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中,王侯世家,尤其武功建府的,向来是自出征战的多,留连府中的少。 曹子桓为武官,战功封侯,称骠骑将军。掰着指头数来,与甄宓相处时日最长的时候,还是新婚之后。只那是二人之间面和之下,稍有嫌隙,少有亲昵之举。 当真亲近的时候,左右不过五指数目,激烈些的,除去今日,便是先前醉酒那般胡乱行事了。 在美人身前留恋多时,还是起身穿衣了。摸摸肚子,昨日忙碌,进食得少,后又睡得长,现下却是午时,饿得厉害。 甄宓被折腾得倚在床榻上,扯了扯身前大敞的衣襟,按下欲叫水进来的念头,想要与子桓同去瞧瞧貂蝉姐姐刚诞下的女儿。曹子桓却说是不急,亲自出屋叫了下人送水,倒像是昨夜做了什么似的。 甄宓的侍女芍药,心里嘀咕着,大夫交代君侯与夫人不可行房了,怎君侯这般不知怜惜,竟将夫人折腾到日上三竿,万一伤着孩子该如何是好。芍药替自家夫人心疼,还暗地里递了个眼刀子,以为君侯瞧不见。 收到刀子的曹子桓面上一热,自然是晓得被人误会了,摸摸鼻子,难掩面上尴尬,快步出去了。 肚子饿着,也未曾进食,到貂蝉屋中,就瞧见貂蝉正给新生的女儿喂奶喝。动了动喉咙,觉着更饿了。 貂蝉面上尽是生得女儿的喜悦,瞧着气色不错,见着子桓来了,也不避讳,看子桓呆呆的对着自己瞧,一脸艳羡,就知这人心里又在想些什么污糟事情。 抱着孩子侧了身。 “别想着跟女儿抢。” 曹子桓腹中咕噜一叫,脸上顿红,憨憨干笑两声,蹲在貂蝉身边,对着闭眼吸着乳汁的女儿那肉嘟嘟的小脸,凑过去就是吧唧一口。就觉得女儿的脸蛋总是比儿子娇嫩多了。 曹煊不知道自己被爹爹嫌弃了,蹬着小短腿在水榭边上追着蝴蝶,啪嗒被空气绊在了地上,愣了一瞬,继而嘟着小嘴要哭,却瞧见跟着自己身后的下人正急忙追来,想着等下人们到了身边再哭,这样节约着眼泪,一起爆发了,看起来惨些。 在女儿肉脸上嘬了一口,一只小肉手挥来,啪在曹子桓嘴边,惹得某人傻乐。 貂蝉伸指点了点曹子桓的额,笑骂:“别扰人了。” 曹子桓可怜兮兮的,瞅了瞅貂蝉空下的一边,再抬眸睁大了眼睛嘟着嘴,嚅嚅的带着些乞求的味道,“我也饿了……”下眼神再往女儿那一瞟,意思赤.裸裸,看看,女儿都在吃。 貂蝉连羞带臊,一巴掌推在了曹子桓脸上,叫人咕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可怜巴巴地摸摸脸,觉着自己当真惨,虽有娇妻美妾,不,是美妻娇妾,却是看着吃不着。而且一有了孩子就瞬间没地位的情况再次发生,在貂蝉心里,女儿成了第一,小煊儿掉了一位,自己占着第三,好生可怜。 待宓儿生了孩子,自己怕也不是人心头肉了。 男人在人面前总挂着脸面,即便是老人家,也是一副想起身就起身的利落模样。曹子桓不怎么爱脸面,心里头为自己下落的地位默哀着,萎靡地撅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袍,自顾自地在桌案上寻些糕点尝尝,垫垫肚子。 貂蝉虽起得晚,却已进过饭,案上摆着的两盘糕点,是用来解馋的,盘子里零星几块,显然是用过了。 曹子桓啃着糕点,白色的碎屑落在袍子上,一脸哀怨,活像个被夫君厌弃的怨妇。貂蝉叹了口气,就知道这人又跟孩子吃醋了,亏他还说喜欢女儿。 “女儿的名字可曾想了?” 曹子桓撅着嘴,“小名叫囡囡,大名……待满月了再起。” * 曹子桓哀叹自己在府中地位低下,便想着要在别人眼里耀武扬威。草草进了些糕点,与陆议相约司马府。 曹子桓总能在司马懿面前,找到自己地位甚高个感觉。 骑在马上,马儿幽幽溜着,并不着急。四周叫卖声嘈杂入耳,邺城建设规模宏大,街道甚宽,即便马儿悠悠而行,却是不碍人的。 执着缰绳,莫名想着,如今手下能为自己所用的,除却司马懿与陆议,便是武将典满、许仪。虽开衙建府,但到底自己的办公系统成长得太慢了些。 曹子桓不喜门阀士族,想要提拔些寒门,却无甚寒门才子可用,甚至是到了无人入耳的地步。 士族阀门之中,自认为颖川门阀为当世之最,不说旬氏大族的荀彧、荀攸,还有郭嘉、戏志才等待。连着那个被荀公称之“胜我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徐庶,亦是颖川士族。 当今,曹家执天下大势,颖川门阀侍于曹,但到底不是自家人。 瓜分世家之权,便要打通上升通道,让寒门之子能立于朝堂之中。但倘若如此,世家便是第一个亮出爪牙反扑之人。 欲用士人,却不欲壮大世家之势。 奉孝虽为颖川人,但家族之势不及旬家、陈家,比之相较,倒显得落魄。司马家为士族,却也算不得门阀,也入不得门阀之眼。陆家盘根于江东,后迁至徐州,随迁许都,又至邺城,比之其他士族,根基太浅。 扶植弱势,缓和强势,待天下大势已定,削弱门阀世家之权。 大汉王朝落魄到如今地步,无非是世家势大,灵帝扶植宦官与之相抗。而后董卓掐灭宦官之势,天下唯世家独大,登时分崩离析。 而那四世三公,深受国恩,天下英才半出其门的袁家,却是撕裂大汉王朝的第一把刀。 世家,不可存军事,不可霸朝堂。必行孔子之言,有教而无类。 行至司马家门口,恍然回神,入了府门才知,司马懿那厮出府去了。 眉头微皱,对着看门小厮道:“我与司马懿约好,他怎地不在了?” 小厮躬身冷汗,俯首道:“君侯与我家公子相约,还差了两个时辰,所以……所以我家公子出门尚未归来。” 眉角一挑,好嘞,原来是我来早啦。“你家公子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想着,君侯约莫是不会发脾气了,松了口气,“我家公子知道君侯要来,想来是要早做准备,约莫没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那我等着。” 小厮微胖,身上隐约一股子油腥味,倒像是掌勺的。小厮给君侯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很是勤快。曹子桓却是见茶盏那充满姜味的“茶水”,瘪了嘴。 “郭寰在府里么?” 小厮的一双圆眼一睁,愣了,呆了呆,道:“郭小姐没出府,许是在房里。” 曹子桓哦了一声没在说话,显然是不想再和这个小厮交流,可那人丝毫没有眼力劲,站着不走,似是等着曹子桓饮了茶,再添一盏。 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不必在这等着了。” 小厮惊疑地“啊”了声,点头着,才要退出堂下。 曹子桓再问,“郭小姐住哪个方向?” 小厮一个激灵,“南……南边,第一个院子。” “哦,”沉吟片刻,见那胖胖的小厮还不走,“你下去吧。” 小厮退出堂外,嘟囔着,“君侯做甚要问郭小姐住哪……” 一个人呆在堂里自然无聊,何况面前茶碗里还飘着一股子姜味,看着茶里,似乎还放了花椒。心里念着郭寰泡的清茶,就更不想在这里呆着,索性出去逛逛,便往南边走了。 私自入主人后院是无礼,但好在是第一个院子,也碰不见什么人,大约吧…… 司马府布置简单,占地不大,位置也不算佳,与其他那些宅院相比,算是简陋了。刚入了后院,还见到几只母鸡咯咯走过。 莫名想到了白斩鸡,先前只食了些糕点,这时候,倒有些饿了,脑中想着白斩鸡,不住地吸了口水。 白斩鸡选材格外挑剔,鸡仔要散养,呆大些了要关起来,不让动,喂着稻谷,肉多且嫩。需在母鸡下蛋之前宰杀,若是公鸡,便要在鸡仔时阉割。 所用配料皆是白,白醋、白姜、白糖……此时无甘蔗、甜菜,得用枣汁…… “咕噜”一声,面上一红,好饿。 那小厮看起来像是个掌勺的,有些后悔没叫他上些吃食,垫垫肚子也是好。 一路走来除却一个面露惊疑的侍女、妈子,却没见郭寰。也不知司马家的人是不是平日里都爱宅在屋里。 南边第一个院子,屋门闭着。 私入后院是无礼,曹子桓抬手敲了敲门,好叫人知道自己来了。 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利落的女声,“进来。”心里还想着女王大人的面子真大。 轻轻推门而入,视线一扫,并不见人,听见侧室似乎有响动,也不知那丫头在做什么,还得大白天关着房门。 入了侧室,依旧没人。动静明明是从此屋里传来的。 侧室尽头立着一扇屏风,画了山水的屏风后头,依旧是两扇门。想着那丫头应该是在里头的,但这么入女子闺房已是不妥了,就又轻轻瞧了瞧。 听里头又道:“敲什么,快进来。” 嘶,这丫头自己不出来,还得叫人进去,当真是架子大了。 推门而未入,见里头攒着些雾气,便是从那木桶中散来。桶中水波粼粼,立着个女子,背对着,似刚出浴。 水珠自身洒落入桶中,嘀嗒的余韵未消,圆润柔滑的曲线,雪白的肌肤微微泛红。 喉头上下一动,口中生津,咽了下去。 那人听见动静,回过身来,春光乍现。 “两刻钟便到了么,怎觉得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