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更深漏长。 许都县令满宠正等在城门处,经过白天的各种高强度工作,他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疲倦,眼中似乎还可以窥视到几分久别重逢的激动。 本该是宵禁的时侯,却有一辆马车可以畅通无阻的进了许都的西城门。 满宠不禁瞪大了自己的双眼,他放下胳膊,向着马车中的人深深作揖。 “祭酒。” 他的声音中难掩兴奋。 “咳咳咳…”马车中传来一阵咳嗽声,满宠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关切道:“祭酒,您的身体?” “无事。”一只苍白纤弱的右手慢慢掀起了车帘,车中人还顺带着感叹了一句,“这已经是老毛病了。” 自那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年青人。那人身形消瘦,面色苍白,肩膀上裹着一张厚重的皮裘,身旁还挟了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而这被满宠称为祭酒的年青人正是郭嘉。 郭嘉,字奉孝,颍川阳翟人。 于建安元年投奔曹操,成为曹操帐下谋士,官至军师祭酒。 郭嘉坦然自若地迎上满宠的目光,他嘴角含笑,未束起的长发在萧瑟冷风中肆意飞扬,好一派风流潇洒之意。 "伯宁,好久不见。”郭嘉拍了拍满宠的肩膀,“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满宠脸色一变,敬畏道:“祭酒,这是臣属的本分。您回许都的消息,除我之外还有谁知晓?” 郭嘉摊了摊双手,微笑着说:“没有了。” 满宠放下心来。 谁料郭嘉又道:“我听闻城中有故人来访,伯宁可否引我一见?” “祭酒想见,自然是能见到的。” 满宠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他不仅来了,还把这许都城掀了个底朝天。 “但是在此之前,下官还有一事要禀报于祭酒,”满宠轻声道,“议郎赵彦无故出现在被烧毁的寝殿,臣已经将他缉捕归于刑狱。” 下一刻,他看见郭嘉的眼睛亮起来,仿佛发现了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郭嘉感叹道:“伯宁,我刚回许都,你就给我带来这样的惊喜。有趣,有趣啊!” 郭嘉歪着头对怀中被忽视己久的女子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先去见一见这位赵议郎!” 满宠冷眼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的头又在抽痛了。 …… 赵彦被满宠带走的那一刻,内心几乎都是懵逼的,待他醒来时便已置身于刑狱之中。 潮湿阴暗的地面,带给所有来到置身此地的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当然也有几个奇葩。 例如郭嘉,见到狱中的狼藉景象,他也只是微微皱眉,甚至还有耐心吩咐与他同来的任红昌不用进去。 闻言。任红昌点了点头,经过多天的车马劳顿,她也困倦了,便自个儿寻了个竹椅小憩去了。 郭嘉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片刻,便随满宠一同步入关押着赵彦的牢房。 牢房深处,赵彦抬起头,惊疑道:“郭祭酒?” 他不是随军出征去官渡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许都?而且是这种地方! 郭嘉有些意外,“你见过我?” 赵彦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有幸得见。” 满宠始终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赵彦,他厉声道:“赵议郎,这大半夜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残垣断壁之地?” “我乐意,许都卫已经连官员的私事也要管了吗?管的可真宽啊。” 却见一旁的郭嘉温和道:“赵议郎还是老实交待的好,这样含糊其词只会无故加重你的嫌疑。” 赵彦像是被戳中了心里的某一点,身子无端端颓下去。他闭上眼睛,勉强给出了一个荒谬的解释,“我只是去散步。” 满宠嘲讽道:“散步?会有人在废墟旁边散步吗?” “信不信随你。”赵彦猛然睁开双眼,妄图警告满宠,“只是你,满伯宁,许都卫无故拘押官员,你也别想什么有好果子吃!” 满宠:“……我不吃果子。” 郭嘉笑了几声,对着满宠道:“伯宁,接下来交给我吧。” 赵彦头上的那几根神经立即崩紧了,他紧紧地闭着嘴,不置一词。 郭嘉前向走了几步,走到赵彦身旁。他静静地注视着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安的赵彦,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我的眼睛曾为秋水所洗,不为人欺。或许你会说谎,但你的身体永远不会。” 赵彦的眼睫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郭嘉注意到这一点,眼底的笑意愈深。 …… 满宠随郭嘉走出牢房,他斟酌了一下,方才开口问道:“祭酒大人,就这样轻易放赵彦走了,他会不会把刚才那些事情说出去?” “不然呢?”郭嘉一边没好气的回答,一边却近乎轻柔的叫醒熟睡的任红昌,满宠只当作看不见。 “伯宁你也看到了,陈长文方才对我的态度有多恶劣了。若不放赵彦走,依他那古板的性子,恐怕得将此事宣扬满城皆知,势必会打乱我在许都的全盘计划。” 说着,郭嘉轻轻敲了一下任红昌的额头,轻叹一声:“所以说看着一脸正气,说话又啰嗦的直臣最讨人厌烦了。你说对吗?红昌。” 在他怀里安稳躺着的任红昌迷糊的点点头,然后又睡过去了。 满宠还是有些忧虑,郭嘉看出了这一点,安慰他道:“伯宁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陈长文只会认为是我主使你这么做的,再说这买卖也不亏啊。” 满宠面无表情的想着,所以说你是主犯,我是从犯吗。呵呵,这并没有安慰到我。 郭嘉甚至还苦中作乐,调侃自己:“大概长文也只是会写奏折弹劾我滥用职权吧。” 满宠犹豫着的问:“可是,荀令君那边该怎么交待?” “……” 郭嘉明显被他的话梗了一下。 他摊开双手,企图做一个甩手掌柜,自暴自弃道:“不管了,原样上报就好。文若自有他的处理方法,伯宁莫要为此等小事太过忧心了。” 远在尚书台还要被郭嘉惦记的荀文若莫名感觉有点后背发凉。 郭奉孝自顾自的摸了摸下颚,自己刚回许都就给文若惹来了陈群这个大麻烦,这事干的貌似有点不厚道。 满府君则默默地在心中为自己的同僚荀令君点上一支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