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珊珊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狠的呢?是在她得知她妈妈的噩耗后,还是在爸爸去世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虽然小时候的她没有妈妈,但是她知道她妈妈还活着,心里总是存了一个念想,我不止一次听她说起过,她想去找她妈,看一看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时候的我们,尽管不听话,虽然叛逆,但心底都存着那么多的幻想和善良,没有这么多的明枪暗箭,更没有利用对方的感情和信任背后插刀。可是现在,我童年生活中最喜欢的两个人,除了亲人之外对我好的两个人,现在竟然“团结”在一起对我倒戈相向,这把刀子拿在他们手上,他们盯着我,趁我不设防的时候插入我的心脏。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人性原来真的可以做到这么狠,这么无情。 我还记得,那天早上祈珊珊突然找我,说是想给我看样东西,好奇心加上但是我们两个人关系的亲密,我立马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化妆后早餐也没吃,拦了一辆车就冲向了酒吧。那时候,我看她一个人很寂寞地坐在那里,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我从后面拍了一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来,脸上全是泪水,额头上的杀马特刘海已经被濡湿,眼睛红肿得不像话,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哀伤和颓废。 “天哪!姐,你怎么了这是?出啥事儿了?” 那时候我还叫她“姐”,这个字在我的心里真心得不能再真心。 看见我惊诧的表情,她愣了几秒,没说话也没表示,转过头继续端起了酒杯,我看了看她旁边的酒瓶,是一瓶高浓度的白酒,瓶子已经快见底。 “我去!你喝了这么多!吃饭了吗?不要命了?!” 那时候虽然我也很叛逆,但是我们两的叛逆在根本性质上是不一样的。我是因为喜欢这种生活的新奇自由,她是因为内心真的空虚不安,无路可走;我不管怎么样都有妈妈照顾我,爸爸呵护我,阿姨每天还会嘘寒问暖好几遍;而她除了爸爸每次跟她谈心、出席家长会,我妈妈会在日常生活用品外给她买首漂亮首饰衣物外,基本就是她自己。 换句话说,我在享受着这个世上的情份;而她只是拿到我爸妈对她应尽的本分。 我们都心照不宣,但我们从来都不提起,因为这注定是一个永远无法改变的事情。很多时候,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的奇妙,就像那时候我会很亲密地叫她姐姐,但是却永远不可能体会她内心的痛楚与煎熬。 “姐你快别喝了!到底出了啥事儿你说话呀!” 我伸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咚”的一声凳在了吧台上,这时候她才又开始缓缓微微侧头盯着我,双眼通红,那眼神,看得我有点心惊胆战。看了我大概足足有一分钟,她又迷蒙地转过头去,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垂下头盯着照片看了好久,头发完全散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前的整个位置。 “姐?” 于是她把照片递给了我。 “啊!” 目光触及到的一刹那,我惊叫了出来,一挥手就把那张惊悚的、带有满眼猩红的照片甩在了地上。 “吓着了吧?” 她终于张开嘴,像个幽魂一样有气无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姐!这是什么呀!” “你猜猜?哈哈哈!乐乐啊,这是我妈!” 听到这里,我才有点反应过来,顾不得难以接受的视觉冲击,又去小心翼翼地捡起了照片。 照片中,一个女人浑身是血地躺在了血泊中,肢体有点残缺,看得我头皮发麻,在她的旁边有一辆车,车前也全是血迹,现场拉起了警戒线,一大堆警察站在那里,有人呼叫,有人指挥,看得出,现场非常混乱。 但是在整张照片中,这个女人成为了中心,浑身的火烈,脚上已经没有鞋子,露出白皙细长的大腿,在这样的情景下,显得异常恐怖。我看着吧台上昏暗的灯光和四周稀少的人,突然感觉背后一阵森森的阴冷。 “乐乐,我妈死了。” 在哭过的脸上,她的面部表情和语气超乎常人的平静。 “我没有希望了,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她看着我的眼神,让我突然觉得很寒凉,好像她和照片上的那个场景已经融为了一体。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这么努力的呀!我在努力打听她的消息,努力地想靠近她,可是这世界为什么就这么不公平呢?!” 说到“不公平”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喉咙里面发出了一声低吼。 “你知道吗,每次我看到你妈带你去逛商场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也有这么一个妈妈,我就天天陪她去逛街,她要做什么我都陪她,不管多贵的口红我都原因给她买……我总是在幻想,我的妈妈会在我买鞋子的时候跟我说‘宝贝,买红色的这个吧,那个颜色不好看’……可是我这么努力,为什么还是得不到呢?我要的东西并不多呀!” 那一刻我想说点什么,但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而她想要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卑微、普通和平常,但是我却真的给不了。我妈能给了她物质上的需要,但是精神上的满足是无论如何也给不了,因为即使你做得再地道,再用心,但总能在一些细枝末节上让人敏感的神经触碰到差距。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哈哈哈!做一个大佬的小三,被人家老婆发现后找人开车给撞死的!你说她究竟把我放在什么位置?跟爸爸离婚后这么些年,是不是早就已经把我忘在九霄云外了?!我还在这儿像个傻逼似的……傻逼啊!” “你说,但凡她要能想起我一点点,但凡她要是能为我考虑一点点,哪怕是千分之一,是不是就不会遮掩?” 她又开始伸手去拿刚才的酒杯,被我一把推开了。 “姐,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你会喝死的!” 我的话一出,自己就后悔了。我不应该提到“死”这个字眼的。果然。 “哈哈哈!乐乐,你说我怕死吗??你说我怕吗?我不怕的!死了我就能看见她了!我就是想问她一下,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干嘛?!我上辈子是欠了她什么了!” 她又去拿酒,而这次,我没拦她。我给不了的安慰,酒能给。 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世界上最长的距离,不是亲情破离,而是不能感同身受。 我感受不了她的绝望,她的痛苦,自然也就不知道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减轻一点她的痛楚。 空气沉默了下来,我只听见她粗重的呼吸声,她把烈酒一口又一口地灌入喉咙里面,好像灌下的是粘合剂,能够堵上她内心深处的那个这么多年一直努力挣扎向上,却总是不见天日的黑洞。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念书吗?因为每次听到老师谈起什么‘父爱如山、母爱如海’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我真TM是从来也没有感受到过!那时候我就会感觉到我什么都没有……” “可是爸爸还是很爱你呀……他昨天还给我们都买了海苔小贝呢,你五个我五个……姐,你不要这么想,爸爸真的很爱你的,你看他每次都会去你的家长会呀……” “那你的他也会去啊!” “为什么你们总是拿你们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来标榜这是对我的恩赐!”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 那天我们的聊天很不愉快,因为她没有了妈妈,我几乎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祈珊珊怼回来,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的每一次怼我都让我无言以对,因为我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但却是我无能改变的事实,是一些曾经我以为她不那么在乎的事实。 那天我离开酒吧之后,回到家就跟爸爸和妈妈讲了这件事情,那时候虽然妈妈和祈珊珊的关系已经开始有明显裂缝,但是我肯定相信我的妈妈的为人,她依旧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尽力去拉一把正在边缘徘徊的祈珊珊,但是我能保证她至少不会害她,或者阻止我爸爸帮助她。 没想到的是,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祈珊珊。 爸爸听我说完这个消息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走了,连行李都没收,我奶奶知道这个消息后还着实是深深伤心了好一段时间,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自己付出的心血还是很心疼的。 但是她虽然人走了,我们还是偶尔保持着联系,虽然这种联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少,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越来越单薄,但是在我的心里,我却始终不能把她跟一个害我的人联系起来。 我站在洗手间外面,脑海里填满了对以前的回忆,除了回忆,还要那些五味杂陈的情绪,以及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疑问,他们早已消失在电梯的拐角处,我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直到我妈过来找到了我。 “乐乐!你怎么还在这儿啊!找你半天了!” “哦!妈啊!你出来了!” “我一出去就到处找你,打你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我就到候场这边来找,才看到你站在这里!你在这里干嘛呢?一脸发呆。” “妈,我刚才……好像看到祈珊珊了!” “谁?” “祈珊珊呀!” “她不是怀孕了吗?!来这里做什么!” “妈,你知道她怀孕了?” “有多少事情是你妈不知道的?!傻孩子!”,“嫁了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离了,现在正跟着一个做外贸的大亨。” “啊?!” 我当时的表情,真心不能再吃惊。 “大亨……是……当那啥吗?” 在我的心里,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把她跟“小三”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她深深体会到过走那条路的苦,更是时不时咒骂过自己的妈放着生来一副好皮囊,为什么非要走这条人不人、鬼不鬼的路,以前只要我们看到什么“小三被原配扒光衣服”之类的新闻,我会隐隐同情小三,觉得作为女人确实不应该用这种对女人来说最为耻辱的方式对待女人,但祈珊珊就会狠狠咒骂:“活该!” 这条曾经让她深恶痛绝的路,她竟然在她妈妈的老路上,重蹈覆辙。 “妈……那她,为什么会离婚呀?!” “为什么离婚?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乐乐别问这么多。” “切!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嘛!” “那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呀!人家家庭小事,又隔得千山万水的,我怎么能知道?” “妈,你就一点都不惊讶吗?祈珊珊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难道也参与了今天的事情吗?” “说起这个,我还真有点惊讶!乐乐,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她?” “虽然这么多年没见面,但就凭以前我们这关系,她化成灰我都认得呀!” 妈妈听完我的话后若有所思,沉默地拉着我走了。 这时候,我一下子想起我要给莎莎姐打电话的!真是忘事!我在心里暗暗地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