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船渡的夜晚向来是热闹的,今夜依然如此。然而此番热闹,却与往日有所不同。发现死尸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附近的百姓几乎是相伴前来看热闹。 “都让开,挪挪地儿——”白九嫌弃地挥挥手,赶小鸡崽儿似的赶着周围的人群。 言行月见他撸起了衣袖,挑眉道:“九爷要下水帮忙?” “想多了哈。”白九把帕子叠成三角状,系在鼻梁前,作成采花大盗的装扮,“爷只是比较兴奋。” 言行月摇头叹息,道:“唯恐不乱。” 白九俯下.身,发出一丝轻笑:“还是言妹妹了解我。” “白公子已经装备好了啊……”嵇长风眼风一扫,伸手抓住白九的肩头,将他带离言行月身边,微笑,“既如此,一起来验尸吧。” “免了。”白九投降状,道,“九爷这双手只摸漂亮姑娘,没兴趣摸溺死的汉子。” 他声音不小,人群本就在注视着几人的一举一动,这句调笑之言轻易地被大家听了去,霎时爆发出朝天哄笑。 “这位爷~想摸漂亮姑娘,一定要来我们画春舫呀~”旁边传来娇滴滴的女声。 白九转过头,嘻嘻回应道:“好说,好说。” 嵇长风感到既好笑又无奈,把白九拎到一边,道:“老实呆着。” “哦。”白九大剌剌地坐在围栏边,一伸手,伺候的随从马上将烟杆儿呈了过来。 鹈鹕等人终于合力将另外两具死尸捞回凉亭,湿淋淋的水流将地面染成了深褐色。 三具尸体无一不是穿了红色衣裳,但并不是正红,有的偏紫,有的偏粉。 嵇长风与许冲蹲下来,粗粗地搜寻一番,并不见飞刀的踪迹。 言行月在另外两具尸体的脸上流连几息,这两具浸泡的时间更久,腐烂程度更高,散发出隐隐的腐臭气味。 白九啧道:“毁成了这样,大罗神仙也看不出好看不好看。” 言行月点点头,直觉眼前三具尸体,并不是他们要寻找的红衣人。 白九环视四周精美的花舫,想了想,道:“若只死了一人,还可以说是因醉酒跌入水中。可一连翘了三个……” 许冲道:“大人,甜水镇死了三名女子,枫船渡又死了三名男子,是巧合还是预谋?” “虽不清楚其中有什么联系,但绝不是巧合。”言行月道,喃喃道,“三具尸体,都穿了红衣……是某种象征或者仪式?” 嵇长风歪了歪头,道:“有这么复杂……?” “我瞎说的。”言行月也将帕子系到了脑后,伸手对着尸体摸上去。 嵇长风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冷冷地道:“忘记我的话了?” 言行月十根手指尴尬地动了动,道:“一下就好。” 嵇长风一言不发,从她头上抽出一根发带,冷着脸将言行月的双手捆在了一起,严肃的像个拿着戒尺打学生手心的老先生:“边儿上站着去。” 出师未捷身先死。言行月默默叹息,踱回凉亭的边角处。 白九瞧着直乐。 “言妹妹,你摸一下会怎样?” 言行月神秘地笑了,紧盯着他,道:“摸一下,我就会知道所有的秘密。” 白九脊背发凉,掩唇咳了一声,道:“我似乎……还不知道言妹妹的身份呢……” 言行月轻声道:“我是算命的。” 白九喷出一口烟,狐疑道:“当真?” 言行月笑了,道:“假的咯。”她指指嵇长风,小声道:“我是他家的管事嬷嬷。” 白九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大笑道:“我愿意相信这个答案。” 两人笑作一团。 许冲无奈地摇摇头,道:“想不到言姑娘这样稳重的性子,能和这个混不吝玩到一处。” “稳重?假象罢了。”嵇长风不知想起什么,叹道,“实则有主意的很,也任性的很。” 许冲刚要说什么,忽见嵇长风抬手,从一具死尸的发间拈下一片东西。 柔软的,潮湿的,被湖水浸泡的发乌了,瞧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是什么……”许冲疑惑道。 “……一片杏花。”嵇长风道。 许冲道:“真是奇了,夏末秋初的时节,怎么还会有杏花开放?” 嵇长风道:“这三人不是溺亡。” “那是如何死的?”许冲道。 “他们是中毒身亡。”人群中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谁说的?”白九挑起一道长眉,“少他娘的藏头露尾,出来给爷看看。” 伴着一声轻柔而短促的笑声,人群中缓缓走出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他穿了一身灰色的精美锦袍,外侧罩一层银丝轻纱,四指宽的深色连环络箍出略显细瘦的腰。精致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斗笠的沿边上。 “你怎知是中毒而亡?”嵇长风注视着来人,缓缓地道。 “第一,方才我看到大人从死者身上拈下一片杏花。这世上,只有一人能培育出不合时节的花卉。” 嵇长风将湿濡的杏花捏在指尖,道:“愿闻其详。” 来人却摇起头,道:“那是个可怕的角色,各位还是莫要知晓为妙。” 白九悠悠地从鼻孔中呼出两缕烟,笑道:“第二点是什么?” 男子道:“第二,死者皆是身穿红衣。” “爷的眼不瞎。”白九冷哼。 男子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而我,与凶手所要找的人,亦是喜穿红衣。” 言行月问道:“所以,这三人是误杀?” 男子叹息道:“不。他们是经过挑选的,死亡是预谋后的结果,并不是失误。” 这人明显掌握着更为丰富与未知的信息。言行月笑道:“那人可是身佩飞刀?” 斗笠罩住了男子大半张面容,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错。”他的语调明显发生了某种变化,“你们,知道什么?” 嵇长风勾起唇角,道:“或许我们可以交换信息。” 男子沉默良久,终于略一颔首。 “不知公子名姓?” “在下……江烟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