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明。
王钧站在屋檐下,望着东边的初阳,久久不动。
头发沾湿露水。
直到王钱王泊急匆匆闯进来,行走的风带动花草,打破宁静。
“哥,人手船只已经齐备,随时可以出海寻人。”
王钱身材矮胖,面容狡黠,一看就像个会算计的,唯有此刻惶急不安,显得格外憔悴。
“已经过了整整一夜,他们五个人,就算游也该游回来,何况挂帆长船。”
王钧深深叹息,心中阴霾始终无法散去。
“或许只是迷航,拐到其他族地,或许发现宝贝,留在某个岛屿,涛儿涯儿都是好手,只是一夜而已,大哥多虑了。”王钱劝解道,“一定没事的。”
“我想起王海王洋兄弟。”王钧叹道,“据老九说,他俩也是去找苏问签订结契文书,从此下落不明。”
王钱脊背发凉,直感觉邪门。
“哥,哥是说,跟苏问有关?”
王钧默然。
“苏问早早回来,在高家治丧,去杀他的涛儿涯儿,却下落不明,二弟你说,我如何能放下心来?”
旁边的王泊,不类其父,身材高大,面相端正,此刻似乎丝毫没感受到诡异的气氛,手中棍棒一振,喝道:“叫我说,何必那么麻烦,将苏问抓来,打他几棍,什么消息问不出来。”
“你就闭嘴吧,高家的事还没跟你计较呢。”王钱骂道,“苏问已录仙籍,对付他岂能像对付贱民一样随便,一个不小心,就连累王家。”
“爹有什么计较的,高家小猫小狗两三只,敢来闹事直接打残。”王泊不屑道,“修行者有什么了不起,孤家寡人臭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为人处事要动脑筋,古越族还没姓王,你这样不知好歹,迟早要招惹祸患。”
王钱恨铁不成钢,这种关头,正需要他扛大旗时,非但不懂得轻重缓急,还在这里口出狂言。
“好了。”
王钧淡淡道:“让波儿带队出海,小六就呆在家里,这两天不要出门。”
“大伯,您也担心高岷那个废物?”王泊不敢置信。
“我说的话,你也不听吗?”王钧冷冷扫视过来。
就在王泊呐呐不知如何回话时,远方传来锣鼓唢呐的声音,渺渺茫茫,听不真切。
“来人,出什么事了?”王钧喊道。
不多时,仆僮慌忙冲过来:“老爷不好了,苏问带了高家人,要去敲响议事大钟鸣冤。”
“荒唐,他有什么资格!”
王钧方才斥罢,就听到轰隆响亮的钟声传遍古越族,收拾家伙事准备出海的族人,自发往广场赶去。
“反了他!”王泊怒不可遏,叫道:“我去召集族人,把他和高岷全部就地打死。”
“不用你召,他们自会去的。”王钧冷冷道,“你留在家里,二弟跟我走,去议事广场。”
王錾执掌古越以来,议事广场的大钟,再没有被旁人撞过。
往年戒备海兽、年节祭祀、部府发令、族事公论等各项职能,统都消却,唯剩的功能,就是王氏耀武扬威。
苏问敢碰大钟,就是打完王钧的脸后,退开数步,又抽上一鞭子。
议事广场,一片混乱。
“出什么事了?”
“大早上敲钟,是海兽上岸么?”
黄氏族老黄一桥,被儿子搀扶着匆匆奔来,见苏问立于高台之上,气不打一处来。
“苏问小儿,你怎敢擅自敲响大钟,当真是反了天,来人,把他揪下来。”
黄家青壮应声而动。
高岷一身丧服,站在最前,眼眶血红,喝道:“谁敢上前,我一桨拍死他!”
破浪号成员石垒、海柯、越营等男子站在第二排,李莉、刘怡、杨芳等女眷站在第三排。
越芗等老人,则护着孩童围在高婆子灵前。
草木薄棺。
黄一桥吼道:“死人是多光彩的事,要抬到议事广场搅扰?高岷,你就是这样做孝子的!”
“冤屈不平,死不瞑目!”
高岷泣声长号。
其他人高声呼应。
“冤屈不平,死不瞑目!”
咚!
苏问哐当再撞一钟,悠长的钟波排开,于这寂寂清晨,附和凄婉的喊声,显得格外诡异。
匆匆赶到广场的族人,本来就惶急惊恐,见这副景象顿时惊呆,不知如何反应,只觉得衣服穿得少了,春寒仍旧料峭。
“苏问,你到底要干什么!”黄一桥叫道。
“各位古越族的叔伯兄弟们,敲响警钟惊扰诸位,实在迫不得已。”
苏问高声道:“皆因族中黑暗,已经见不得天日昭昭,有凶人王泊,只因口舌之争,便敢行凶杀人,王钧族长包庇亲侄,不肯公断,李陈族老畏惧王钧,不肯说理。
偌大古越,竟找不到一处讲理的地方,不得不敲钟聚众,问一问各位,咱们族中青壮,还能不能安心出海采珠,把年迈高堂和垂髫孩童放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