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十岁的少爷来说,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两个人能够忍受他的莽撞脾性。当然,在这两人既不包括他的父亲,也不包括他的母亲,甚至也不包括任何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那两个人是谁呢? 按照出现在少爷生命中的顺序来说,第一个就是从小照料他的、视他为亲生孩子的阿清婆。要说阿清是他家的佣人,连他小时候尿过的床都收拾过,平时最喜欢他直来直去的性子,这也可以解释得过去。但第二个,也是最令他意外的就是那位与他同校、同班、乃至同桌的女孩。 啊,就是那位名叫富枝的、与众不同的女孩儿嘛。 事情的起始相当简单。在上次从学校校舍二楼跳下去之前,他对未来的同桌还没有任何的印象,但在跳下去之后,天生坏记性的少爷就将她的名字刻在了脑子里。 * “你这个胆小鬼,再神气也不敢从二楼跳下去。” 从二楼跳下去与被嘲笑为胆小鬼相比,明显就是后者更为严重。 因此当面对这样的选择时,少爷毫不犹豫地迈出了步伐,大义凛然地说道:“看吧,我可要跳下去了。”拉开窗户的时候,他又回过头,直直地望向那群脸上正挂着惊愕的同龄小孩,得意地重申道,“只有像你们这样真正的胆小鬼才会窝在这里呢。” 其实,少爷的出发点很单纯,即证明自己是个连跳楼都不怕的武士,而其他人都是胆小如鼠的家伙。因此,他还为如此快速做好决定的自己感到骄傲。谁想得到呢,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跳楼的经历,就这么赶场般地迎了上来。 “哇塞真的跳下去了哎……” “什么……” 那些说话的不知道是谁。反正少爷也没心思听了,他只知道自己在半空中,好像快要飞起来似的,但事实上,他自己也感受得到身体如同倒栽葱似的、一口气向下猛然冲去。而少爷始终心心念念的却依旧是:嘁,看吧,他才不是胆小鬼。 碰。 “啊!我的天哪!怎么回事,快派人来人吧!还有,这是什么情况!青山老师!我说您愣在那儿干什么呢!快去把医务室的人叫过来啊喂!” “啊,啊好的,我,我马上就去!” “这不是那家的少爷么?” “……”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姿势躺在地上,毕竟身体的每一块皮肉都疼得要命。非但如此,脑子里也闹哄哄的,还可以听见噼里啪啦的、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断裂声。光是听着就觉得要命的疼。 然而模模糊糊之中,少爷听见了一声尤为尖锐的叫喊。 “富枝啊啊啊啊啊啊!” 厉害的是,那道声音势如破竹地刺穿了周遭的喧哗,直入他的耳膜,震得他清醒了一些。就在这么短暂的清醒时间内,他听见了身边传来细弱的声音:“往旁边点。”当然,双眼半闭不睁的少爷依旧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你压到我了。”身边不知道是谁的人不厌其烦地说道,还不忘重复一句,“往旁边去。” 对此很想说些什么的少爷在一片混乱中,只能勉强收回神智,无比费力地组织完言语,然后忍痛咬牙道:“富枝?”谁让那位女士尖叫的声音太过独特,其中包含的情感又太过深刻呢。少爷忍不住想要问一问身边的人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就在他问完的几秒种后,对方轻轻地嗯了一声。哦,原来就是叫富枝。少爷的好奇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这样就心满意足啦。最后,他像毛毛虫似的往旁边挪了几下,浑然忘去了身上的痛意,反而很高兴地闭上了眼睛。 * 少爷是在自家的床上醒过来的,本想坐起身向外走去,没想到腿上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刚刚发芽的出行计划就只能迅速地枯萎下去。于是,他开始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任由思维不断地放空,连门外传来笃笃的脚步声也没听见。紧接着,门被吱嘎一声地推开。 “少爷醒了么?” 他闻声望过去,正好看见了拿着打扫用具站在门口的阿清婆,便咧嘴笑道:“阿清,我想吃点汤面。” 阿清婆看见他躺在床上的这幅可怜样子,眼底流露出来的无奈一眼就可以被望到。听到少爷这么直率地提出并不算要求的要求,她立刻就放下打扫用具,疾步向他走过来,小心地用手碰了碰他的前额,同时说道:“少爷现在的样子,也只能吃汤面了。” “诶,只能吃汤面了啊……”小孩子嘟囔道。 “幸亏少爷摔的伤势也并不算重,过两天就会好的。”阿清婆安抚性地拍拍他的发顶,“到时候少爷想吃什么,我都会替您买来的。” 小孩子还是失望。 阿清婆不忍,便弯下腰,小声地对将小脸皱成一团的少爷说道:“虽然医生是这么说的,但是除了汤面,一些小小的甜食应该也是在允许范围内的。”结果如阿清婆所料,少爷闻言立刻便喜笑颜开。 和阿清婆不同的是,家里的父母亲来看少爷时,脸上挂着的除了无奈、愤怒,还有明显的不解。他们想了很久,却始终不明白自己的小儿子为什么会鲁莽到从二楼高的地方往下跳。在他们看来,正常的男孩子虽然也喜欢爬树抓虫,但也不会贸然地做出这种危险的事情。 这是一个很好的说教机会。父亲打算借此好好改掉少爷毛毛躁躁的性子。他认为,如果少爷知道后果的话,下次就不会这么莽撞了,至少不会再从二楼跳下去。他看着难得乖乖呆在床上的孩子,尽量缓和语气说道:“以后还会往下跳么?” 然而,少爷还是让父亲失望了。即便此刻被父亲不算和善的目光盯着,他依旧不改执拗,反而大声说道:“如果有人说我是胆小鬼的话,我就会跳下去,让他们好好看看,到底怎样才算是真正的胆小鬼!”生怕父亲听不见似的。 但非要证明自己是胆小鬼还是胆大鬼的话,为什么就一定要跳楼呢?真是愚蠢至极。 父亲真想把少爷的脑子撬开来,看看他在想些什么。可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站在原地深吸口气,为了不把自己气死,他强行把话头转移,交待道:“再过两天,我带你去松上家赔礼道歉。” “诶——”少爷没有注意到自己还出于动弹不得的状态,急急忙忙地撑起身。下一刻,发现眼前的场景迅速地天旋地转。全身软绵绵地又向后倒去。与此同时,他看见父亲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终于松懈下来,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松上家的富枝?” 当然,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不过,父亲没有问自家熊孩子为什么知道对方的名字,他也正为这件事情头痛呢。 * 日子像流水一样地过去。少爷逐渐好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在地上奔来跑去、上蹿下跳,只觉得不用上学的这些时候简直妙极了。 但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和松上家那边联系好的,总之突然有一天就告知少爷:“明天就要去松上家赔礼道歉了,总之晚上把道歉时说的话先给我背一遍。”然后神色不愉地递给他几张信纸。 原来父亲早就给他准备好了要说的稿子。少爷粗粗一看,差点又躺回了床上去。只见上面写的全部都是令少爷望而生畏的敬语。字数少说都有一千有余。学校里也没有一次性背过这么多呀。 身为背书苦手的少爷当下就把稿子按到桌上,斩钉截铁地说道:“父亲,我觉得这份写的不够好。”好像为了证明自己似的,他进一步解释道,“道歉哪需要说这么多没用的客套话,一句‘抱歉’不就好了么?只要我真心知错……” “简直胡闹!”父亲懒得再和少爷辩驳,“晚饭前背不出就别吃晚饭了。” * 这么绕口的稿子怎么可能会有人背下来啊。辛苦半天也没有把稿子背下来的始作俑者一边吸着汤面,一边在心里默默感叹。不过想起几分钟前父亲的表情,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看少爷这幅模样,阿清婆就知道他的那些盘算,等到他差不多消灭干净了碗里的面食,她才开口说道:“虽然有知错的那颗心很重要,但老爷说的也没有错,少爷你的行为波及到了人家那位小姑娘,所以把自己的歉意用语言表达出来也可以,实在背不出来的话,就用行动表达。” 少爷本来只是有些郁闷,听到后来索性就瘫倒在榻榻米上,捂着眼睛低声说道:“父亲总是觉得我丢了他的脸,可这是男孩子们之间的规矩,要证明自己不是个胆小鬼,就一定要有实际行动。” 阿清婆看着小孩子,笑着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短发:“老爷只是担心你而已。” 闻言,少爷沉默不语。 * 隔天,也就是上门拜访松上家的那一天,父亲准备了小半个后备车箱的代表着歉意的礼物。有名贵的酒类藏品。有寻常小女孩会喜欢的漂亮人偶。哦,还有从西洋进口过来的画板和颜料。 但少爷不关注这些,他一路上都在难受地扯着那个卡住自己脖颈的领结,以至于父亲说的那些话都被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天知道他有多讨厌穿这种所谓的西装。他觉得自己穿上去以后一点都不像个武士。 “等下你就提着那块画板进去。”父亲扭过头朝他叮嘱道,“把它亲手交给松上家的小姐以后,就把昨天准备的那些话说一遍,明白了么?” “画板?”好奇心迫使少爷停下拉扯领结的动作,他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因为那位小姐很喜欢画画。”父亲停顿了一下,眉头皱了皱,沉声说道,“刚才我说的都明白了么?”知子莫若父。父亲是真的担心少爷到时候出什么差错。 “明白。”少爷又把手搭在了那个领结上,顺便点点头。 “我们家的生意还得靠松上家帮一把,事情牵扯到诸多人脉,哪有你所想的那么简单。”父亲也不管少爷到底听不听得懂,只是一个劲地叹气摇头。 少爷不过十岁,脑袋也不算特别灵光,性格甚至称得上莽撞,平时在家里被自家大哥比得几乎像个笨蛋,但在这个时候,也依稀体会到了父亲语气中的无奈。他张了张嘴,很想说:“其实父亲不用赚很多钱也无所谓,因为阿清婆说过,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幸福。” 只是还没有等他开口,司机就对父亲说:“老爷,到了。” 于是,少爷身手矫捷地跳下车,跟着父亲走到后车厢。父亲和司机拿了大部分的礼物,而他的手中被塞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画板。这大概是比照着使用者的身形和年龄特殊定制的,少爷提着绰绰有余。 他把下巴向上一抬,就直接看见了松上家的别墅。和他们家的差不多大。视线越过那扇镂空大门,少爷望见了里面绿油油的草坪和五颜六色的花丛。还有两个女佣弓着腰在修剪花草。 这是和他们家不同之处。 少爷每次从自己的房间望下去,只能看见几辆气势十足的车子停在空荡荡的前院里。总有几个穿着得体的男子出入其中,和父亲商谈生意上的事务。这两年,完成国中学业的大哥居然也加入其中。按母亲的话来说就是“你大哥比你有出息多啦”。 “跟上。”父亲走在前面,皱着眉头轻斥。打断了少爷的奇思妙想。与此同时,那扇大门也缓缓地向他们打开。 * 放完一大堆的礼物,少爷总算见到了松上家的那位小姐。粗粗一看,她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和服。那位小姐踩着木屐、被一个男子牵着从富丽堂皇的里厅走出来,逐渐走进了少爷的视野。 见此,父亲赶紧迎了上去,满脸歉意地说着一系列诸如“真是打扰了”这类的客套话。那个男子明显就是那位小姐的父亲。少爷看着松上先生也上前和父亲打官腔,憋了瘪嘴。难道他还能说,这真的很无聊么。 少爷忽然想起了自己提着的画板,便趁着两位大人不注意的功夫,自顾自走了过去。而那位小姐站在原地,似乎注意到他走过来,那始终低垂着的双眼才象征性地抬起,盯着他。 “你是富枝么?”少爷小声地问道。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对方比他矮一个头,又很瘦小。在正义的少爷看来,如果大声搭话,或许会吓到眼前的人。 “嗯。”富枝眨了眨眼睛。 “那天是我撞了你,真的很抱歉。”少爷说完,双手贴在裤缝线上,深深地鞠了一躬,并且暗自心想:如果对方不原谅他的话,他是决计不起身的。反正无论是一分钟,十分钟,还是一小时,他总是要等到对方说出原谅的话。 阿清婆说过,男子汉要有担当。 还没有等到那句宝贵的原谅,少爷就听见女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诶诶她在笑什么。然而,少爷忍住了起身的冲动,继续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目光黏在了自己的黑色皮鞋上。然后,少爷看见自己的视线中多了穿着木屐和雪白足袋的双足。她已经走到他的面前。 “为什么要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呢,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么?”富枝问道。 “我想向那群胆小鬼证明,我是个连跳楼都不怕的武士。”少爷硬气地说道。尽管按照他这个年纪来说,这番话从少爷嘴中说出显然没有取得应有的豪气效果,反而有些好笑。 迎接少爷的是漫长的、两秒钟的沉默。 “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富枝很快便说道,和刚才相比,此刻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心中难题被解开的轻松感。她小声地笑了几声以后,又对少爷说道,“我原谅你了。” 这么轻易就——少爷还以为自己至少得罚站十分钟以上呢。毕竟往常在学校里,那个教国文的老师罚起来,也得让他在教室外罚站半小时呢。他不好意思地站起身,看向富枝。顿时觉得她比自己见过的其他女孩都要漂亮。 实际上也的确是这样。出于愧疚之心,少爷问道:“你的伤口还疼么?就是那天被撞的伤口,我也是花了好多时间才好起来的。” “不过是一些擦伤,没什么大碍。”富枝弯了弯嘴角,做足了礼节。齐眉整齐的刘海显得她格外的乖巧。但实际上,少爷却觉得对方和他一样,并不循规蹈矩。 “给你,这是我父亲为你准备的画板。”少爷把画板递给她。 “谢谢。”富枝接过画板,并把它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又笑着问他道,“你呢,伤口还疼么?” “已经好全啦。”少爷咧了咧嘴角,率真地直言,“我恢复的速度向来都是很快的。” * 他们这边聊得气氛融洽,而父亲们从自家孩子聊到生意合作,总体气氛也不错。从父亲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一切顺利。 “少爷,过来。”父亲双手背在身后,一转身就换上了少爷常见的冷肃面孔,对他冷声道。 “阿枝,到我这边来。”而松上先生则是挥挥手,温和地说道。 等到少爷走到父亲身边时,松上先生才笑眯眯地说道:“少爷真是一表人才,颇有气魄,以后一定会取得很大的成就。”这客套话说得当事人都有些愧疚。少爷挺直了背,身体无比僵硬,浓眉大眼挤成了一团。 顽劣的儿子被夸奖,父亲自然是开心的,但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于是便真心诚意地回赞道:“哪里哪里,贵千金才是真的优秀呢,小小年纪就能绘的一手好画,再者,我也没有见过比贵千金更漂亮的孩子了。” 闻言,一旁的富枝只是微微一笑,低头不语。足见未来端庄美丽的女子形象。双方父亲又开始说生意上的事情。少爷抿了抿嘴,目光偷偷地溜到了女孩的脸上。父亲说的固然有客套的成分,但也实至名归。 富枝是很好看的。 啊——正在发呆的少爷被对方看过来的视线惊了一跳,赶紧扭过头。用力之大,差点连脖子都打了个结。他好像又听到富枝在小声地笑了。 * 之后,两家的关系就好得不能再好了,不仅有生意上的往来,平时也会互相走动。然而最让少爷惊讶的是,富枝成为了他的同桌。随后,不仅是在小学、国中、高中,甚至连在大学也是如此。可以说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倒不是说他们的关系有多么亲密,只是和其他同龄人比起来,富枝是他最愿意接近的人了。因为旁人觉得少爷莽撞笨拙,而富枝却不会。每当他闯了某些小祸,富枝会坐在他身边。哪怕她什么都不说,少爷也会安心一点。这样,就算秉持着自己的法则、固执地活着,少爷也不会觉得孤独。 这样安心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某一天。 在一次国中的同学聚会上,富枝因为画社的一些事情而缺席,竟有一个男同学直接上前拍他的肩,问道:“少爷,富枝桑今天怎么没来?” 独自端着酒杯的少爷转过身,看了看眼前西装革履、头发整理得油光发亮的男同学,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对方叫什么。他随口说道:“她啊,最近在忙一些事情,所以过不来。” “啊是这样啊。”那位男同学看着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积极地继续问道,“那少爷知道富枝桑的……嗯,就是联系方式么?” 这算是什么问题。话说,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轻易把富枝的联系方式交给别人啊。少爷不免对这样频繁问他的问题感到厌烦,挑了挑眉,反问对方:“你要她的联系方式想做什么?”他说话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是什么就该是什么。 只见那男同学被这个问题问得红了脸。在少爷直截的目光下,对方先是低下头,露出莫名羞涩的笑容,像个女孩子似的,然后才吞吞吐吐地回答道:“这个…嗯只是想要了解富枝桑更多的事情。” “你喜欢她?”少爷问道。 “这个…嗯是这样的。”男同学笑着抬起头,但立刻被少爷的眼神吓到了,僵住了一张还算清秀的脸。 少爷心烦地把手中的酒杯按在桌上,说了一句:“喜欢就自己去追,找我干嘛。”说到底,他又不是富枝的什么人。顶多也就是从小到大的同桌而已。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搅得少爷的心情有些糟糕。 他迫切地想从这人满为患的房间中出去。 “恕我直言,少爷是不是——” “什么?” “是不是喜欢富枝桑?” 一脸阴郁的少爷不答话,只是上前抓起青色的和服外套披在身上,也没有理会身后那位男同学的呼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换做是其他任何时候,他都不会有这么过激、失礼的反应。 但现在不同。 富枝和他大哥有了婚约。可谁能想到呢?反正少爷是想不到的。以至于那时候,在母亲口中听闻这个消息时,他出离地愤怒了,但继而是悲哀,最后是无奈。那些从来没有深思过的问题涌现了出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在无措的情绪中。然而,和他比起来,大哥确实是优秀许多的。 直到离开东京、前往那个鸟不拉屎的松山执教,少爷始终没有去问富枝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未来。他尽量避开了和富枝的见面。他对人生感到了迷茫,连阿清婆都无法帮助他解决这些疑惑。 那天,那是人生的头一次——少爷坐在摇摇晃晃的游轮上,回头看着那逐渐远去的站台,期待那里突然出现那道纤细的身影。黄昏的余晖像金子一样洒在水面上。但那上面映出的倒影除了匆匆忙忙的人群,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