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阳是个有焦虑症的孩子，刚入院时不爱说话，看见谁都怯生生的，经过快三个月的治疗才有所好转，现在基本可以出院了。　　　　只不过，治疗室里大多都是大人，她昨天遇见了小野后，大概许久没和同龄人一起玩耍，死缠着父母要多玩两天。　　　　她的父母比较开明，见女儿想陪另外一个孤独的小朋友玩，便同意了她再多留几天。　　　　阳阳有一双灿若星辰的大眼睛，眼睫毛绵密浓黑，加上喜欢穿小裙子，笑起来时像个天使。　　　　但天使也有折翼的时候，比方说，她遇到了笛帆。　　　　笛帆取好药后，刚要从取药窗口离开，衣角便被人拽住。他低头一看，是个长相可爱的小姑娘。　　　　“你……”　　　　“大哥哥！”小姑娘拉着他就往楼上走，“跟我走。”　　　　看到她的眼睛，笛帆觉得有些像韩听韵，恍惚了一下。很久没接触这么小的孩子，他内心莫名排斥，但盯着小女孩动一下就仿佛会骨折般柔弱的胳膊，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小姑娘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路拉着他的衣角跑了很远。　　　　当看到“心理治疗室”五个字，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爸爸妈妈呢？”　　　　小姑娘不答，注意力都在门上，用圆乎乎的身子顶开了厚重的门。　　　　笛帆下意识朝门内看去，一看便愣住了。　　　　韩听韵的面前是一男一女，看着像一对夫妇，正在忧心忡忡地和她交谈着什么。他们的不远处，有个小男孩在玩沙狐球，一脸不解的样子。　　　　“小野。”韩听韵走了过去，把着他的小手教他玩，“这叫沙狐球，我来教你玩。”　　　　小野已经和她建立了关系，并不抵触她的接触，用生疏的技巧独自玩起来。虽然什么也没打中，却也玩得不亦乐乎。　　　　察觉到了什么，韩听韵朝门口望去，正对上笛帆的眼神。　　　　“阳阳，我们去另外一间屋子。”她笑了一下，又转头和小野爸妈说了句“你们先试试和小野说话”，才往外走。　　　　等她走进，笛帆抿了下唇，看她：“这就是你说的看孩子？”　　　　“对呀，只能带你看我们科室里的孩子了。”韩听韵想也不想便道，“新生儿不能随便看的……只有家属才能他探视，除非你自己生一个。”　　　　觉得这话似乎引人遐想，她噎了一下。见笛帆眸子昏昏沉沉的，对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反应，才稍微放下了心。　　　　“看完了，走了。”两秒后，笛帆抿了下嘴唇，说完就不再看她，转身要走。　　　　韩听韵知道，他一定是察觉了什么。　　　　笛帆回想起她主动提出的那场赌约，以及刚才莫名发的脾气，还有让自己挂的号，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早就预谋好的。　　　　心里倒也没有怒气，只是有些委屈，有些失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搞这些……　　　　“笛帆。”叹了口气，像是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韩听韵的声音从他背后响了起来，“我也喜欢现在的你，但我更希望看到你好起来。”　　　　有心理疾病的人何其矛盾，笛帆深知她初衷是为自己好，但还是忍不住嘲弄，原来她是想要摒弃现在的他的。　　　　这个想法宛如雪球越滚越大，最后沾上泥泞，再白的雪也难以恢复原有的干净。　　　　他没有停下步子。　　　　韩听韵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因为走得急，脚下一滑，她整个人都跌到了地上，成了一个狼狈的姿势。　　　　听到她的痛呼声，笛帆几乎立刻站住了脚步。　　　　“好疼……”韩听韵是真的把腿磕青了，小腿一阵发痛发麻，只不过为了博取同情，她的表情故意夸张了一些。　　　　她边可怜巴巴地说，边看着他的背影。　　　　笛帆猛地双手攥拳，但侧脸线条冷峻紧绷，还是没理她。　　　　韩听韵在心里为自己唱了句《凉凉》，想起有摄像头在录着，只得自己摸着墙站了起来。　　　　只不过刚站起来，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响起，越离越近，她面前顿时多了一道阴影。　　　　笛帆终究是心软了，不忍心冷着平时呵护那么久的女人，幽幽看了眼她被磕青的腿，将她抱了起来。　　　　“快进里面！”唯恐保安在监控里看到这一幕，以为是医闹或者袭医，一会儿派人拿着好几根电击棒过来，她忙把头使劲低到他胸膛里，指了指另一间没人的治疗室。　　　　她使劲搂住了笛帆的腰，还揪住了他的卫衣帽子。　　　　这样都不忘拐他进治疗室，好怕他把自己丢到地上……　　　　笛帆的注意力都在她腿上，以为她的意思是里面有药箱，丝毫没有犹豫就抱着她走了进去。　　　　走进去后，他扫了一圈，忍不住皱眉：“药箱呢？”声音有些发凉。　　　　韩听韵道：“放我下来。”　　　　笛帆看她一眼，弯下腰，小心地放她到地上。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韩听韵往门外走去。　　　　笛帆看着她白大褂下两条匀称纤美的腿，磕青的那条腿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跑的依旧很快，不由觉得头疼。　　　　他掐了掐眉心。　　　　早上应该更强势一点，让她换掉短裤的！奈何当时韩听韵神色匆匆，严肃地说了句“我从来没迟到过，来不及了”，他只得作罢。　　　　韩听韵重新进来的时候，那个才到笛帆大腿边上的小丫头也进来了。　　　　“韩听韵。”他神色微变，顿时明白了什么，咬牙。　　　　咔嚓一声，韩听韵将门从里面锁上，悠然地把钥匙拔了下来。　　　　然后塞到内衣里，冲他眨眨眼，一笑。　　　　面对偶尔吃硬不吃软的男人，她也只能这样做了……　　　　“我就是想让你陪阳阳玩，生那么大气做什么？”不过，看着男人一言不发的样子，她终究心软了一些，“这孩子有过GAD，刚来医院的时候一直自己玩，不肯交朋友。”　　　　GAD是焦虑症的缩写，阳阳自然听不懂是什么，但笛帆绝对不会陌生。　　　　果不其然，笛帆立刻垂下眸子，将目光放在了小丫头身上，眸光变幻莫测。　　　　“大哥哥。”阳阳觉得韩阿姨没有骗她，这个哥哥真的是帅极了，她兴奋地看着他。　　　　因为太喜欢这个大哥哥了，她热情地朝他扑了过去，拽住他的手臂摇摇晃晃，想了想，问道：“哥哥也得过和阳阳一样的病吗？”　　　　笛帆怔了一下，许久，轻嗯一声。　　　　“疼吗？”小丫头瞬间像找到同伴一般眉开眼笑，但下一秒松开他的手臂，却把小手放到胸口上，眉头皱得夸张极了，“是不是也和阳阳一样，这里好难受好难受。”　　　　小孩子词汇量不大，只会说“疼”“难受”这样的词来描述。　　　　但在成人眼里，尤其笛帆这样心里敏感的成年人，“疼”和“难受”却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　　　　笛帆的眼毛忍不住颤了一下。　　　　他被她夸张的小模样逗得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疼，难受，但他从来被人这样问过。　　　　小丫头奶里奶气的声音和咯咯不停的笑，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忍不住眸光一柔，摸了摸她的脸蛋。　　　　“疼。”声音有些发哑。　　　　之前的抵触没有了，指腹上传来的皮肤吹弹可破的触感宛如牛奶一般，他有些爱不释手。又像是易碎的肥皂泡，让他屏气敛息，不敢用力，怕将她碰碎了。　　　　“那大哥哥，你为什么不对韩阿姨笑呀？”阳阳的思维跳跃的很快，忽然不开心道，“刚刚看到你不理韩阿姨。”　　　　韩听韵在听到笛帆那声“疼”的时候，眼眶便潮湿了起来。　　　　这会儿忙擦擦眼泪，哭笑不得道：“我和这位大哥哥是男女朋友，你叫他哥哥的话，应该叫我姐姐才对。”　　　　阳阳显然不明白两个称呼有什么不对，疑惑地看了看两个人。　　　　“那我改叫大哥哥‘叔叔’吧。”她认真道。　　　　韩听韵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奖励般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　　　　小姑娘这么漂亮乖巧，搞得她好想生一个。　　　　气氛被这句童言缓和了几分，笛帆的表情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淡，无奈地勾了勾唇，才道：“没有，我很喜欢你韩姐姐。”　　　　“有多喜欢？”阳阳像是掉进了他们两个的圈，好奇地问道。　　　　“阳阳……”韩听韵轻咳一声。　　　　她明明教这孩子问的不是这些。　　　　笛帆没有看韩听韵尴尬发红的脸，俯下身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刘海下的双眸宛如定格了月光的琥珀石，有千年尘封的清逸，也有反射出阳光的惊艳温色。　　　　“可以付出生命的喜欢。”　　　　“前提是……”话锋一转，他直起腰，慢条斯理地抬眼看了下韩听韵，皮笑肉不笑，“她不会把我爸妈请到这里来。”　　　　听到前一句宛如上天堂，听到后一句陡然下地狱的韩听韵：“……”　　　　心脏啪嗒一声，碎裂成两半。　　　　完了。　　　　他也太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