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客官?”店小二叩响房门,唤了几声,房中没有任何回应。 嵇长风淡淡道:“看来人已经不在了。小二,将房门打开。” 店小二边开锁边道:“不可能的,里面那位爷从来都没有出过驿站大门……咦?”一行人踏入房间,环目一扫,果然空空如也。 店小二惊道:“人呢??” 言行月微笑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下去忙吧。” “哎好。”店小二纳闷地多看了几眼,挠挠头走出门去。 “大人,我们在房中守株待兔?”胡勇道。 嵇长风踱步到窗边,将关阖的窗户支开,哂道:“兔子不会回来了。” 许冲懊恼道:“看来我们晚了一步,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嵇长风道:“你过来。” 他没有指名道姓,单单只道个‘你’字,言行月却直觉这知县老爷在唤自己,遂提步行至男子身边。 “看这儿。”嵇长风指了指窗台角落处一片浅淡的脚印,只有婴儿巴掌大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言行月抬指触上那抹浅痕。 嵇长风轻声道:“有何发现?” “一人将住店男子驮起,跳窗逃走了。” “看到了什么细节?” “来人身形壮硕,夜行衣,黑巾掩面,没有武器……起码是没有佩戴明显的刀剑,手上提了一支包袱……” 慢着,嵇长风为何要用‘看’字?言行月心中一凛,他是在试探自己,还是无心之举?不待细想,又听嵇长风问道:“他手上的包袱,可是被害女子拿的那支?” 言行月点头,缓步在房中游走起来。打水的店小二、惊慌失措的年轻男子、沉甸甸的包袱、神秘的陌生男子……帧帧场景如梦境一般在眼前放映。 言行月揉揉额角,道:“房内没有有用的信息,我去四周看看。” “许冲胡勇,你们二人在房间周围探查一番,尤其是窗外草丛,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痕迹。有所发现不必带回,我与言姑娘自会前去。” 胡勇许冲抱拳应道:“是!”说罢领命而去。 言行月张了张嘴:“我去吧。”被这两人一通搜查,有效信息很可能会被覆盖掉…… 嵇长风老神在在地坐到木凳上:“他们有数。”知县老爷指了指对面木凳,说了句受用的话:“此行劳烦言姑娘了,坐下休息片刻。” 言行月确实有些累了,道了声谢便敛裙坐下。 窗棂大开,阵阵清风灌了进来,空气中弥漫着青草香气,鸟鸣啾啾。天井正中央卧一日晷,不知不觉已是未时三刻了。 言行月饿感渐重,腹中突如其来地发出两声咕咕嗡鸣。声音并不如何响亮,但在寂静沉默的房间里足以震撼耳朵。 嵇长风一怔,继而不能自已地笑起来。 言行月既尴尬又恼怒,两片绯红渐渐爬上了她的双颊,恨声道:“不许笑!” “是我的过失。”嵇长风懒声道,“一会儿去吃饭。” 言行月抿着嘴巴,不说话,抬手拎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水是冷的,别喝。” “没关系……”言行月尚未说完,指尖茶杯便被男子夺走了。 “冷茶伤胃。”嵇长风淡淡道,习惯性地将水杯递到鼻端轻嗅,脸色一变。 言行月观他脸色,狐疑道:“怎么了?” “茶里下了药。” 言行月愣了愣:“我并没有察觉出异样……” 嵇长风长指敲击桌面:“言姑娘,即便身怀某种技能,也不要盲目自信。出门在外,尤其是调查凶杀案件,最好升起三分防备之心。” 言行月赧然颔首,想了想,问道:“住宿的男子是被人驮出窗的,可是饮了这茶的缘故?” “茶中下得是常见的蒙汗药,你说蒙面人很可能未带凶器,想来没有杀人之心。他下药将人迷晕的可能性极大。” “大人——言姑娘,我们在灌木丛中发现一粒珠子!” 嵇长风起身:“去看看。” 二人来到窗外的灌木丛,一颗莹润的浅碧色明珠静静卧在不起眼的角落。 胡勇蹲在一边:“这是个啥?会不会与本次凶杀案有关?” 成色一般的夜明珠罢了。言行月心道。捕快都不识得的珍宝,她贸贸然说出来的话,必会令人生疑,因此只作摇头不知状,将珠子捏在指尖。 【“欢郎,你怎地来了,不是说好在门外等我的吗。” 一名清俊男子急声道:“我见时辰到了你还未来,放心不下。青青,你怎地还没收拾好?” 女子手忙脚乱地系包裹:“快了快了。那死鬼闹到很晚才睡去,我脱身不了。” 男子道:“值钱的可都带上了?” 女子回道:“那是自然,不说别的,单单是这颗夜明珠我们就能吃一辈子了!陆老鬼说买的时候花了一千多两呢!” 男子喜道:“好好好,我们快走!】 …… 言行月沉吟道:“乌啼县有没有一陆姓富户?” 许冲道:“有哇,凤鸣镇最有钱的员外就姓陆!” 言行月微笑道:“无头女尸大约便是陆家的人了。” 胡勇大喜:“总算知道了尸亲!咱们这就赶过去。” 嵇长风道:“急什么,先吃饭。” 言行月闻言脸色微红,欲想装作不在意地拢拢长发,一抬手又见满手的灰土,只得收回袖中了。 四人回到驿站大堂坐定,每人点了几样偏好的饭菜。嵇长风作为知县自然率先点餐,胡勇与许冲礼让言行月,声言要姑娘先来。言行月却发现嵇长风点得恰恰也是自己喜好食用的。 言行月随便加了一道炒秋葵,将菜单递给了下一人。 饭后大家再次驱车上路。两位捕快在乌啼县生活了近三十年,十分熟悉整座县城的道路交通,很快来到凤鸣镇的陆员外家。 凤鸣镇是一座历史古老的小镇了,传言几百年前镇中出了一位皇后,凤凰于飞,因而被称为‘凤鸣’。当然,其中真实与否未加考证,百姓早已习惯了这一叫法。 陆员外是凤鸣镇数一数二的大户,家主陆亨通于三十年前做丝绸买卖发迹。家中良田千亩,宅院甚大,门庭修建地比县衙还要气派。 四人拾级而上,来到陆府门前。许冲连拍三下,漆红铁门发出沉重声响。 “来了来了!”一年迈家仆小步跑上前,“谁啊?呦!差爷?” 胡勇道:“你们老爷可在府中?” 家仆弱声道:“在……不知差爷前来所为何事?” 许冲道:“差爷找你们老爷说事,还需向你禀报一声?” 家仆道:“不敢、不敢,小的马上进去通报。” 胡勇挥臂道:“不用了,我们自行寻他去。”大脚一抬,迈进门去。 年老家仆一边将众人往门内迎,一边给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便一溜烟儿跑开了。 众人只当作没瞧见,由家仆一路迎进前院。这陆府不亏为豪宅富户,所见之处雕梁画栋,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倒是精巧非常。 “几位这边请。” 几人经过一座奇石假山,言行月伸手触了一下石壁,脸色倏地一红,又一白,如探热汤一般猛地缩回手。 “怎么?”嵇长风垂眸问道。 言行月闭了闭眼睛,摇头:“……无事。”片刻后似是缓了过来,路过凉亭仍伸手去触碰。 嵇长风截下她的手:“不要勉强。” 言行月挣脱道:“我有数。” 嵇长风不语,抓住少女的手将她扯到另一侧,眸光沉沉地望了她一眼。 “……好罢,我不乱动了。”言行月怂道。 嵇长风收回目光,双手负到身后。 “哎呦——贵客前来,在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一名留着三绺长须的男子双手抱拳,大笑迎了上来。 “在下陆亨通,不知几位大人如何称呼?” 许冲抱拳道:“在下许冲,这位是胡勇,县衙捕快。”他侧身施礼:“这位乃是乌啼县县令嵇长风嵇大人,旁边的这位是,是……” “随行丫鬟。”嵇长风淡淡道,将许冲那句‘算命大师’堵了回去。 言行月听闻这一身份安排,没显出不愿之意。早在陆亨通走上前来时,她便忍着喉间恶心往嵇长风身后退了一退。 “原来是乌啼县的父母官嵇大人,失敬失敬。”陆亨通恭恭敬敬地行礼。 “陆员外不必多礼。”嵇长风语气温和,“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也不与陆员外客气了。此番前来,是得知陆府失踪了一位名为青青的女子。可有此事?” 陆亨通一愣:“确有此事,不知青青现在何处?” 嵇长风缓声道:“乌啼县衙,停尸房。” 陆亨通面皮抖了一抖,转瞬显出几分狂暴的喜悦,仰天笑道:“哈哈哈哈死的好!” 胡勇怒道:“你这员外好生冷漠!府中人惨遭横祸,竟不忧反喜?真是岂有此理!” 陆亨通隐下笑容,慢悠悠地道:“胡差爷不知我陆府秘事,有此想法情有可原。几位遥遥赶来,前堂相请饮一盏茶水,待我慢慢道来。” 嵇长风笑道:“如此便叨扰了。” “大人客气了,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