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平淡无奇的乌篷马车静悄悄的穿过大街,停在了一家分茶酒肆门口,赶车的车夫打起轿帘一个身着青色箭袖轻衫的少年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分茶酒肆,转身对马车里的人,说道:“公子,我们到了。” 说着伸手将马车里的人扶了下来,那人身着月白色广袖刺绣长衫,长身玉立,清雅矜贵,气质卓然,只是身形有些单薄,他抬头看了一眼酒肆,“是这里吗?” 马车上跟着又下来一个穿蓝色长衫的人,他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这里,我们打听到他今天会在这里宴请同科。” 身着锦绣白衣的公子点了点头,领头走了进去。 分茶酒肆二楼的一间清幽的小室里,白衣公子从一个锦盒里取出一段线香,借小烛台的火点燃后将它轻轻的插在了一旁矮几上的铜制莲花香座上。 一缕袅娜的青烟慢慢腾起,随着清风微微摆动,慢慢的一股淡淡的灵动的幽香氤氲在空气里,让人的心绪都变得宁静悠远起来。 门外的走廊上突然传来略微嘈杂的人声,白衣公子睁开眼看了眼侍立在一边的青衣少年,青衣少年立刻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小姐。”蓝衣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为什么一定要见见这个霍鄞呢?” 原来他们竟是陆相宜和弄月、朝云主仆三人,几人一身男装,长发高束,到真有些俊俏儿郎的感觉。 陆相宜靠坐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有些不安罢了。” 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开了,朝云领着有些醉醺醺的霍鄞走了进来,他身材欣长挺拔,气宇轩昂,一身湖蓝色锦绣长袍衬得他更加的英气勃发,风神飘洒。 “公子简?”霍鄞立在几案前,挑了挑眉,说道。 “霍大人,请坐。”陆相宜拨了拨小炭炉里的银霜炭,微笑着说道。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有如此荣幸见到消失已久的公子简啊。”霍鄞依言坐了下来,看着陆相宜语带调侃的说道。 公子简,说是消失已久,其实也不过三、四年而已,何况这个身份本身也没有存在多久。 那时的她刚从江南回京,和江南的开放自由相比京城压抑而沉闷,她完全适应不了。出个门都困难重重,吃个饭都规矩繁多,连起睡都有定时,更别说还有一大堆的规矩和禁令,她被逼得差点疯掉。最后没办法只得写信给沈老太爷求助,沈老太爷却只回了她十个字: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她拿着那张薄薄的信纸苦苦思索了整整三天,终于想明白了沈老太爷的意思。 她的抱怨和不满没有任何作用,如果想要活得自由,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那么她就必须自己去争取,让别人看到她的价值,因而自动的为她退让。 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十分的困难,好在她身边的五大丫鬟除了惠香是陆夫人指给她的,其他的四人全是她从江南带回来的,而且都是沈老太爷精心挑选培养出来的。 而惠香从小伴“她”长大又一起去了江南,对她的感情十分深厚,绝不可能成为其他人的耳目,无论是谁。 这就保证了在事成之前,家里不会有任何人提前知晓后前来阻止。也保证了事后不会有任何的泄密,毕竟她还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闺阁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想通所有关节之后,陆相宜第一步就是再给沈老太爷写了一封求助信,只是这封求助信与第一封希望沈老太爷能够接她去江南的求助信全然不同,她信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希望得到沈老太爷的资金支持。 沈老太爷也十分豪爽,看信之后什么也没问,直接给了陆相宜近一半的家产,一个跟了他几十年的大掌柜和一干得力干将。 陆相宜将沈老太爷给她的家产打散整合了一下,全部投到了钱庄、酒楼、妓院、医馆等产业里。 投钱庄当然是想钱生钱,投酒楼和妓院则是为了建立全面的信息网络,这些地方三教九流,人来人往,消息来源最全最快。而投医馆一方面是真的感慨这个时代医疗条件太差,想力所能及的做一些善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探听消息,有哪个外人会比大夫知道更多大宅院里的阴私之事呢? 陆相宜是从一个咨询爆炸的时代穿过来的,她很清楚信息资源的重要性,而这恰恰是她最缺失的。她幽居在闺阁里连人都接触不到更别说得到什么有用可靠的信息了,既然这样她就只能提前给自己建立一张行之有效的信息网。 这些事情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因为沈老太爷大概也猜到了她要干什么,分给她的那一部分家产多是这一类的产业,她只需要稍加整合改造即可。 而最重要的还是她如何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在这个家里拥有自己的话语权,对于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很久,一直都没有想到很好的解决办法。直到有一天她陪母亲上街,在一家分茶酒肆看到两个人斗棋她才想到了一个既快又好的解决办法。 几天之后,在城西的一家十分有名的分茶酒肆,一位衣饰华丽年龄极小的白衣公子化名简在那儿摆下擂台,接受所有人的挑战,琴棋书画皆可。 一连三天,公子简接受来自四面八方五花八门的挑战,皆立于不败之地,一下子轰动整个京城。 其实这件事情看着震撼,但都是经过她精心计划的。 首先,她很有自信她如今的画技是没几个人赶得上的,毕竟她前世就在这方面小有成就,后来到江南之后,沈老太爷又遍寻名师交授她传统水墨画的技巧,中西绘画两相结合互补长短后自成一派,无论是谁想单纯的从技巧上胜过她,很难! 而诗词歌赋这些,她前世的九年义务教育可不是白学的,虽然剽窃但为了生存她也只能对不起了。 最难的莫过于琴和棋了,她虽有所涉猎但并不是十分精通,为此也只能另辟蹊径了。琴的话她还比较有把握,大概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十分擅琴的缘故,她学琴之路十分的顺畅,只是毕竟时间尚短,底气不足所以便准备以新奇见长,特意准备了几首像《沧海一声笑》、《秋风词》、《极乐吟》之内的曲子或者是奚琴(二胡)的《二泉映月》、《听松》、《赛马》之内与当世音乐有着极大的不同但却十分优秀堪称瑰宝的作品。 而此时的奚琴还属于极罕见的乐器,拿出来亦能够震住不少人。 而棋则是实在没有办法,虽然她在沈老太爷的熏陶下棋艺突飞猛进,可实在不敢在此项上称强。应对过一般人倒是绰绰有余,可若碰上此项强者,她就没有丝毫把握了。 她思虑良久,不得不再次求助沈老太爷,沈老太爷便动用自己的关系请动了隐居已久的高僧空闻大师,假装路过然后性起挑战最后一步之差败给她,既不会太离谱,也让后来想在棋艺上挑战她的人有所畏惧而不敢出手。 当然她敢在分茶酒肆摆下擂台,除了对自己极为自信以外,也是因为她算准了,她既没名气年龄又极小,已成名之人自持身份不会前来挑战,而无名之辈能胜过她的不是没有,但她相信极少,她就赌了这一把。 她就这样风光了整整三天,街头巷尾都流传着她的传闻。也让回过神来的陆大人诧异不已,开始重新审视她。 而最让她想不到的是此举居然引来了皇上的注意,满京城的寻找这位公子简,最后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查到的,居然直接找到了陆府来。 她心惊胆颤的进了宫,抱着九死一生的勇气直面这个掌握天下生死的人,可是皇上却出人意料的和蔼可亲,温和的询问她有关诗画的问题,最后还给她出了一道考题:野渡无人舟自横。 陆相宜满头是汗,这怎么跟前世读书的时候的命题作文似的啊?这要怎么表现啊?光画条河几只船应该不行吧? 她一边打底一边思考,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窗外的鸟叫声也扰得她心烦,她突然灵机一动,对啊,鸟儿啊! 她突然就不慌了,下笔如有神助,不到两柱香的功夫她便完成了。皇上一看大喜,狠狠的表扬了她一翻,还赏赐了她不少东西。 从那以后,皇上便时常召她入宫,亲自指点她的画作,后来更是许她随意进出宫廷。 她在家里的地位也慢慢地变得十分特殊起来了,陆夫人不再将她禁锢在后宅之中;陆大人也会听进她的意见,寻问她的看法;而陆贽再也不敢趾高气昂的随口辱骂她了。 很多人都好奇皇上考较时,陆相宜究竟画了些什么。 其实很简单,她不过是在一条停在渡头的船边画了一只休憩的水鸟。因为鸟儿怕人,既然那只鸟儿能停在船边,便说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出现了,很符合题目里想要的那种安静的感觉,也十分贴合“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 陆相宜笑了笑,说道:“能够见到霍鄞大人也是我的荣幸啊。” “客气客气。”霍鄞斜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请霍大人喝杯茶吧。”陆相宜轻轻的敲下一小块茶饼,对霍鄞说道。 “只喝茶?”霍鄞眼睛微微眯了眯,问道。 “听说霍大人也是嗜茶之人,也不知道小人泡的茶能不能入大人的眼呢。”陆相宜用茶碾慢慢的将茶叶全部碾成极细的粉未。 “就冲你这茶叶也必须满意啊。”霍鄞笑着说道。 霍鄞说的不错,她可是拿出了最好的东西来招待他啊,这小龙团茶,可是贡品,她自己也没有多少,听闻霍鄞喜欢她特地准备的。 她将碾好的茶末置于碗中,冲入炭炉上的沸水,然后用茶筅快速的击打茶汤,使其茶水交融,片刻之后茶面上便形成了一层浅绿色的茶末。 她拿起茶匙,抬头问他,“大人想要什么样的图景呢?” 霍鄞想了想,唇角勾起一抹极是诱人的笑意,说道:“太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