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行月努力地扮演好丫鬟角色,进了前堂也不入座,乖静地站在嵇长风身后。 一行侍女手端茶盘,鱼贯而入,动作轻巧地为几位来客斟茶倒水,有序地退回墙边。 言行月看看侍女身上青绿色的衣衫,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暗叹难怪嵇长风让自己扮丫鬟,演出服也省得准备。 陆亨通呼呼地喝了几口茶,才道:“知县大人大驾光临,照理说拙荆也应该前来接待,不巧她常年吃斋侍佛,今日恰是守斋的最后一天,怠慢了几位大人,还请见谅。” 嵇长风道:“无妨。陆员外还是说一说这青青姑娘吧。她于凤鸣镇与乌啼镇交汇道路上被人残忍杀害,头颅也消失不见,陆员外可知何人所为?” “不见头颅?”陆员外挑眉道,“既不见了头颅,大人是如何得知死者是我陆府的赵青青?” 嵇长风将一枚圆珠抛了过去:“乌啼县有能力赏玩夜明珠的人家着实不多。” 陆亨通一把接住了着贵重珠宝,脸色阴沉:“不错,这确实是我送出去的。” 胡勇在一旁听得着急:“陆员外,你不是说陆府秘事吗!” 陆亨通挤出一丝笑:“胡差爷别着急,容在下缓缓道来。” “这赵青青原是阳湖村渔女,三年前母亲染病身亡,她家里穷得可怜,无钱下葬。这女子也算有几分孝心,便卖身葬母,恰好由我府管家买来做粗实丫鬟。赵青青性子机灵,又有几分姿色,长相性格都算入了我的眼,不久后我将她抬做姨娘。她为人讨喜,惯会迎合别人,因此三年来在我陆府的一众姨娘中是最为受宠的……” “陆府中最为受宠的姨娘,为何在半夜出现在小路上?” 陆亨通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原本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既然眼下出了人命案子,在下也不再遮掩了。那赵青青不识好歹,想是过腻了富闲生活,开始怀念起青黄不接的日子了罢!半夜打包好了行礼包袱,偷偷溜出府,却不料被人半路截杀,真是天意如此!” 他又是愤怒又是畅快,说到最后击桌大吼,四周的丫鬟被惊得一个瑟缩,两股战战,神情惊惶,将脑袋深深埋下。 嵇长风道:“赵青青一人夜奔?” 陆员外道:“自然是一人。” 言行月突然开口道:“敢问陆员外,贵府侍女丫鬟签得都是死契?” “不错。”陆亨通莫名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嵇长风笑睨着少女:“我这丫鬟在衡量她的契约合不合算。” 陆亨通抚掌大笑:“像嵇大人这般的年少英才,能伺候他一辈子是你这丫头的福气。” 嵇长风懒懒道:“记住陆员外的话了?” 言行月咬牙道:“记下了。” 她抿紧嘴巴不再说话,堂中男人谈笑风生,言行月双手背在身后,无聊地撑向漆红圆柱。 【“老爷饶了青青吧……青青实在受不了了……”女子一脸痛苦地伏在圆柱上。 陆亨通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臭.婊.子,刚开始就受不了了?给老子叫出声儿来!” 赵青青流下一串泪,咬牙照做。 “啪——”一条藤鞭倏地抽上女子身躯,陆亨通狞笑:“春桃,秋杏,怎么都低着头呢。老爷我做的这么卖力,没人欣赏岂不可惜?” 青绿色衣衫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向缠在一处的二人,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陆亨通哈哈大笑,脸上浮现扭曲的快慰之色。】 …… 言行月胃中一阵翻腾,霎时间又想到在假山处看到的一幕,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冲出门去。 嵇长风紧随其后:“陆员外,改日再来拜访。” 陆亨通不明所以:“哎?” 胡勇许冲抱拳行礼:“陆员外,有时间将女尸抬回来安葬吧。告辞。” 陆亨通只得拱手道:“下次一定要留顿饭食,让陆某人一尽地主之谊。” 嵇长风追出门时,言行月正蹙眉站在庭院的花树下深深吐息。 嵇长风轻轻扯住她的手腕,温声道:“走。” 言行月脸色苍白:“不问了吗?” “明天再说。”嵇长风脚步未停,不理会身后陆家人的客气挽留,直直地走出门去,将言行月拎上马车。 “我们现在去哪儿?” “青岩村。” 言行月目露狐疑:“青岩村?” “嗯。”嵇长风淡淡道,“送你回家。” 言行月摆手道:“多谢大人,但是不必了,我的同乡邻居还在天水街等我一同归家呢。” “胡勇。”嵇长风道。 “在!” “去天水街对言姑娘的同乡交待一番,让他们不必再等了。” “好嘞!” 言行月:“……” 许冲拉住转身欲走的胡勇,低声窃笑:“我现在相信言姑娘说的那番话了。” “什么话?” “‘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开启一段新的恋情。’嘿嘿嘿……” “嘿嘿嘿。” 胡大哥许大哥啊,你们真的不擅长讲悄悄话! 嵇长风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言行月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佯装淡定地望着窗外。许冲一扬马鞭,八只马蹄哒哒哒地迈动了。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为何每次都是自己如坐针毡,这知县老爷却是说不出的悠哉悠哉? 言行月挑眉道:“大人,你不问我在陆府推算到了什么?” 嵇长风道:“不管是什么,言姑娘都要将它忘记。” 言行月歪了歪头:“这其中或许有对案件有利的信息。” “查案是衙门的事,你为何要全部拦到自己身上?” 言行月抠了抠掌心:“因为,我要赚钱。” 嵇长风双眸扫来:“多少?” 言行月道:“日结?” 嵇长风笑道:“日结。” 言行月壮着胆子,刷地伸出三根手指:“三两银子。” 嵇长风摸出几块碎银递过去:“下次言姑娘可以多要一些,不必替我省。” 言行月将银子收回荷包,摇头道:“诚信买卖,方可长久。” 她语气神态都是无比的自然认真,嵇长风却不知为何低头闷笑起来。 言行月一脸莫名地看向他。 嵇长风含糊道:“这样的你倒是有趣的很……” “什么?” 嵇长风撩开窗缦:“这便是青岩村?” 言行月也拂帘望去,骏马脚程快,谈话间已经进村了。许冲一身玫红色捕快服太过显眼,沿路村民无不驻足侧目。 “许大哥,在这儿停下便好。” 许冲道:“言姑娘你来指指路,我将你送到家门口吧!” 言行月推脱一番,许冲仍坚持送佛送到西,只得指路去到家门。 嵇长风托腮道:“明日还做生意吗。” 言行月点头:“当然!” 嵇长风懒声道:“等我接你。” 言行月正发愁没了黄姨家的牛车该如何进城呢,真是瞌睡送枕头,正是时候。隧笑着应了下来。 言行月挥别二人,转身回往家门口。 “阿月妹妹!”贺律见马车行远了,快步走来,紧张道,“你怎会与衙门的人混在一起?” 言行月简明扼要地道:“生意往来。” 贺律虽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倒底也明白了不是坏事,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言行月笑道:“以为我犯事被官府的人盯上了?” 贺律认真道:“你若是出了意外,我定会去给你送饭的。” 言行月失笑:“那我先谢过了。” 她笑起来总是带着点儿戏谑,然而眼神又是温柔平和的。贺律这些日子无数次地回味这幅笑容,此时终于再次得见,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怔怔然不知语。 “阿律哥。”一抹幽凉的声音忽然响起。 贺律一惊:“春香……” 春香从槐树后慢慢走近了,嘴角噙着一朵冷凉的笑:“人家都走了,还没回神儿呐。” 贺律干巴巴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春香绕着散落的长发:“我啊,闲的无聊,跟着衙役的马车过来的。” 贺律心中咯噔一声:“哦,那那那、” 春香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知道吗阿律哥,面对喜欢的女子,比起去送饭,说劫狱更能讨她欢心呢。” 贺律额角冒出点点汗珠:“春香,我对不住你。” 春香转身道:“阿律哥,别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快去用功读书吧,哪天你中了状元,春香也与有荣焉呢。” 贺律被这通话臊地抬不起头来,更不知该如何劝说开导,灰头土脸地走回家了。 春香抚了抚略有歪斜的发簪,回眸深深地望了一眼言家大门,面无表情地扭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