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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忘尘酒馆内——    鼎盛的日光透过花鸟缠枝窗纸,洋洋洒洒地铺照而来,清新的甘松香从敞口莲花鎏金炉中袅袅升起。言行月放下竹筷,捧起茶杯垂眸小啜。    “人人都说忘尘酒馆的‘醉酩酊’是祁州一绝,待办完公务,我老许定要好好喝上一坛。”许冲道。    言行月道:“忘尘酒馆只所以酿出‘醉酩酊’这样的佳酿,可是与那口甜水井有关?”    许冲笑道:“的确有些关联。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他们家有着独特的配方,旁的酒馆即使同样用甜水井的水,也酿不出此等绝佳的酒。”    嵇长风随手为言行月添了茶,道:“听了独眼段的描述,大家有什么看法?说说吧。”    许冲道:“我觉得那哥们儿有点酷,听描述,大约是江湖上的人。”    “嗯。”嵇长风抄手靠向椅背,“还有呢。”    许冲憨笑一声,道:“暂时没有了。”    嵇长风微微一笑,一脸‘你莫不是在逗我’的表情,许冲心虚地望向言行月。    言行月轻轻敲着茶杯,沉吟道:“独眼段在甜水镇生活了这么多年,又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起码整个镇的居民应当时熟悉他的。但据描述来看,二人彼此并不认识,那个前来锻造飞刀的男子,一定是个外来人。”    许冲点头道:“对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言行月笑了笑,接着道:“独眼段对他的身形外貌强调了两点,一是相貌十分出众,二是穿一袭红衣。算得特色鲜明了。而他对于甜水镇的居民而来,又是陌生面孔,想来很容易引起他人注意。”    “有长进。”嵇长风笑睨言行月一眼,又道:“那么,当下的问题,是如何将此人找出来。”    许冲摸着下颌,眼睛一亮,道:“我们可以去找甜水镇的乡绅白康健。”    嵇长风想了想,翻出些许回忆来,道:“白康健已近古稀,近些年几乎不理镇务,赋税都是由赵县丞代为敛取的。”    自己镇上的赋税都收不了,如何去搜寻一个外来人?    许冲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道:“大人,这您就不知道了。白康健身体不行,他有个儿子却生龙活虎。整天逗鸡遛狗,堪称甜水镇的小霸王。此人三教九流的消息最为灵通,恰巧我与他还有几分交情,这个忙请他来帮最合适不过。”    言行月笑道:“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动身吧。“    两刻钟后,许冲领着言行月与嵇长风来到了白府门口。许冲将名讳报上,很快便有管家疾步出来迎接。    白康健今年六十有九,须发花白,身体虽不佳,头脑却与年轻时一般清醒。听到下人描述后,便知坐镇乌啼县的年轻县令也一并来了,连忙唤了奴仆扶着,颤颤巍巍地出门恭迎。    “草民白康健,拜见大人——”嵇长风见那老头膝盖一弯,马上单手扶住了。白康健桑榆暮景的模样,让人很怀疑跪下了便起不来。    “不必多礼。”嵇长风由衷地道。    白康健弯腰咳了两声,道:“嵇大人快请上座。”    三人随着白康健道前厅入座,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一盏茶过后,许冲终于引到了正题:此番前来,有事相求于白家少爷。    白康健哪敢不答应,只是白少爷整天里不着家,连他老子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快活。急忙唤府中所有小厮满镇子去寻,这一寻就花了一个半时辰,众人在期间只好尬聊喝茶,喝到许冲去了三次茅厕,小厮终于回府报信了。    “启禀大人,启禀老爷——”    白康健脸色奇差,道:“可算找到了?赶紧让那泼猴滚进来!”    小厮怯声道:“找到了……少爷说没,没玩够,不想回来……”    白康健大怒:“没告诉他有贵人相候吗!!”    小厮道:“说了……少爷说他玩得不尽兴,就是,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若是,若是有事,可自行前去寻他。”    “逆子……”白康健橘子皮似的大手拍在桌子上,“那个逆子在哪?!”    “‘金银赌坊’……”    白康健知道自家儿子去不了正经地方,待真正听到时又是一股怒火涌上心头。许冲连忙出言安慰,道本就是前来麻烦白少爷,去找他也没啥大不了,白老爷保重身体……如此云云。    待出了白府,三人俱是松一口气。白康健每拍一次桌子,每发出一声怒吼,都教人揪着心脏,生怕他下一秒就背过气去。    三人各自上马,由一机敏小童在前方引路。穿过几条宽阔的大道,经过排排俨然商铺,天边金乌散发中红彤彤的暖光,三刻钟后,小童带领众人停在了一辉煌店门前。    乌金匾额上刻了铁画银钩四个大字:金银赌坊。门面高大,入口处四根圆柱高耸,撑起庄严凝重的气势,左右门面上各雕了威风凛凛的貔貅,意寓开运辟邪,招财进宝。    这是言行月生平第一次来赌坊。甫一踏进,震耳欲聋的吆喝之声直直地灌入双耳,体温烘出的热浪扑面而来。正值阳光灿烂之时,赌厅四面拉起了厚重的黑色帏帘,偏生又燃起灯火。于是人头攒动,灯影憧憧。    小童躬身道:“大人稍等片刻,小的去通报少爷一声。”    嵇长风颔首,小童一溜烟儿跑向大厅正中央的一堆人群中,费力地挤了进去。    言行月抬眸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群花红柳绿的美娇娘,团团围着一个人嬉闹撒娇,甜腻腻的嗔笑声透过层层吆喝传了过来。    “九爷~这把您赌个大的嘛~”    “九爷快开啊~”    许冲大吼道:“白九——”    美娇娘齐齐一静,遂好奇地退开些许,言行月总算看到了白少爷的真面目。    梅子青团花交领锦袍,半长的碎发扫过玫瑰色的嘴唇。这人生了一双微挑的凤目,鼻梁挺直,皮肤雪白。老实讲,是带了几分女气的长相。他一条长腿痞气十足地蹬在桌边,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抬了一柄长长的烟杆,另一手正叮哩哐啷地摇着骰子。琉璃色的眼珠从浓睫下忘了过来,说不出的散漫与阴鸷。    “少爷,人来了。”小童道。    白九‘唔’了一声,叼着烟杆拱拱手,道:“哟老许,有些日子没见了。”    许冲挑眉道:“我说白九,找你可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白九笑了笑,辛辣而清新的气味随着烟雾四散而出,言行月轻轻抽了抽鼻子,心中微讶:这人竟将苏合香当作烟草来抽。    “哪儿的话。白府那种地方,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哪能比得上这‘金银赌坊’?有酒喝,有肉吃,还有美人相伴,真是说不尽的快活。”    一旁的美娇娘齐齐笑出声,更有看热闹的赌徒爆发出附和的哄笑:    “九爷说的不错!”    “回家就他娘的跟坐牢一样!”    许冲皱眉道:“白九,别闹了。这次找你有要事相商。”    白九慢悠悠地吐了口眼圈,道:“哦,我拒绝。”    “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事!”许冲眼若铜铃,道,“还有,知道我身边的是谁……”    一直看热闹的嵇长风抬手止住他的话,对白九抱拳笑道:“在下嵇长风。”    他没穿官服,更没有抬出身份,姿态极其随意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可乌啼县统共只有一名县令,县中百姓即便没见过,也有不少人知晓他的名讳。    赌坊中明显静了一瞬。    “在下白九。”白九笑着报出名讳,不热咯,也不敷衍。    他接着道:“嵇兄,开一把?”    许冲浓眉倒竖,一声‘大胆’尚未喝出,就听到自家大人道:“好啊。”    白九扬扬下颌,赌桌对面的人霎时撤了个一干二净。    许冲闭上嘴,叹口气跟在嵇长风身后走过去。早有小仆另加了两张椅子,言行月与许冲一左一右坐在嵇长风身边。    “嵇兄想玩什么?”白九晃着骰子道。    “既是白少爷开的局,那便由你来定吧。”嵇长风道。    “想必嵇兄鲜少到赌坊来,咱们今日就玩个简单的。赌大小,如何?”白九笑道。    “可以。”    白九将一条腿从桌边放下来,换了一条腿蹬上去,道:“赌注是什么?”    嵇长风不慌不忙地道:“白少爷若输了,就帮我查一个人。”    “有意思。”白九勾了勾唇角,琉璃似的眼瞳在灯火下熠熠生辉。他邪邪一笑,道:“你若输了,便将身边的佳人让给我吧。”    许冲当场便骂了出来:“白九,你他娘的是活腻了!”言姑娘是他家大人的,这小子也敢出言不逊?    言行月一怔,她老老实实地看热闹,怎么也会被卷进赌注里。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嵇长风双眸落到言行月身上,语气是镇定人心的柔和,“她的去留归属,只有她自己说了算。”    言行月偏过头,她此时的笑容如同初春的泉水一般灵动活泼,她没看任何人,剪水双瞳中只映入嵇长风的身影:“白公子提议,我没什么兴趣呢。”    嵇长风笑了,道:“看来只能换一种赌注了。”    白九咧咧嘴,道:“既然赌不成没人,那边只能赌财宝了。”    嵇长风提议道:“我若输了,便将最值钱的衣服给你,如何?”    对于县太爷而言,还有什么衣服比官服更值钱?    白九饶有兴味儿的笑了,道:“这个赌注,似乎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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