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推了薛蟠一下,笑道:“还不快快给芸哥儿斟酒!”薛蟠这才醒悟过来,他倒也认赌服输,真就给贾芸斟酒。贾芸只说不敢劳动叔叔们,那薛蟠只掐着他喝下去。然后又要把输的钱给贾芸,他哪里能收。倒不是自谦退让,而是心里存了个远离赌博的心思,若此刻收了这赌资,只怕往后要陷入进去不能自拔。
见他死活推辞,贾琏便一手接过薛蟠的钱,揣在自己袖中,笑道:“就算是我赢的罢。”薛蟠只要算清输赢,也不管谁拿了去,便罢了。
贾珍却向薛蟠笑道:“老薛还要赌吗?”薛蟠听了,又看了箭靶一眼,忙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道:“罢了罢了,今日有这芸哥儿在,我也不敢赌了。”说时一众人都跟着大笑起来。
那薛蟠虽失了赌射的兴头,却又生出其他玩耍的主意,要撺掇众人去。忽听人报薛姨妈叫他,说有天大要紧事,着他赶紧过去。他便顿时萎顿,匆匆别过众人,去薛姨妈那里了。这里贾珍等人也不知是什么大事,又怕跟自己有干系,便派人跟着打探。
这里贾珍心中虽喜玩乐,却也知道上面老爷们吩咐的事情是紧要的,不敢太过耽搁,便领着众人一起四处踩探。先就近在会芳园内,把四面围墙探察明白,然后出了府门,去两个巷口并两府四周都看了。接着便进入大观园,也如贾芸之前那般,沿着墙根边走边看。
那贾琏、贾蓉等人哪有心思真个踩探,只当作是闲游,只让贾珍和贾蓉走在前头,他们只在后面说话玩笑。纵是贾珍,也没什么恰当主意,全靠贾芸一路解说。
宝钗、探春等人正在黛玉的潇湘馆内闲话,听见外头丫头说有怪事,之前那芸哥儿沿着墙根儿走,还道是为了在那里种树,这会儿连珍大爷、琏二爷也这般走,许是出了什么事了。宝钗、探春早从王夫人那里知道缘由,唯有黛玉不知。
黛玉原也不关心,听道说是芸哥儿,想起之前他挺身而出的事情,这两日又常听说他如何有胆识,如何比众人有本事,心下便好奇起来。便问探春道:“老听你们说芸哥儿长芸哥儿短的,到底这芸哥儿是何方神圣?”
探春笑着说明贾芸身份原委,黛玉方知是荣国公后裔旁支,只是家道败落,早先在外面闯荡见识,如今才在府内任事。便点头笑道:“你们偌大的两个府第,正支上的男子不少,竟不如一个旁支破落的子弟,这里面却有个道理,你们可知道?”
众人知道黛玉又要说什么促狭的话儿,哪里想猜她的心思,只催着她说出道理。
黛玉却微蹙眉头,想着自己林家的现况,幽幽说道:“易辞上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但凡富贵之家,终要走到穷途方能求变,否则必然堵塞前程,轰然而散。”
众人见她说的并不是促狭之语,却又说得这么沉重,便都默默不语。宝钗见黛玉好好的又愁容满面,恐又加重病体,便笑道:“易上也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若能自强,也不必走入穷途,便能变通。便如颦儿这时好时坏的病,根由便是她心境时强时弱带累的。听我一句话,把那些不相干的事情抛开,只好好静心养性,你那病根儿就会走入穷途末路,自个儿散去了。”
说得众人笑起来,又一起安慰黛玉。原来黛玉自上次吐血之后,身体总不见大好,比先前更弱了些。此番众姐妹是来看望她的,怕耽搁时间长了,致使黛玉病体难支,便又说笑一番,就出了潇湘馆。
出来之后,果见贾芸领着贾珍等人在墙边行走。探春点头道:“林姐姐方才说的也有道理,如今我们两府实是积重难返,真要变一变了。”宝钗道:“虽然要变,却须得缓慢推行,若用力过猛,只怕朽坏的底子再难撑持,外力一推真要轰然倒塌。”探春摇了摇头,叹息道:“只可惜我终要出去的,管不了这里,只看他们造化了罢。”
宝钗听了,更觉自己是客,不好说太多,便也闭口不语。她自从随母来到贾府,把两府境况冷眼看了一遍,知道是个盛极而衰的光景。也曾暗暗说与探春,才知探春也有同样见识。这两日想着赵姨娘可能参与陷害宝玉的事情,本要告诉探春,却又怕掀起更大是非,更且可能把自己落得个不是,便作罢了。
两人正各自思量间,忽见丫头来喊宝钗,说薛姨妈有急事找她说话。宝钗见说得郑重,也不知发生何事,赶忙辞别探春,出了园子去了。探春本与宝钗议好一同去看望二哥哥,此刻也只得自己独自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