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姿迅速在电脑上打开360安全卫士,进入手机防盗,输入预先设字好的防盗密码,然后在追踪位置选项卡下,点击“获取手机位置”,片刻后,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您手机当前的位置是:上海市黄浦区中山东一路XXX号。 严姿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往那个地方。在路上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是谢臻都没有接听。 严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脑海中一会儿浮现谢臻头破血流的画面,一会儿浮现谢臻闭着眼睛、奄奄一息的画面,难道她要再次失去谢臻? “不,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绝对不能再失去第二次……”老天已经给过她一次机会,让她穿越到2014年,与谢臻相遇相恋,错过这次,谁知道老天还会不会再给她机会,让两人重续前缘?严姿不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她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泪水漱漱而下,此时此刻,严姿只恨自己没有翅膀,无法飞到谢臻身边:“快点,再开快点……不要管红灯还是绿灯,闯过去……小心点别追尾,注意避让车辆和行人……”在尽快找到谢臻与遵守催眠情境中的交通规则之间,严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一上车就施展了催眠术。好在这位的哥开了十多年的出租车,驾驶技术过硬,即便超速、闯红灯,也没有发生交通事故。 大概四十多分钟后,计程车开到了汉口路路口,不待车子停稳,严姿就推开车门下车。此时已将近七点钟,黄浦江畔的外滩人流如织,好多人手里拿着单反、手机,这边照照,那边拍拍,到处都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 夜晚的外滩,拥堵胜过白天,好多商贩不得不催促顾客“要买就买,不买离开!”严姿无心欣赏十里洋场的夜景,她只想找到谢臻,可是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说话声、嬉笑声、音乐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即便谢臻在这里,即便她喊破喉咙,他也不一定听得到。 “啪、啪、啪……”严姿将遇到的游客,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拍肩催眠。片刻后,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这一片全是中了催眠术,一心一意要帮她寻找谢臻的人。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就在严姿心急如火、焦急如焚时,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了叫喊声:“快看哪,有人要跳江了!”严姿循声望去,只见距离她大概五十米远的地方,一名上身穿着一件天蓝色亚麻短袖衬衣,下/身穿了一条黑色休闲裤的青年男子动作飞快地越过江堤围栏,纵身一跃跳入江中。 尽管没有看到脸,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严姿也能确定这个跳江的男子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谢臻。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叫:“不要……谢臻,我在这里,快点上来……” 可是各种尖叫声、嘶吼声、呼朋唤友声掩盖住了她的声音,等到惊慌失措的严姿奔到谢臻跳下去的地方,这里早就被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好多人手里举着单反、手机,镜头对准江面,拍照的拍照,拍视频的拍视频,发朋友圈的发朋友圈,满脸都是兴奋之色。只有两个还是学生模样的小伙子将手机、钱包之类的东西交给同伴保管,然后纵身跃入江中。围观的人纷纷发表感言,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我看这个小伙子多半是失恋了,一时想不开跳江自杀……” “我看不一定,说不定是赌输了钱,还不起巨额赌债,被赌场追讨,干脆跳入江中一了百了……” “也许是这个小伙子做生意被人骗走了巨额资金,这些钱是他父母将家里的房子抵押给银行借来的资金,将来是要还的。他承受不起这种打击,感到无脸面对父母,悲愤之下,这才想要寻死……” “也有可能是得了不治之症,比如癌症、艾滋病什么的,反正看不好,还不如跳江自杀,免得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钱花完了,人也没了’……看病要花钱,跳江不要钱,说不定还能让家里挣点钱,何乐而不为?” 严姿听得火冒三丈,她知道谢臻曾经受过特种训练,水性很好,绝对不可能跳江自杀。在他失联的这一段时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不会这样毅然决然地跳入江中。果然就在她分开人群,挤到护栏边上时,一名脸上长了很多雀斑,年龄大概五十开外的大妈满脸不高兴地说道:“你们都不要瞎猜了,我来告诉大家事情真相吧!刚才有个小姑娘站在护栏边拍照,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机掉入了水里,这个小伙子正好在边上,看到后立刻跳入江中打捞……咦?那个小姑娘呢?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两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还在水里扑腾着找人,严姿不觉得细胳膊细腿的自己水性会比这两个小伙子还要好,如果冒冒然跳入江中,很可能还没潜到水底就体力不支淹死了。但她也不可能傻傻地站在堤岸上,什么都不做,任由谢臻被人暗算。 严姿将双手举过头顶,用力拍了几下手掌,等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她转过身体背靠隔离护栏,一一看向四周的人,不仅使用眼睛催眠,还用最蛊惑人心的声音说道:“请大家跟我一起喊:谢臻,快点上来,严姿在岸上!” 起先只有站在她边上的人跟着她一起喊,声音稀稀拉拉,参差不齐,渐渐的,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叫喊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严姿不知道谢臻能不能听见,只知道他在水下多呆一秒钟就多一分危险,一颗心简直要提到了噪子眼。 理论上,一个人潜入水中,距离不太远的话,可以听到岸上的人叫喊的声音,但是实际上,一旦这个人专注于某件事、某个人、某样东西,根本不会注意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当喊到第六遍,仍然没见谢臻浮上来,严姿就知道这个办法不管用了:“把你们的手电筒全部打开,像我这样照向江面!” 话音刚落,就有许多人点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向波涛起伏的江面。严姿一边在心里祈祷谢臻能够看到手电筒的光线,一边带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继续大喊:“谢臻,快点上来,严姿在岸上!”喊完一遍又一遍,当喊到第七遍时,只听“哗啦”一声,一个湿漉漉的脑袋钻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正是谢臻! 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满心房,严姿喜极而泣,忍不住双手合十,感谢老天,感谢佛祖,感谢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谢臻也看到了站在护栏边的严姿,一边划水,一边叫喊着她的名字:“严姿,严姿……”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谢臻,你快点上来!”严姿拼命地伸长手臂,半个身体都探到了护栏外面,谢臻看得心惊肉跳:“往后退,你往后面退……抓牢栏杆,别再掉下来!” 严姿一直在岸上,根本就没掉进水里,何来的再掉下去?到了现在,她若是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这些年的催眠术全都白学了。联想起先前那位大妈的话,严姿拼出了谢臻跳江的真相,那就是有人将一只存了她照片的手机丢进江中,让中了催眠术的谢臻误以为她掉进水里,二话不说立刻跳下去营救。若非她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谢臻很快就游到了护栏边,在几名热心群众的帮助下,他爬上了护堤。严姿第一时间帮他解除了催眠术,可是他的思维依旧处于混乱中,直到两个小时候以后才彻底恢复清醒。他还记得自己追出去跟踪那名快递员的事情,也记得自己跟到外滩,看到手机落水,误以为严姿落水,然后跳下去营救的事情,可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记忆一片空白,仿佛被时光老人用一块橡皮擦,将这段记忆擦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如果是普通人遇到这种事绝对束手无策,可严姿不是普通人,她有99.9999%的把握帮谢臻恢复记忆,而且毫发无伤,没有任何后遗症。剩下的0.0001%并非严姿技术不过硬,而是关心则乱,这就跟外科医生动刀子给不相关的病人开膛破肚,眼睛都不眨一下,一旦病床上躺着的是他的老婆或者是她的老公,很有可能下不了手一个道理。 一旦紧张过度,出现失误,谢臻轻则头痛欲裂,重则变成白痴。几乎没怎么考虑,严姿就选择了放弃,她承受不起这个后果,哪怕出现这种后果的可能性只有百万分之一。意图害死谢臻的催眠师这次抓不住,还有下次,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与谢臻的安危相比,其他的都不重要,两人回到了租住的地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恨不得到永远。“我们结婚吧!”谢臻旧事重提,这一次严姿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说道:“好,不过要等我大学毕业!”谢臻喜出望外,开始在心里倒计时。 第二天吃过早饭,大概在七点左右,老森打来了电话,告诉他们沈李文和沈李月戴着墨镜,提着大包小包,拦了一辆出租车,说是要去旅游,但实际上是去避风头。 经过这段时间的跟踪,严姿早已得知,双胞胎并不赞成沈金红的举动,觉得她操之过急,会玩火烧身。可是沈金红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要让季彩蘋中年丧子,同年丧母,哭瞎眼睛,哭断肠子。 双胞胎苦苦哀求沈金红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劝她已经忍了二十多年,何不再忍几年,忍到王苏鸿从那个位子上退下来,无法再呼风唤雨,再动手收拾季烽,否则一旦王家起疑,他们将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不要说上海,就算是诺大的中国,也将再无他们的立身之地。 作为见不得光的小三的孩子,他们对原配的孩子有一种天然的仇恨,巴不得季烽去死,早一天死,早一点给他们腾位子,可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安全的基础上。电视里、生活中,操之过急,满盘皆输的例子还少吗? 在大上海出生,从小锦衣玉食,早已习惯了繁华的双胞胎压根不想去过那种犹如丧家犬一样逃亡生活,光是想想就让人受不了。沈金红原本也打算忍到王苏鸿退休再动手,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她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或许明天,或许明年,她将再也看不到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景象。季烽不死,她的孩子永无出头之日,这让她如何能够瞑目? 沉默良久,沈金红掏出了一张上海第X人民医院出具的诊断书,那上面“肝癌晚期”四个字,犹如四枚炸/弹,炸得双胞胎头晕眼花,脑袋嗡嗡作响,险些晕过去。沈李文第一个反应过来,哽咽着问道:“妈,你是什么时候得这个病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我真该死……”他用力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将“报应”这两个字驱逐出脑海:“妈,别再管季烽了,我们去医院吧!上海看不好,就去北京;北京看不好,就去纽约,我们有钱……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我就不相信治不好?” 尽管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心里依旧不甘心的沈金红顿时红了眼眶:“这跟钱没关系,得了肝癌,纵然是亿万富翁也活不了,别再瞎折腾了!得了这个病,就得认命,多活几天、少活几天,没啥分别!” “有分别,分别大了,也许会有奇迹发生呢!”沈李月泪如雨下:“妈,你就听哥的话,去医院吧!” “你们不用再劝我,这个病除非神仙来了,否则是看不好的!”沈金红摇了摇头,满脸黯然:“有时候我也会想,当年我被情所困,执意要报仇,执意去当小三,究竟是错还是对?现在看来应该是错了,报应果然来了……李文,你是哥哥,一向懂事,等妈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李月,答应妈一件事,这辈子就算穷死苦死,也不能去当小三!” “妈……”沈李月和沈李月跪在地上,母子三人抱头痛哭。为了完成母亲临终前的心愿,他们终于答应了这件事。 沈金红生怕连累儿女,任何事情都不让他们沾,所有事情全都自己一个人扛。按照她的计划,双胞胎先坐车赶到她一个小姐妹的老家——广西崇左,然后请当地人帮忙偷渡到越南,王家的手再长,也伸不过边境线。若是一切风平浪静,等到开学就回来;若是事情败露,就不要去学校了,免得王家打击报复,去桂林,那边有人接应,房子也早就买好了。这些年沈金红攒下来的钱,足够双胞胎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 尽管万般不舍,双胞胎还是在沈金红的逼迫下离开了上海。每隔两个小时,老森就会打电话给谢臻,汇报他们的行踪。尽管已经关照过好几次,谢臻还是又说了一遍:“只需监视他们的一举不动,不要干涉他们的行踪,就算他们被人绑架也不要报警,更不要上前营救。” 老森表示明白谢臻的意思。差不多在季烽出车祸的同一时间,沈金红推着一只行李箱,坐电梯来到了地下车库,驾车离开了小区。多年没有回家,她想再见父母最后一面。 谢臻开着租来的SUV,远远地跟在后面。凌晨时分,还在高速上开车的沈金红接到了顾桦明打来的电话,她没有马上接听,而是先关掉导航语音,这才装作刚睡醒的模样打了个哈欠,质问顾桦明:“你干嘛这么早就给我打电话?我昨天晚上忙到十二点才睡觉……” 顾桦明不晓得是没有听出来,还是听出来了没有拆穿,用非常凝重也非常焦急的语气说道:“季烽出车祸了……”接下来的对话就跟那天凌晨的一模一样,在顾桦明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后结束。 顾桦明挂掉电话没多久,老森打电话过来,说沈李文和沈李月已经到了广西崇左,在当地一家路边饭店吃饭时,被一辆失控的大挂车撞个正着,现正在送往医院抢救的路途中。肇事司机已被警方控制,事故原因据说是疲劳驾驶。 三个小时过后,老森再次打电话过来,说沈李文和沈李月因为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沈金红很快也知道了这个噩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厉声责问对方是不是小偷?是不是骗子? 处理事故的交警懒得跟她争辩,将数张血淋淋的照片发送到她的手机里。沈金红万万没有想到,季彩蘋的儿子没有死,她自己的孩子反而全都死了。她发出“啊”的一声尖叫,立刻调转方向,像疯了一样开车赶往广西,由于伤心过度,再加上车速太快,路况不熟悉,在一处转弯处,连人带车翻到了河里…… 这个世上难道真的有因果报应?如果不是沈金红非要害死季烽,双胞胎不会离开上海,也就不会遇到车祸。严姿和谢臻一路沉默着赶到东北,费了好半天才找到沈珂歆,拉着她的手回到了现实世界。 第二天,严姿去医院看望季烽,顾桦明恰好也在,他不知道双胞胎去了哪里,还没有得到他们的死讯,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担心季烽的身体,只有严姿知道他在挂念双胞胎,只可惜,他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沈金红害怕谋害季烽的事情败露,特意安排双胞胎出去避风头,出发前,特意给他们换了新手机,还再三关照他们千万不要与其他人联络。 知道双胞胎死了的只有沈金红,而沈金红也死了,死人是无法开口的。严姿考虑再三,终究还是没有将顾桦明还有两个孩子的事情告诉季烽,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知道了反而会影响父子关系,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开学的日子终于到了,严姿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严氏夫妻却非常担心,担心她在学校里受歧视,担心她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担心她精神蹦溃……每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夜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严姿一时想不开而跳楼轻生的画面,几天下来,瘦了一大圈。 严姿好言好语安慰他们,可是夫妻俩根本听不进去,严姿没办法,只得施展催眠术,让两人的心情平静下来。 千般不愿、万般不舍的谢臻踏上了回北京的飞机,临行前,再三要严姿作出保证,每天都要想他、念他、发微信给他,不许和小男生玩暧昧,不许和他们眉来眼去,更加不许勾肩搭背……严姿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也给谢臻列了许多规矩,比如不许泡吧、不许把妹、少抽烟,少喝酒…… 不出所料,严姿受到了特别关注,过往的履历、曾经的趣好、交过的朋友、谈过的恋爱……全都被人掀了个底朝天。每天都有好奇心重的老师、学生特意绕路经过她的班级或是宿舍,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人向她行“注目礼”,他们当面不说什么,但只要她转过身,就会在背后交头接耳、挤眉弄眼。 要是心理脆弱的女生,肯定受不了这样的关注。严姿根本不在意,只要这帮人不挡路、不将手指到她鼻子上,他们爱看多久就看多久。因为她知道这个世上任何东西都有保质期,任何事情都有新鲜期,时间一长,什么都会淡,什么都会变得无趣。当更新鲜的事情出现,绝大多数的人会把这些不再新鲜的往事扔进记忆的角落,偶尔才会翻出来晒一晒。 大概是在严姿入学三个月后,发生了一件轰动全校的新鲜事,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学老师在旁听本校一位心理学教授的讲座时,当众自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