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毁不毁灭，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　　浑浊的血腥味顺着风传入西川富枝的鼻间，在她的脑间弥漫开来。她闭着眼睛，没有对发生的事情做出任何表态，只是安静地被金木研抱着，像是睡着了一样。纤细柔软的长发随风扬起漂亮的弧度，轻轻地划过他的脸、脖颈和手臂。　　这样的沉默让金木研觉得很安心。当然，仅仅这样抱着少女也让他感到很安心。　　夜风呼啸着吹起他们的衣角，发出猎猎的、凶狠的声音。遥遥的可以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汽车鸣笛声、音乐声和女人的笑声。这些声音仿佛一只巨大的蚌壳，裹住他们，慢慢地沉入寂寞的海底。　　“风好大。”西川富枝突然的出声让金木研怔了一下。风的确大了很多，把少女整齐的长发吹得十分凌乱。见此，金木研尽量低下身，为她挡去寒冷的夜风。　　“快要到十二月了啊。”西川富枝的声音在风中若隐若现，“不知道今年的东京还会不会下雪呢。”　　“大概会下吧……”金木研缓慢地说道。他感觉自己的喉间似乎卡着一块边缘尖锐的石头，每说出一个字就感觉呼吸困难。或许是因为他现在正拼命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本能，又或许是在克服心底涌上来的强烈的不适。　　“呐，金木君。”西川富枝轻声打断了他。夜风把她本就毫无血色的唇冻得更加苍白，以至于她说话的时候，唇好像在动，却又好像丝毫不动，“东京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雪了，上次下雪还是在我上国小的时候。”　　金木研沉默不语。　　“我从来没有见过下得这么声势浩大的雪。在下一刻，父亲从窗户边上跳了下去，整个雪地上都渗着父亲的血，后来那一片血干了，我被带离了那里。”西川富枝平静地叙述着，“真是可惜，父亲很喜欢下雪的日子。”　　“...抱歉。”　　“金木君不用感到抱歉，我只不过是有感而发。”　　*　　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她竟然记得所有的细节。　　歘。窗户被拉开的声音。呼呼的风声。不断地下坠。沉重的塌陷声。枝头的雪花啪地掉落在她的靴子上。蔓延的血液。男人躺在红色的雪中，总是阴郁沉闷的脸上终于挂上了轻松的微笑。　　那是富枝第一次不知所措地哭出声。她捂着眼睛，慢慢地下蹲，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耳边还是呼啸而过的风声。雪纷纷扬扬地下落，几乎要把她埋在地下。　　阿枝，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啊。这是那个男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　　“之后，大概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很不幸的人吧。毕竟不管是对于父亲，还是对于母亲来说，自己一直都是被丢弃的存在。如果就此死掉的话，应该也没有人会察觉吧。”　　金木研听到西川富枝似乎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语气十分冷淡。寂寞的感觉由此笼罩了他的全身。他既为她感到难过，又为自己感到难过。抱着少女的双臂下意识地紧了起来。和羽毛一般轻瘦的少女，如果失去了他的保护，就会被东京塔尖上呼啸的狂风给吹下去。　　“呐，我和金木君很像呢，也是思维很敏感、情绪很丰富的人。”西川富枝轻声说，“有人说像这样的人，一旦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就会很痛苦，有时候甚至觉得呼吸都痛苦。* 就像刚才，金木君让我躲到安全的地方去，而自己却和怪物搏斗，那个时候，我紧张地快要窒息了。”　　诶？还没有退去喰种形态的金木研陡然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怀中的西川富枝。惊于她话语里透露出来的含义。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西川富枝抬起手捂住了眼睛，放声而笑。她细瘦白皙的手腕上还留有深深的淤痕。这时刻都在提醒着金木研，他们刚刚经历了什么。　　“如果觉得…可以哭出来……”金木研垂下眸，低声喃喃道。已经没有什么缘由可以解释这一切了。她本应顺利地过着幸福的生活，却因为他，被强行牵扯到这种恐怖的事情中来。讽刺的是，他只有变成喰种形态，才能保护她。　　金木研在心里默念：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的见面——　　依旧双眼紧闭的少女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伸手准确地揽住了白发喰种的脖颈，微微仰起头，在喰种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嘴唇放到了他的嘴唇上。如同孩子对于双亲的依恋般，微弱地、轻柔地贴着，却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　　这对金木研来说是猝不及防的。　　*　　没有更加深入的动作。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毫无□□之感的亲吻。但那是西川富枝的初吻，也是金木研的初吻。谁都没有提前脱离这片刻的温存，而是静静地通过贴近的双唇交换着身体全部的温暖。　　直到金木研听见她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呐金木君，好好地活下去。”他才清醒过来。那一瞬间，西川富枝是怎么看待他的，她为什么要亲吻他，她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他全部都不明白。　　“我…是喰种啊，富枝桑。”　　“我知道。”西川富枝说道，语气自持而冷静，“那么，金木君会吃我么？”　　当然不会！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金木研在心里大声地说道，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只有在少女看不到的时候，他才能够大胆地注视她，然后把情感都一次性地倾注到那双眼睛里。　　“金木君是喜欢我的吧。”说话者突然睁开眼，目光径直对上那双已经不算属于人类的眼珠，她丝毫不觉得恐惧。她的黑眸仿佛能够看穿金木研的所有想法。长长的睫毛不慌不忙地翕动着。　　*　　尚且沾染着鲜血的白发被风吹起。　　*　　“这么难吃的东西，你怎么吃得下去啊。”紫发男孩坐在黑发女孩身边，盯着她手上的面包，眼底满是嫌弃，“怪怪的味道，只有笨蛋才会喜欢。”　　黑发女孩没有生气，而是继续专心地咀嚼面包片。遗憾的是，紫发男孩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她到底喜不喜欢吃这玩意。可他就是很喜欢挑衅身旁的女孩，并且以让她生气为终极目标。　　“笨蛋富枝，笨蛋富枝，笨蛋富枝……”他继续喊着。　　黑发女孩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才简短地回应了一句：“对啊，我就是笨蛋。”她歪了歪头，看向男孩的眼神十分平静，仿佛在对他说“但那又怎么样呢”。紫发男孩瞬间觉得一直念叨的自己才像个真正的笨蛋，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脑子里灵光一闪。他终于想起了正事，这才一本正经地挺直背，轻咳一声后，故作镇定地说道：“喂富枝，你喜欢这里么？”　　黑发女孩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他，双眼清澈得一眼可以望到底。男孩一直都觉得那双眼睛特别好看，嗯，其他也很好看。笨蛋富枝还是很漂亮的。　　“喜欢这里的话，就眨一下眼睛。”　　话音刚落，女孩就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男孩一脸意料之中，得意地扬起眉，又问道：“如果想要继续留在这里的话，那富枝你就得给我当新娘。”他很自信，女孩绝对会答应，于是又补充道，“同意的话，就眨一下眼睛。”　　女孩又眨了一下眼睛。只不过，在男孩开心之余，打算勉为其难地答应时，女孩再次说道：“雾岛君是喰种，我是人类，这样的话也没关系么？”这句话绝对称得上是一大盆冷水，把男孩的满腔热血都浇得冰冷透骨。　　“有…有什么关系啊！”由于缺少足够的底气，男孩大喊完之后就像个胆小鬼一样跑向门外，临到门口的时候，匆匆地停下脚步，猛地转头朝女孩说道，“反正…反正富枝你就是要给我生孩子的！”　　*　　“蠢货！”雾岛绚都一把将杯子摔到地上，站在原地一声不发地压抑快要突破极限值的怒气，许久以后，才咬牙问道，“西川富枝还活着么？” 　　“壁虎被击杀，那个人类已经被救走。”　　听到这里，他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忽然又紧紧皱起眉，粗声问道：“他们到了哪里？”　　“目前应该是到了中心地带，离CCG总局很近。”　　“走。”雾岛绚都干净利落地扔下这一句，起身披上大衣外套，撩起背后的连帽衫的帽子，将面具按在脸上以后，大步向外走去。　　那个被他丢在身后的喰种紧跟着回过头，对站在一边的其他喰种轻松地说道：“走吧，今晚去CCG那里玩玩。”　　*　　那时候，女孩是怎么说的来着？雾岛绚都至今都能清晰地回想起来。她坐在那幢老公寓的一个普通房间里，静静地说道：“呐雾岛君，人类和喰种结合会死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