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父亲带甲百万,塞外皆已服平,现收江汉之地,威名更是远播,天下丧胆,若此时据守荆楚富饶之地,安顿民生,鼓励农耕,训练水军,则不出数载,湘南刘备,江东孙权,尽数宾服,又何必与那小小孙权争雄。” 曹操知晓自己儿子不赞东征,先前南征之策便几番犹疑,父子战略不和乃是大忌,一时竟也气笑了,手里的简书一丢,“既是小小孙权,孤顺手一收,又何足挂齿?” 曹子桓再道:“孙权虽小,父亲却也不可轻视……” “孤万没有轻视孙权。”曹子桓欲再言,曹操抬手一止,道:“吾意已决,不必多言。孤决意向江东用兵,聚兵三江口。子桓,你就坐镇荆州,为孤打点后方粮草等事宜。” 曹子桓无奈,张口本欲再言几点该注意之处,尤其那铁锁横江顺风火攻,乃是重中之重。只怕是儿子教父亲打仗,平白再惹父亲不快。只好接令退下了。 出堂未走,左思右想,该是将这些告知父亲,只父亲约莫是没心思再听,只等着奉孝或是荀公出来,他们的话,父亲总会听的。 不过半个时辰,待堂中令下,文武大臣陆续出堂,武将皆眉飞色舞,皆望喜立军功,谋士则闭口不言,各有各的心思。 瞧见郭嘉出来了,招着手喊着,“奉孝,这边!” 荀公往郭嘉那儿瞧了一眼,捋捋自己参了银丝的须发,先行一步。郭嘉对荀公一拱手,便循声往曹子桓那儿来。 “君侯在这等我哩,真叫郭某受宠若惊呐。” 郭嘉舔着脸贼笑,曹子桓正心情不好哩,这人就往刀口上装,一脸得瑟。曹子桓一手背着,一手哼哼唧唧地指着郭嘉的嘴角,“你这张嘴,我都被丞相冷落到统辖后方补给了,你这厮是不是落井下石呀?” 某浪荡子弟一副朝服衣冠,新蓄上的五柳长须出尘脱俗,倒还真是一副人样,权看不出这厮乃一个酒色之徒,嗯,亦是一个被绝了酒色的家伙。禁欲数载,在曹子桓眼中,这家伙怕是要羽化而登仙了。 “哪里哪里,郭某可没这般说,君侯莫恼。” 伸手不打笑脸人,曹子桓吃了这一瘪,风情万种地白了某人一眼,等某人表示。郭嘉被君侯美目惊得一呆,搓搓自己臂膀上的冷疙瘩,嘿的笑道:“襄阳城中郭某识得一处茶社,味甘清甜,回味无穷,嘉请君侯尝尝?” 曹子桓收回他的“美眼”,哼了一声,抬步先走了。 鸾云紫檀木茶勺自茶缸里取出些许晕黄似陈年普洱的红茶置于雕花镂空茶盘之上的紫砂土烧窑制西施壶里,排了四个紫砂土烧窑制鸾凤纹茶杯倒扣于茶盘之上。杯外花纹颇应和这荆楚之地崇敬飞鸟的古俗。 一旁炭炉已将水煮沸,提了壶柄倒于西施壶里,扣上壶盖,按住盖帽顶晃过一圈之后将茶液倒于四个茶杯上顺着镂空的纹路流下茶盘之下的水盒里,是为洗茶。 重新倒水进壶,盖上壶盖,沸水焖茶大约一分钟。用竹镊子将茶杯一一翻转过来,重又执壶一一添上一点之后加沸水继续焖茶。 用竹镊子将茶杯一一晃一下倒出茶液,是为煮杯。 一手执壶柄,一手按壶顶,将壶抬起一定弧度把焖好的茶以流畅清丽的弧线倒进茶杯里,是为点盏。 点盏完毕后将壶收于茶盘之上,执沸水煨壶一遍,方为完工。 这一套程序下来,曹子桓惊呆了,他竟想不到这大军师郭奉孝,多年好酒色而不近酒色,却倒弄出茶道来啦。手指颤着指着那茶缸里扭成黑丝的茶叶,“这是……” 郭嘉得意洋洋,竹镊子往茶盘里一丢,抚掌笑曰:“此乃普洱,商队从交州运来的,茶汤橙黄浓厚,香气高锐持九而独特,滋味浓醇,经久耐泡。君侯尝尝?” 曹子桓并非没喝过普洱,却也是八辈子之前的事情了,入口味甘醇厚,思绪莫名缠绕起那些子尘封多年的旧事,却总也开始模糊不清,后也鲜有想起的。如今这味道,竟是将人拉到千百年后,模糊的事,模糊的人,总觉得有人持一大刀,将现下与过去一刀两断,再无纠葛。 “君侯,君侯!” 猛一回神,曹子桓眸色一呆,立时回神,放下茶杯,笑曰:“味道确实喜人,交州那穷山恶水竟出得如此好茶,叫人心驰神往。” 郭嘉也未问及适才君侯为何发呆,只哈哈笑道:“想不到君侯竟是对那穷山恶水心驰神往。” 曹子桓咋咋嘴,似在回味,“虽是穷山恶水,若收入我手,亦是心驰神往。” 郭嘉举杯入口,叹一句好茶,抬眸一双厉目对曰:“江东亦有好鱼水,君侯不心驰神往?” 欲执第二杯,微顿,叹道:“当初袁绍号七十万大军而来,尽败而归。父亲清楚,若袁绍晚上五年,乃至两年,我军必败,且一败涂地。” 郭嘉饮尽第二杯,乐了,“君侯将丞相比之当初袁绍,而将如今孙刘比之当初丞相。” 曹子桓亦是一杯饮尽,看郭嘉倒水入壶,“不像么?” 郭嘉眼里只剩眼前实物,水声淖淖,“君侯莫要再于众与丞相意见向左,对君侯无利。” 轻叹一声,“如今父亲气盛,左右也是劝不得的。”乍而抬眸紧盯郭嘉面容,“只有些话还是要与奉孝说,我留襄阳去不得,只得奉孝与荀公及各位长辈时时盯着。” 郭嘉面目一肃,转而望想杯中黄汤,波纹荡漾,“子桓说来,某必入心。” 如今郭嘉看人,亦或是看物,总觉得是透过死物看见了什么宇宙时空,搭上那仙人似的柳须,超然脱俗。叫曹子桓愣了会子,再饮一杯,道:“我军号八十万大军,实不过三十,孙刘那处细细算来,不过五万。此时孙策正如被逼急的狗,想要咬人。五万对三十万,唯用火攻才能以少胜多。只战场上千变万化,火攻注意风向,切莫铁锁横舟;水淹首看堤坝,提前把控前后闸口;重中之重是防疫,江南多瘴气,北方人不适,怕有瘟疫肆行,水要煮沸了喝,吃食要烧熟了吃。” 手指转杯沉吟,“嘉谨记。前两点须临场变化,第三点,军中虽有军医,但擅长应付疫病的怕是……此时叫华神医南下已是不及,不知神医大弟子吴普是否胜任。哦……某听闻长沙太守张机善医术,尤其是疫病。也是个怪人,张机择定每月初一和十五两天,大开衙门,不问政事,让有病的百姓进来,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堂上,挨个地仔细为群众诊治。” “张机?”曹子桓左思右想,怎么也相比起有张机这么个医匠,还是长沙太守。“我怎从未听过此人?” 郭嘉无奈摇头一叹,“张机字仲景,乃官宦世家,灵帝时被举了孝廉,建安初年任长沙太守。近些年几次大疫,他们家死了三分有二,这才改习了医术罢。我有听闻,也是这人开衙给百姓看病才知道的。” 曹子桓嘿的一声,张仲景,小学教室门口就挂着他的遗……头像哩!“就将此人调来。” 然,曹操一封战术送于孙权之手。 近者奉辞伐罪。旄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短短三十字,于江东首府武进(镇江)激起千层浪。 是战是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