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多的人情,在日薄西山之下,也难撑将倾大厦!
事实上此时的赵家,已然濒临崩溃。
硕果仅存的脊梁骨——赵典,哪里还有往日的精明强干?
他跪坐在帷幄内的灵柩旁,目光呆滞,对于吊丧者几乎置若罔闻。
只有身后亲族提醒时,才会恍如提线木偶般,跪拜还礼。
事实上,跪在棺柩两边稽颡的赵氏亲族,一个个也好不到哪里,心中的震惊和惶恐已然多过悲伤。
“皂班书吏田喜春,吊丧!”
一声唱名声起,在江北县也算小有权势的胥吏,迈入灵堂,叩首吊唁。
待吊唁完毕,他看着失魂落魄的赵典,有心宽慰几句,话到嘴边,最终生生咽了下去。
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欲走,不想,又一声唱名,令他神色一惊,连忙退到一旁,俨然不急着走了。
“江北县令许大人,吊丧!”
这一声唱名,亦令赵氏族人激动起来。
一个个抬头望去。
便见一身便服的许县令,龙行虎步而来。
他神情严肃的走到灵柩面前,郑重跪下吊唁,待叩首之后,随即起身走到赵典面前,道:“赵司狱,节哀顺变!”
许是官威所冲,目光呆滞的赵典,茫然抬头间,终于收回一点精气神儿,回道:“承蒙老爷挂念,卑职无碍。”
许县令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赵天易的衣冠冢,道:
“赵天易乃我江北之骄子,麾下卫所护我江北之平安,可谓劳苦功高。如今又为我大庸百姓舍身虎口,其之忠肝义胆,天地可鉴,实乃武人典范!”
许县令顿了顿,拍了拍赵典肩膀,一脸意味深长道:
“赵司狱莫要悲伤过度,身体要紧!这样吧,天易葬礼过后,本官允你休沐两年,调养身体。”
此言一出,饶是赵典悲伤至极,依旧被惊得陡然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
灵堂内,懵懂之人还感慨许县令高风亮节;
精于庙堂勾当之人,已然寒彻骨髓。
太狠了!
赵百户棺椁还未下葬,就已经开始落井下石,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噗!”
赵典在双目瞪圆中,陡然怒火攻心,哇得呕出一大口鲜血,惊得无数族人涌上前来。
“老爷!”“官人!”惊慌叫喊之声,响彻灵堂。
许县令则嫌弃的连退数步。
“我没事……”
赵典挣扎着扶着族人,站了起来,拱手道:
“卑职多谢大人垂怜,如今天易既去,卑职又贱体抱恙,恐怠慢朝事,故恩请还乡,望之应允!只是家中还有幼子……哇……”
赵典话还未说完,又是“哇”的一声呕出血来。
这一幕,看得皂班书吏田喜春眼皮直跳,一脸狐死兔悲之色。
扒皮赵此时请辞,分明是借赵天易最后一点薄面,为家族庶子求个退路啊!
“哎,赵司狱别说了,好生养好身体,一切往后再说。”
许县令满脸垂怜之色,却说着令人胆寒之言。
“大人!求您可怜可怜我吧!”
赵典脸色大变,俄而以头抢地,痛哭流涕。
这一刻,灵堂之内所有人皆脸色大变,无数人看向许县令的目光都变了。
许县令脸色骤沉,厉声道:
“赵司狱!本官怜你丧子,准你休沐,莫要不知好歹!”
“许县令,你在说谁不知好歹?!”
恰在此时,一道应答诘问之言,令偌大灵堂一片死寂。
谁?
究竟是谁敢发难诘问许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