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长生听得武大丫问到“崔挚”,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这名字似是在哪听过,却又想不起来。 武大丫便接着问:“就是那个,崔相?” 武长生一听武大丫说“崔相”,便是立时想起了此人。 说来这人,本是名流仕子的典范,他出身寒门,高中榜眼,做了一辈子官,一步步脚踏实地,升了上去,最后还做到了丞相位。 索慎蛮国南侵时,官家带着一大帮子大臣百姓“巡幸江南”,便是这位崔相主动留在旧都天京守城,只可惜依然城破。 这位大人若是当初立刻自尽,许是还能得个忠臣义士的名号。 奈何城破时他没有死成,还被索慎国主逼迫着封了他做“楚王”。 他便是再心向大启皇家,终是逃不过一死的命运。 武大丫静静地听着武长生所讲,最后问了句:“那他,是坏人么?” 武长生却是皱起了眉,要如何回答女儿的问题呢?何为好,何为坏? 因崔挚做过楚王,不忠于皇家,便是坏么? 那另一个被索慎国主提起来封为“晋王”的柳源,为何又被官家称为友邻? 官家在南方称帝,到如今三十余年,不思北归,不纳忠言,这样的帝王,说的话,就一定是对么? 这些,武长生在那梦中,并不明白,他忠君爱国,官家的一言一行,他都奉为金科玉律,还幻想着官家能振兴大启,直到梦醒,他方才明白,那些,都只是他的妄想…… 一时间,武长生想得有些远,武大丫久久得不到武长生的回答,便歪着头轻轻唤了声:“阿爹!” 武长生低下头,看着女儿圆圆的小脸,笑了笑,伸出手摸摸武大丫的头发,说:“也许,他只是做了一些错事吧。” 武长生并没有直接告诉武大丫,崔挚是好人还是坏人。武大丫爬上床榻,也没想明白。 因昨日太晚,武长生便没有向武大丫细问,她是如何得知崔挚的。 第二日武大丫在书房中写着大字,武长生便问起来此事。 武大丫脸却有些红,低着头,嘴里嚅嗫着些话,武长生也没听清,又问了一声,武大丫便放大了些声音说:“我听太婆提起的。那个孔研家祖母,是崔家的女儿。” 武长生怔了一下,想不到孔研倒还有这样的身世,想来到了临安,他这身世,也是瞒不了多久的,搞不好还会受些牵连。 武长生合掌一叹,是了,怪不得在他那梦中,孔研他…… 武长生猛地回过神,盯着武大丫的头顶说:“宁姐,你又偷听长辈说话!” 武大丫的头愈发低,她小声说:“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之前的苦头,还没吃够么!武长生正想教训女儿几句,便听得书童青山来报说,前头说有人上门来拜访郎君,现已在偏厅上等着了。 武长生一问才知,正是当日与孔研一同被绑的朋友,特来为当日之事道谢的。 武长生不好让人久等,便顾不得训武大丫,先去了前头的偏厅。 武长生进得偏厅一看,厅上一个中年人,穿着身布袍,一张脸总是笑眯眯的,十分和气,家里做着买卖,常年各处跑着。 这人名叫程锐,之前在武昌府曾与孔研家中有些往来,此次在江陵府偶然碰上,还没说上几句,便与孔研二人齐齐被人绑了去。 本是早便该亲自上门道谢,但因自家还有些急事,一时脱不了身,于是前几日只是唤了家下人送了些礼物上门。 今日才回返荆州,便亲自前来道谢了。 孔研与纪楠也陪在一边,四人便坐在一处说些闲话。 程锐说:“实不相瞒,我本该早些亲自上门,只是因我这被绑一事,家里老太太非要我回乡去,给菩萨上柱香,说是菩萨保佑,我才得平安无事。唉,此次若不是各位朋友相帮,哪还有菩萨的事呢!” 武长生笑了笑说:“老人家,总是心虔的。” 程锐看了几人一眼,有些神秘地说:“此事说来,确实有些玄。我此次前来荆州,是为一处宅院而来,看了两三回,都要下定了,找来看宅子的人说,这宅子闹鬼,让我三思。我们做买卖的,本便忌讳这些。此事便作罢了,谁知还没等我回去,便出了事。你们说说,是不是有些玄?” 孔研垂着眼,此时抬起头来,说:“这也是碰巧了。鬼神之说,可不能乱说。” 四人闲扯了一些话,武长生留程锐用饭,程锐却说:“本不该辞,但明日要去知府府拜望罗参将,怕家下人不尽心,必得我亲自盯着准备礼物才成呢!” 武长生便不多留,程锐告辞离去。 几人一起用饭,武长生心中还记着武大丫所说的崔挚之事,连连看向孔研,但孔研却无所觉,一如从前。 武长生心中叹着气,如今应与那梦中不一样了吧。 饭毕,武长生自去杨府找郑老太去细问孔研之事。 孔研与纪楠去了书房,武大丫用过饭,仍在这里写字。 武大丫见他们进来,又伸头去看他们身后,纪楠便笑着说:“姐夫出去了,不在家。” 武大丫便放下心来。又想起一事,武大丫捂着嘴笑了笑,说:“我听阿寿说,你们在前头讲鬼故事呢!” 纪楠与孔研都是一笑,并不欲与她讲些什么。 武大丫眼珠子转了转,凑近孔研说:“那个闹鬼的宅子,在哪啊?” 孔研侧过身,继续看手中的书册,不去理她。 武大丫问了几遍,纪楠与孔研都不肯接她的话,便有些无趣起来,回到书案前,继续写大字。 武大丫偏头看向孔研,心里在嚷着:“真小气!” 其实纪楠与孔研二人,对那闹鬼的宅子,并不清楚,那只是那个程锐闲谈时提到一二句而已,武大丫便是要问,他们也说不出些何事来。 他们不知,那程锐却是知道。 第二日,程锐到知府府去,答谢救了命的罗参将时,程锐便将此事当个乐子说了出来。 罗参将鼻直口方,长得十分魁梧,久在军中,一身煞气,并不信这些鬼神之事。 他斜着眼,看着一脸讨好的程锐,有些不信,说:“朗朗乾坤,哪来的鬼怪?你们这些无知小民,不过是因一巧合,便愈发信了那些和尚道士的胡话了。便是真有鬼,等我去,保管给抓出来!” 程锐喜笑颜开,说:“若是能借将军这身正气,除了此地晦气,那是再好不过的。” 罗参将并不放在心上,但也禁不住程锐的一味讨好奉承,又碍于自己的身份,便唤了几个兵来交给程锐。 叫他们跟着程锐去,到那个传说闹鬼的宅子里,“抓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