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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慧质兰心

第十六回慧质兰心  那是一方极阔大的穿庭堂屋,青瓦乌檐,檐下高悬一块黄木匾额,用古朴的秦篆刻着“两风堂”三字,前后、十八扇黄木镂空花窗大开,堂屋前后,有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假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堂屋中前前后后挂了数十幅精裱的山水画,用自顶落地的泛金透光薄缎为底,薄锻最下面固定着一放青绿镇木,使得穿堂的微风不至于将一屋的佳作吹散零落。三三两两、老老少少的书生装扮的士子手持一朵瑶台玉凤(一种菊花),游走于一幅幅画作间,或走马观花一般不做停留,或驻足于某一画作前评头论足。  在与会的芸芸文士中,亦有几位携了相熟的行首(“□□”的俗称)翩翩而来,而这几位行首因是赴的画集,俱不敢浓妆艳抹生怕有辱斯文,都是清清爽爽的装扮,其中唯有思南的装扮最为别出心裁,干脆一身青绿色儒生,头上一顶子瞻帽,脸上只薄薄打了一层均匀肤色的底妆,不描眉不点唇,只将一脸清水般的模样大大方方展现出来,虽一身男装却不掩女子之柔,更显天生的秀质。  这是一场极典型的江南学子文客的画集,东道主是临川府学政何景斋,三十四五的年纪,白面短须,五官端正,是一位十分儒雅的中年文士。其人官位不达名声却极显,乃是宏化六年先帝御笔钦点的探花,出身西南巨族,家中多人在朝为官,姻亲也多显贵。这本是极高的仕途起点,何学政却因多年来醉心诗书文章,若论仕途上的迁升远不及许多出身资质均不如他的同窗同年,但因为人温文、才气纵横,向来极受江南士子推崇,又兼家宅和睦、子息敦孝,亦为同僚官宦艳羡,所以此番办画集,就连金陵学政李大人也不得不卖他几分薄面,亲自赏光赴会。而从周遭布置来看,这场画集也是办得极富心思,对得住从四处赶来的如云盛客。  思南就是随了江淮道李学政来的这场画集,因与会者都需献出自己的一副画作与诸君共赏,思南才在之前几日画了那幅《深山古寺图》用于参会。而此次东道主何学政却兴致大发要搞一场评比,用一方不伤纸面的粘绫遮住了落款处,然后与会者人手一朵瑶台玉凤,在众多画作之中挑出自觉最好的一幅,将瑶台金凤放于这幅画作之下,金凤最多的可以得到一份贵重的彩头。其实彩头倒是其次,关键是读书人最重的“名”之一字。德高望重的宿老们固然希望大出风头以巩固才名,而那些年轻的士子能在这场画集中打出名头来、在何学政或李学政面前露脸才是大大的好事,那彩头反倒不甚重要了,甚至对一些画意不精的凑数小学子来说,自己的画能不能夺魁不甚要紧,但若能够将宝压在大人们画上博几分好感也是一桩进益。  在整整半日的点评驻足后,诸公终于将自己最心仪的画作甄选完毕,纷纷落坐于堂屋两侧的席位上品茗一盅香茶,谈笑几句,等着何府上的童子们清点各画花数,收起堂中悬作。  两盏茶的功夫后,最后结果出来了,花数最高的两幅画竟然持平,难分伯仲,只见一副技法极其精良,远放近收、豪迈老辣,而那一座古寺也描画得十分精细,连佛檐上歇着的几只鸟雀也画得活灵活现,一看就非数十年功力不可得;另一幅虽也但是笔触略显稚嫩,可贵的一番巧思,全幅没有出现半座古寺的影子,却在角落里画了一个挑水的小胖和尚,圆脸圆头圆身子,实在憨态可掬,构思巧妙。  偶然的是,这一“精”与一“巧”得到了同样数量的瑶台金凤,倒令出席者有些尴尬,有人说再选一次,也有人提议两幅画并列为魁首,评分彩礼。正在这时,一个丫鬟悄悄跑到何学政身后附耳几句,何学政便抚须一笑:“哈哈哈哈,诸位不必烦扰。再选一次未免劳师动众,而两位魁首彩头却只得一份,其实我这份彩头是一枚安南前朝禁中王庭的古玉,平分秋色固然是一桩佳话,彩头却是不好平分的。这样罢,我府上现下还住着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我此番作为彩头的古玉正是这位远客带给我的手伴,我不过借花献佛罢了。这位远客虽不便参会,但于书画一道也极是精通,不如就将这两幅画送到那位客人面前,由她做最后的裁决罢。”  众人皆连连称是。  半盏茶的功夫,两个小童就捧着画回来了,其中一幅画轴上正正别了一枝瑶台金凤。令童子将簪花的那幅铺展开来,是小胖和尚那幅;将画落款姓名处的绫缎揭下,落款只简简单单三个字——“河东君”。  “河东君是谁?”何学政发问。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始终无人应答。何学政笑问:“哦?这一副神来之作莫非当真是天外飞来的不成?”  思南低着头坐在金陵李学政身后,双手不停在几案下搅动衣裳。她原以为这画集本是赏画,不曾想要品评高低名词,倘若早知如此,她绝不会绞尽脑汁画出一副好画,一介小小陪妓竟抢了衮衮诸公的风头,实在不美;而那些希望讨好高位者的年轻士子们也会因她横出的一岔子而记恨了她,以后就算不给她小鞋穿,只怕也不会再光临雨花楼,平白少了几单大好的生意。正当思南打定主意绝不开口时,貌似大家也都心领神会是某位不愿出风头的隐者郎君,甚至有几位年轻学子在互相张望、观察身边人的神色,猜测到底“河东君”花落谁家时,思南身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女子怯怯地出了声:“妾记得……”  那是嘉鱼,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小清倌,容貌、机变、胆量皆不出挑,却弹得一手好琵琶,整个人也稚嫩地如同一块水豆腐。思南这回带她一道出席是有心要推她一把,让她在晚间宴客时露上一手,多结交些客人。而此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身上,吓得她有些畏畏缩缩的。  主位上的何学政笑看向嘉鱼,那温润君子的笑意这使她莫名有了些勇气,她红着脸张口道:“妾记得,思南姐姐平日作画,喜欢在画的右下角用无论何种画法嵌上五瓣梅花,妾看那幅小胖和尚的画里,左下角正画着一片梅林,其中几朵画得清楚的正是五瓣。”  何学政右手一挥,两个童子一起竖起画作让诸公细看,右下角正如琴仙所说有几朵五瓣梅花。众人的目光又都齐刷刷集中在思南身上。思南心里十分尴尬,心想嘉鱼这回估计是念着自己的提挈之恩、以为她不好意思自曝身份,因而着意要帮她一把,可是实际上却是好心办坏事儿了。  她只得讪讪道:“瞎起的名,瞎画的画,不过是前几日上街出去玩,在路边看见了一个化缘的小和尚憨头憨脑的煞是可爱,才起的心思,又因住在秦淮河东才取的名,拙作见笑于大方,是以不敢认名。”  何学政抚掌一笑,令小童揭下排名第二的画的落款,那里落了“长乐居士”四字,正是何学政本人的雅号。何学政重重“哎”了一声:“好一位河东君。画得如何倒在其次,运道倒是出奇得好,叫她出去玩碰上了一个小和尚。诸公今日将花投给她,实则是投给了那个小胖和尚了!可怜我好容易得了块美玉,本想着认真画幅丹青,便能偷偷将这美玉留在府中,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叫个圆头小僧坏了我的如意算盘,这下众目睽睽可不好反口,哎,悔之晚矣!悔之晚矣!”说着何学政把右手的折扇往左手掌重重一敲,竟当真做出一副悔断肝肠的形容来。  这一番自嘲谐叹引得堂上男男女女捧腹,嘉鱼更是笑得满脸通红,眼睛不住地向某个方向躲闪着望去。有相熟者甚至用折扇遥遥指着何学政笑骂道:“想你这些年来显摆你那两撇字画本事,不知出了风头,今日天道好轮回,也有人治一治你,吃了黄连还偏不肯当个‘哑巴’,看哪个肯帮你!”话音刚落,众人更是哄堂大笑,全忘了之前思南那一段插曲。且连以书画闻名的何学政本人都“自嘲”得浑不在意、甘于第二,其余有心夺魁者也不知不觉放下了输画的不甘。  思南暗暗松了一口气,向何学政微微欠身以表谢意,何学政微笑着受了一礼。而坐在思南身边的李学政此时心情大好,又兼对思南刮目相看,那几案下原本规规矩矩的左手就轻轻抚上了思南交叠于膝上的双手。思南连忙抽出手来,将两人案上的香茗重新沏了一杯奉与李学政,李学政见佳人“无心”,自己又何必“有梦”?也不过置之一哂,接过茶杯,双手捧着慢慢品味。思南又松了一口气:这就是她喜欢同文人做生意的原因,知情识趣,点到即止,不行无赖之举。  这一则小小插曲后,又是滔滔洋洋的清谈,从东晋的顾恺之聊到北宋的宋徽宗,主宾尽欢。正当思南觉得今日一切差不多都顺顺当当过下来之时,来更换茶盏的小婢却将茶水倾倒在了思南的身上,茶水倒不如何烫,但是淡黄色的茶渍总归擦不去。幸而备了另一身衣裳,思南连忙退出屋来,由着小婢将她引入别室更衣。  进了一处略微小些的厅堂,思南带着衣包绕到屏风后,正要解开颈间盘口,却听见屏风外吱嘎一声,有人推门而入。思南皱起眉头,飞快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握在手中,心想莫不是席间那个登徒子意欲趁她落单轻薄于她,却听来人脚步甚轻柔,款款有韵,一听就是受过严格娇养的女眷。  思南正想着是否是何学政的家眷前来关切,就从屏风绕出去。  只见来人约莫四十上下,冷绿衣裙,简朴的发髻戴了几件银饰,全身衣饰冷素,只双耳下垂着一对昆仑白玉耳坠,在她脖颈间映出幽幽的冷光,是她全身上下唯一亮眼的地方。  那妇人肤质白皙、眉目端秀,可以想见年轻时该是位难得的美人,而细究其五官,却有几分说不出的似曾相识。思南脑子飞转、想要记起何学政府上是否住着哪个早逝兄弟的遗孀,那妇人已经轻轻在桌边落座,朝思南道:“是金陵的思南姑娘吧?我夫家姓高,早前就听说过你。”  思南心里一沉,浑身不自觉打了个激灵,激得整个人也微微一顿,脑子里还没回过神来,人已深深福了下去:“妾身拜见江夫人。之前未闻夫人慈驾南下,不曾拜会远迎,皆妾之过也。不知夫人此来有何训示,妾身恭聆教诲。”  江夫人微微一笑,笑容也是飘忽莫测、仿若荡在空中,她抬手示意她起来:“训示教诲不敢当,但我此番确是为你而来。这家东道何学政是我娘家表弟,我知到他家要半个画集,便舔着脸上门,请他与我个方便,叫我有机会好好相看相看你。我方才其实就躲在两风堂对面的小阁楼,支开半扇窗子‘偷看’你。后来你们打了平手,我便叫侍婢过去将两幅画拿来,细细看了,你那幅画里的小胖和尚当真可爱讨喜。你说是你上街偶然遇到的,灵光一闪就做了这幅画。可我所知并非如此——过去两个月,我一直派人监视你,但望你原谅一个母亲的担忧,也请详细我绝不会将你的踪迹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那天,你的确在街头遇到一个小和尚,却不是画上那幅胖头胖脑的样子,那孩子饿得皮包骨头、一身褴褛,刚踏进店里化缘就被小二轰出店去,你见到此境,就将那孩子领回你的雅间,将新出炉的一整笼奶香饽饽全给了那小和尚,因出家人化缘不受黄白物(钱),你就悄悄将身上所有的余财全部托给掌柜、嘱咐他日后再遇到那孩子,要招待他几顿上好斋饭。在画那个小和尚的时候,你大概是希望,那孩子能一日三餐得以饱腹,吃成画里那般圆头福相的小胖子罢。”  “我将最后一朵瑶台金凤簪在了你的画轴上,不是为你的慧质,而是为你的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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