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波妒盼,遥山羞黛,渔灯分影春江宿……” 轻灵的吟诵化作一缕水烟,随着小舟拨浆飘散而去。夜色迷离,江灯如霞,言行月托着腮,出神地坐在船边,枫船渡携了氤氲流荡的神秘烟水汽,摇摇晃晃,映入眼帘。 嵇长风随手掀开衣袍前摆,屈膝坐在言行月身边。 言行月叹道:“真美啊……” “枫船渡临了密扬湖,是乌啼县中唯一一座渡口型的城镇。”嵇长风看着眼前渐行渐近的梦幻水城,微微眯起眼睛,升起几分惬意之感。 “啧,眼下又出了一条命案,二位非但没有紧迫感,倒有闲情雅致在这儿吹风畅聊?”白九不冷不热地道。 嵇长风抄起双臂,浓黑的束发随风飞扬,俊美的侧脸映了江岸的昏黄灯火:“查案与赏景并不冲突。” 白九眼珠转了转,慢悠悠地坐在言行月另一边,笑道:“言妹妹,你方才吟了首什么诗?” 言行月道:“是一首春晚感怀悼亡诗,并不如何应景。只是觉得此句甚美,与风景堪堪相称。” 白九嘬了两口烟,痞笑道:“言妹妹不但长得好看,书读的也好呢。” 言行月一路被他撩了无数次,心已麻木,道:“嵇大人,帮我揍他吧。” 嵇长风邪笑道:“好啊。”长臂一伸,越过言行月锁住了白九的脖颈。 “别啊,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混混。”白九眨巴着眼睛,无辜道。 没见过有人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的。莫说言行月,连嵇长风也笑了。 许冲啐道:“越活越不要脸了。还有,别姐姐妹妹的叫,叫声姑娘你不懂?” 白九道:“比我年纪小,可不要称妹妹吗。” 许冲道:“那老子比你大,怎地不叫声许哥哥?” 卧槽还许哥哥?这个称呼在白九喉咙里滚了一圈,未待吐出声便要被恶心吐了。做了个服气的手势,爬起来拍拍屁.股一边抽烟去了。 许冲一乐,忙给二人腾出地方,喜滋滋地进了船篷。 言行月拢了拢衣袖,含笑道:“白九这人,虽说喜怒不定,却也是个有趣的人。” 嵇长风笑着颔首:“一人千面。” 言行月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间叹息道:“做朋友还好,若是自家的小孩生的如此性情,真是要头痛死了。” 嵇长风也想到一把年纪的白康健频频跳脚的样子,扶额道:“那便往死里打。” 言行月道:“不可。打多了更加管不住。” “好罢……” “……”言行月说不上哪里变得不对劲,侧头瞥了嵇长风一眼,发现他已枕着双臂,躺在了船头上。悠闲至极,惬意至极。 言行月默默地咽回了些许尴尬。十七岁的小姑娘,没有与心仪的男子谈风花雪月,却坐在船头,与知县老爷讨论育儿问题? 真是诡异的世道啊…… “枫船渡到咯——”船夫在水边撑篙,吆喝道。 随后跟来的一条乌篷船也缓缓靠岸,从上面蹦下了几个小弟,对白九道:“九爷,尸体就在前面。” 白九抖了抖袍子,琉璃色眼珠在沿岸江火中映衬出几分妖异之色,冷冷地道:“带路。” “是!” 枫船渡河道罗网交错,土地极少,多数房屋直接建在了船坞之上。憧憧船只如同身驮海市蜃楼的龟鳄,漂荡在苍茫沉水之上。 众人随着引路小弟走了几段路,又乘了一叶扁舟,驶了罗网水道。两刻钟后,小舟停在一栋凉亭边,面积宽长的水中凉亭里,此刻围了一圈圈看热闹的人。 “让开让开——!”几名小弟趾高气昂地拨开人群,躬身引道,“九爷,人已经被兄弟们捞出来了,搁里面了。” 白九将烟杆递给手下,掏出一方墨绿手绢,掩了口鼻走上前去。 嵇长风找到言行月,道:“莫要进去了,一会儿我将情景说给你听。” 言行月摇头道:“无妨,摸都摸过了,只是瞧瞧的话没问题的。” 嵇长风似乎早已料到她执意观尸,从袖中掏出了锦帕递过去,道:“离远点儿。别熏着。” 言行月点头,接过帕子,也掩住口鼻,随着嵇长风进了亭子。 或许是天气逐渐转凉,尸身尚未腐烂;或许是手中的帕子带了淡淡的薄荷冷香,言行月并没有嗅到明显的难闻气味。 白九闷声闷气地道:“谁发现的?怎么回事?” 灰衫小弟答道:“回九爷的话。兄弟们打探到有一穿红衣的年轻男子几日前出了甜水镇,坐船来了枫船渡。听这附近的桥娘说,红衣人又在三日前离开乌篷船,随后便不见踪影。兄弟们四处打探无果,恰巧有人发现了一具沉尸,捞上来看了看,大约是九爷要找的人了。” “大约?”白九双眸一敛,冷哼道。 “这人,这人泡得浑身肿胀,瞧不太清楚面容……无法辨认好看不好看。”小弟嗫嚅道。 白九翻了个白眼,道:“掀开裹尸布。” “是。” 言行月小声问道:“大人,桥娘是什么人?” 嵇长风喉头滚动一下,没吭声。 无视我?言行月扯了扯白九的衣袖,又问了一遍。 白九刚要张嘴,看到了嵇长风暗含警告的眼神,干笑道:“你还是别知道为妙。” 言行月转了转眼珠,小声道:“某种职业?” 白九小幅度地点头。 言行月大约知道了答案,好奇心得到满足,将视线重新落在尸体上。 浸泡了三日的尸体,果真如白九手下所言,肿胀到已经看不出五官清晰的轮廓了。浑身惨白,嘴唇青紫,形容可憎。 白九细细地瞧了一眼,拉着言行月后退两步,咒道:“真他娘的恶心。” 言行月经他一碰,瞬间感受到对方心中翻腾的嫌恶,出言安抚几句。 鬼使神差间,言行月竟想知道自己吊死后是什么样子,定是同样的狰狞恐怖。不知楚云见了之后,是何样的反应。 嵇长风绕着尸体转了个圈儿,继而蹲下.身,伸出手在尸体身上摸索起来。 “卧槽?”白九呼道,“果然是专业的。” 一直站在一旁的许冲走过来道:“大人,您在找什么?” “飞刀。”嵇长风慢条斯理地道,“他若是我们要找的人,身上多半会有那套飞刀。” “对!” 许冲也与他一起翻找起来。言行月与白九双双捂着鼻子,站在一旁乖乖地看着二人动作。 “没有啊。”许冲失望地站起身。 白九拍拍手,道:“鹈鹕,你水性好,带着兄弟们下水捞一下看看。” “是!” 几道身影卟嗵嗵地跃入水中。 嵇长风等人凝神等了片刻,周围人群殷殷地望着这边,时而交首讨论。 忽然间,水中冒出了一个脑袋,是鹈鹕。 “九爷,又又又发现一具尸体!”鹈鹕惊恐道。 “九爷,这儿下面还有一具!” “什么?!”许冲大吼道。 嵇长风沉声道:“一并捞上来。” 白九胸膛明显起伏了一下,笑道:“这下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