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的未婚妻,也就是那位名叫富枝的小姐,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性。如果只是从外表来看,那位小姐也是拔尖的。但仅仅这样评价的话,巴吉尔觉得是对富枝的侮辱。 他曾受首领之托去照看那位小姐。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忘记那个下午。巴吉尔不确定她目光所到之处,到底有没有藏在角落处暗暗保护她的自己的身影。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比起他所见过的其他女性,那位小姐拥有更宝贵的品格。她既独立又冷静,还具有敏锐的观察力。 她提着画笔,专注地描绘后院的花草。虽然一言不发,但一听到细微的动静,她就会立刻朝那个方向瞥一眼,眼神冷得掉冰渣。不得不说,那样子可太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咪了。 巴吉尔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知道几乎没有人能抵抗她的魅力。真是很神奇的事情啊。后来在和首领的交谈中,他也可以感受到首领深爱着那位小姐。哪怕是只言片语,首领也说得很温柔。 他觉得如果要选择首领夫人的话,结合多种因素,那位小姐再合适不过。只不过唯一遗憾的是,根据资料显示,她只是个从来没有接触过黑手党的普通人。首领显然也考虑到了这点。 “我和富枝桑刚刚讨论了婚礼的事情,大概就在这阵子吧。”首领处理完里包恩先生丢来的成堆文件,揉了揉太阳穴,看上去很疲倦的模样,但他说完,忍不住弯起嘴角,露出十分幸福的微笑,“已经确定下来的就是在日本举行秘密的婚礼哦,所以那段时间家族的事务就麻烦巴吉尔你们啦。” 不知为什么,在那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位只看得见侧脸的小姐。巴吉尔既为首领开心,又从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惆怅感。但他没有外露情绪,沉声说道:“首领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们——” “哈哈开玩笑的,巴吉尔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伙伴,到时候,我还想邀请你们一起来参加我的婚礼呢,里包恩做主婚人。”首领轻松地笑了笑,停顿了一下,随即望向不远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目光越发柔和。他缓缓地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惊喜,真想看见她穿上婚纱、戴上婚戒的模样。” 一定很美丽。巴吉尔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无法给她办一个盛大的婚礼应该是我最大的遗憾了。”首领叹了口气,“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 在那位小姐彻底失踪前,包括首领在内的所有知情人都以为,一切都会顺利地接上轨道,片刻不停地向前行进着。但紧接着而来的就是被强行终止的婚礼,漫无目的的搜寻,以及首领房间的书桌上逐渐干枯的玫瑰花枝。 “她很喜欢这些。”首领闭上眼睛,轻轻地对着巴吉尔说道,又像是自言自语,“就差一个婚礼,如果我能够早一点知道的话,她一定不会消失的,她的身体不好,如果发生意外——”他痛苦地捂住头,急促地喘息。 巴吉尔记得那束细长的玫瑰是首领从玫瑰园中剪下来的。首领刚和另一个家族谈判结束,连西装也没有换下,直接拿着剪刀走到那些花中间,站着挑选了很久。那时候的首领是多么开心啊。 “蠢纲,给我振作起来!”首领的老师即里包恩先生走进来,直接开始训斥坐在书桌后颓废不堪的青年。而站在一边的巴吉尔垂着头。此刻,正因为清楚首领对那位小姐的爱意,巴吉尔才选择沉默。 “别忘了,现在也不太平。稍有不慎,整个彭格列就会被一窝端。而身为首领,如果只是遇到这种程度就擅自松懈下来,那还不如让我早点送你去三途川淹死。”里包恩先生冷冷地说。 首领低着头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和。他的全部身体埋没在阴影中。 巴吉尔也明白,里包恩先生所说的确无误,同时完美地甚至都挑不出任何疏漏。黑手党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被外物绊住脚步,否则就会牵连他身后的整个家族。况且如今,彭格列家族强盛到几乎没有竞争者,这也就意味着那些阴暗处窥伺他们的眼睛更多。危险无处不在。 “里包恩,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强大,才会失去富枝……”首领终于打破沉寂,断断续续地说着,似乎在哽咽,“我连爱人都无法保护好……” 巴吉尔定定地看着地面瓷砖上影影绰绰的灯光倒影,所能料想到的最坏情况就是那些敌对家族暗杀了富枝。里包恩先生肯定也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如果嘴上说说就能改变的话,人又何必活得那么辛苦。”里包恩先生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所以现在彭格列需要你,蠢纲,不要想着逃避那些本来就要承担的责任,你没有时间再去悔恨了。” 话音刚落,巴吉尔顿时觉得头顶处的灯光不停地闪着,照得他的眼睛有些酸涩。这就是首领要面对的现实。犹如将血肉模糊的伤口一遍遍地撕扯开,直到忘记痛觉。 经过那段时间的沉淀,首领又成长了许多。 “巴吉尔,帮我照料好那个地方,那些花需要时不时地浇一下水,还有那些墙上的画——”临行前,站在车边的首领整理好西装领结,微微侧过脸,和他说着最后的注意事项。只不过在说到那些画时,首领停顿下来,眼神不由得失神了片刻,随后才慢慢地说道,“就麻烦你搬到顶楼了。” “明白,请交给我吧!” 巴吉尔直着背站在基地门口,注视着狱寺隼人他们前后护送首领走进车内。然后没过一会儿,黑色的车尾就悄然消失在他的视线中。那一天,至少在前四个小时里风平浪静。 然而在下一刻,所有的平静都被狱寺隼人从密鲁菲奥雷家族发来的紧急讯息轰然打断。彭格列在那么几分钟内乱成了一锅粥。如果没有里包恩和其他守护者的刻意引导,那种恐怖的氛围或许还会维持更长的时间。 首领被枪杀了,那又有谁能够来带领彭格列走出困境。哪怕是巴吉尔都陷入了迷茫。青年在临行前说的那些话不断在他的脑海里重复,振聋发聩。好几天,他都没有从这件事中回过神来。 里包恩向来是行动派,他迅速地为首领举办好了葬礼,就连棺木也准备周全。由于是秘密举行,所以出席的人都是彭格列内部成员。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首领的棺木被放在心爱之人的棺木旁。 其余的人陆续离开了这片树林,只有巴吉尔撑着伞站在雨中。现在,或许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首领和那位小姐的感情了。正如那天承诺首领的,他会照顾好他们住宅的那些花。当玫瑰再次盛开的时候,他会把花朵献给他们。 因为他坚信,阳光总会从云层中洒下来,救赎这块土地上的每一个人,以及衰弱的彭格列。 * 乌云渐渐笼罩了整个并盛町的上空,宣告着一场暴雨将如期而至。与此同时,一场硝烟弥漫已久的战争结束了。沢田纲吉带领着未来家族成员取得了指环战的胜利。 就像沢田纲吉在很小的时候就拥有了大空属性的火焰,意味着他注定要成为彭格列的下一代首领。而宫本富枝能够轻而易举地窥测和击垮人心,即便是以身体健康为代价,这同样意味着她要接替宫本龙哉,成为宫本家族的继承人,她从来都没有选择未来的权利。 “宫本小姐,今天的训练内容照旧。” “嗯。” 命运的齿轮悄然开始转动,时不时发出一阵短促而又沉重的摩擦声。然而,不管是走向毁灭也好,还是走向新生,深陷其中的人们必须得走下去,因为他们没有任何选择。 * 一年一度的并盛中学学园祭到来了。无论平时学业有多么紧张,这时全校所有的班级都把全身心投入到忙碌的学园祭企划中。有的筹划举办主题茶餐厅,有的忙着准备小吃摊,也有的预备着表演话剧。 当然细数过去,似乎也只有并盛一年A班准备了话剧。别人羡慕不来的,毕竟并盛的两大女神,即宫本富枝和笹川京子,她们都聚集在这里。不论剧本有多么糟糕,至少表演和装扮也是具有极强观赏性的。 宫本富枝并没有打算加入这个表演行列,但是面对着大半个班级、尤其是极其照顾她的女老师泪眼汪汪的请求,她低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接受了。几乎是在她松口的一刹那,一小叠剧本就被放到了她的面前。 《Hamlet/哈姆雷特》。 “宫本桑可以负责奥菲利亚的角色么?”完成剧本改编的一个女生站在宫本富枝面前,不好意思、同时又带着期待地望着她。在发现她一言不发地翻阅着剧本时,女生不禁紧张地捏了捏掌心。 奥菲利亚无疑是全剧中最善良、美好的角色,却在一场还未谢幕的悲剧中提前死去,无论对哈姆雷特来说,还是对所有观看者来说,都是直击内心的震撼。女生在改编第四幕奥菲利亚之死时,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宫本富枝的形象。是的,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去演绎这样的角色。 “好的,我明白了。”大概也就半分钟不到的时间过后,宫本富枝就合上剧本,抬头看向女生,温和地给出了肯定的回复,“事实上,我也很喜欢这部作品。” 女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好的,那就麻烦宫本桑…真的很期待你…很期待你的演绎……”总算磕磕绊绊地说完,她完全掩饰不了话语中的激动之情。 宫本富枝微笑不语。 * 主要角色的安排就绪。由狱寺隼人饰国王克劳迪斯,笹川京子饰王后乔特鲁德,山本武饰雷欧提斯,宫本富枝饰奥菲利亚,以及讨论了整整两天才出炉的哈姆雷特,由沢田纲吉饰。 但当结果出来的时候,很多人对其他饰演者很满意,但对哈姆雷特的饰演者持坚决反对意见。话说那家伙畏畏缩缩的样子,哪里适合演哈姆雷特了啊。 狱寺隼人重重地冷哼一声,顺便扔过去一个锐利的眼刀。仿佛那些人再废话,等待他们的就不只是眼刀,而是实实在在的刀了。果然,再没有人敢吱声了。 “其实我真的…不适合演这个……”沢田纲吉一脸苦相地把剧本盖在脸上,“背剧本什么的已经很难了,更别说把这些台词演出来。” “你的官方CP可是宫本小姐,看开点,阿纲。”里包恩坐在一旁悠哉地喝了一口茶,取下贴在自家学生脸上的剧本,随意地翻了几页,然后啧啧称奇道,“改编以后,没想到就变成爱情向了啊。” 想到这里,沢田纲吉不由得爆红了一张脸。他自己也无法想象和宫本富枝面对面说那些——咳咳的台词的画面。他回想起排练时,山本武一脸兴奋地想和自己交换角色,他支支吾吾地拒绝,其他人向他看来的奇异目光。 这种事情,不管是好友还是同伴,都绝对不能轻易让出。再次赌上未来首领的爱情和尊严。 * “骸大人,就是在这里么?” “没错,现在我们进去吧。” * “总算要见面了啊,躲在这个世界的、我的月亮~富枝桑。” * “委员长,今天我们还要负责风纪检查么?” “嗯。” “您现在是去——” “到外面去。” “…?!” “……” “哦哦好的,我明白了!” * 这里是坐满了人的、却无比安静的校内剧场。他们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那两块缓缓被拉开的暗红色幕布,生怕错漏了任何细节。尽管舞台的布置略显简陋,但灯光下踱步而出的少女却足够填补这些不足。 她披散着海藻般浓密蓬松的、微微卷曲的黑色长发。雪白的肌肤在柔光中浮动着珍珠般莹润的光彩。她低垂双眼,似乎在微笑,可眼底又冷漠无比。她只需如此,全场的光芒就会汇聚在她身上。 宫本富枝每向前走一步,那水蓝色的裙摆就会随之微微摇摆,在空中掀起内敛矜持的弧度。直到她在台中央停下,平静地说道:“杀死我父的是他么?” 在她出声的那一刻,宫本富枝的身影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奥菲利亚。只不过她有着宫本富枝的冷静,就好像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似的。她的询问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不足为奇的流程。 “是的,可怜的奥菲利亚。”旁白回答道。 “难道他接近我也只不过是想要复仇么?哈,只怪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然父亲怎么会死在哈姆雷特的手上呢?可我是那么爱他。”宫本富枝喃喃自语,失神地看着嵌在高处的刺目灯光,完美地演绎出了奥菲利亚精神错乱的样子。 “他还会回来么?为什么不说话,还是他已经死了?”她微微提高音量,倒退了几步,“不,我们约定好的,要在这里举办盛大的婚礼,他答应过我的。” “可怜的奥菲利亚。” “你们都在说谎!”她后退着,直到被裙摆绊倒在地,才猛地抬起手,捂住眼睛,“我看见哈姆雷特了,他回来找我了!”带着哭腔的语气让人不难猜到她只是为了捂住那淌下的泪水。 “不要哭,奥菲利亚。”穿着骑士装的沢田纲吉适时地出场,为痛苦的少女递上了手帕,安抚性地说道,“看,我没有死,我还活着,我回来找你了。” “…你真的回来了?”她缓缓地抬起头,双眼定定地望着对方。 他的手还在微微发颤。那是属于沢田纲吉的颤抖。被宫本富枝这么看着,鬼知道他有多紧张。沢田纲吉甚至都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害怕一失神,就把接下来好不容易记下来的台词忘个干干净净。 “真的。”他艰难地、尽量保持平静地说道。 “那我们一起去死好么?哈姆雷特,我是那么爱你,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父亲不会怪罪我的,他也会原谅你。好么?我的爱人。”她抱住了对方。 沢田纲吉全身僵硬。 “你在害怕么?还是你不愿意放弃复仇?”她忽然笑出了声,松开了抱住对方的双臂,同时站起身对他说道,“哪怕是临死前的幻想,哈姆雷特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 在一场灿烂的光辉中,沢田纲吉看着微笑的宫本富枝,莫名感觉到了一种恐惧感。仿佛下一刻就会失去什么似的。他想要上前拉住那个不断离他远去的少女。 “再见了,哈姆雷特。”宫本富枝张开双臂,在台下的一片惊呼中向后倒去。 * 沢田纲吉至今也不会忘记,在那个舞台上,满地都是鲜红的血。她躺在血泊中,嘴角带着告别世界的、安静的笑意。那时候,他愣在原地,几乎喘不上气。 宫本富枝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死去,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不明白。国中时候的青春也因此而染上了悲怆的色彩。 就像是六七岁时,他在乡下的小树林里百无聊赖地闲逛着,突然看见了一只蝴蝶从干枯的枝干里摇晃着飞离出来,扑到了他的手心里,软软地扇动漂亮的翅膀。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脆弱的生灵,直到那只生灵终于飞到了那片昏黄的天空。 她真的自由了么? “她在其他的世界。”后来,在打败了白兰,即将回到原来的世界时,他被十年后的自己告知了这个事实,或许只是个安慰而已。他那时候才知道,十年后的自己也深爱着宫本富枝。“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看着比他成熟许多的、浅笑着的青年,沢田纲吉心想。里包恩说,她的尸体已经被完好无损地保存在彭格列的秘密基地。那是连宫本家都找不到的地方。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她会从那个实验柜中重新获得生命。 他想让她真正的获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