儿都死·光了,哪里还有后路!” “你们不是还有女人么?” 刘豹鹰眼一瞪,胸中火气四溢,面目涨红,大骂:“你什么意思!” 曹子桓笑道:“我三十万大军在着朔方想要安定,不在这草原安营扎寨又该如何?听闻你们匈奴的大单于庭早被轲比能占了,那里正是个好地方。我欲在那里建城,有男人在,自然需要女人。” * 拓跋力微拨五万骑兵,不过是为了分散曹军主意,何况那五万人马不过是乌桓投降的旧部,是生是是本不在意。而他亲领十万骑兵南下九原,不过是想打家劫舍罢了。 只要轲比能被曹军消耗殆尽,那么拓跋一统草原,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况且汉人只耕种,不善畜牧,占了草原又有何用,定然是只是扼守在安阳、九原、定襄三城。 安阳最喜,虽说城防相对薄弱,可白马将军赵子龙的名声拓跋力微还是听说过的,当于年幽州,部落与乌桓人皆受了公孙瓒与这赵子龙不少苦难。而驻守九原的,不过一白皮书生,不曾闻名。 如此,拓跋力微便想用计引曹军出城决战,草原部落不善攻城,尤其为坚城,五日下来,九原城下堆尸如山。拓跋力微本以为那个叫司马懿的书生会见鲜卑大军败逃之事,出兵来追,谁知竟是毫不奏效。 显然拓跋力微并不知晓当年曹操是如何引刘备出徐州大败的。 许仪见拓拔部来来回回已有十日,早想出城决战,哪里晓得这个司马懿竟是偏偏不许,只稍一瞪眼,那司马懿身后女扮男装的夫人就会拔剑对视。 许仪本是气闷,却又突然觉得司马懿很是可怜,家里有这种母老虎一样勇猛的妻子,还不得遭殃。然后又想到正在安阳同赵子龙习武的吕灵雎,更是打了个冷颤,作为近卫的许仪很是担心公子将来的幸福生活。 “许将军,今天可以出兵了。” 司马懿的话让许仪一愣,明明前十日不给出兵,怎地今日就可以了?云梯还是那些云梯,鲜卑人还是那些鲜卑人。 司马懿见许仪不说话,左右想了想,又道:“将军看今日攻城人少,且个个面黄肌瘦,连攀登云梯的军士也脚下不稳,他们已经断粮十日了,能坚持到此时,必然是杀马,甚至是杀人充饥,今日不出兵,他们就会撤军了。” 许仪道:“撤军不是好事?” 司马懿道:“中郎将所说的‘同化’,实为杀光草原部落的男人,只留下女人,汉人与草原人通婚,建城,改游牧为定居。”司马懿如是说,却已经感受到背后的寒光,夫人已经不高兴了。 向许仪使了使眼色,许仪看了眼脸色青黑的张夫人,赶紧下令出兵。 “好啊!杀光男人,只留女人,司马懿啊司马懿,你长本事了!这种事情你也做的出来!”张春华趁着没人,拧着司马懿的耳朵呵斥道。 司马懿吃痛,“夫人,夫人……手下留情……”抓着张春华的手腕,“中郎将在定襄必然受重兵围困,我们这里必须把这些鲜卑人给拖住。安阳与九原离得近,可以相互攻防,定襄远,我们能耗多少鲜卑人就是多少啊。” 张春华仍是骂道:“耗鲜卑人?我看你们是想他们男人杀光了之后,把他们的女人给分了吧!你是不是也想找一个豪放的草原女人!” “郡守!中郎……”来报的传令兵攥着军报,看着被扭着耳朵的郡守大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春华赶紧送了手,司马懿整理了衣衫,问道:“何事?” 传令兵一愣,回神道:“定襄大胜,杀敌二十万,轲比能战死,匈奴单于刘豹被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