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飞流的药,苏哥哥一行特意绕去了浔阳。 药王谷同云家是旧交,因此在东瀛时苏哥哥就传信给卫铮——也就是现在的药王谷少谷主素玄,让他到浔阳城外最近的驿站与自己碰头。 到了浔阳附近他们才知道,浔阳每年年中都要举行天下会剑,今年因为剑宗继任而推迟了一个多月才开始,因此方圆几十里都没有能住下他们这多人的房间了。 卫铮道:“宗主,蔺少阁主,要不就随我住到云家去吧。” 苏哥哥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声音里透出一丝尴尬:“那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刚歇下来的众人只得马不停蹄地又进城。 浔阳在大梁乃至整个中原地区都是很有名的武学圣地,剑宗所在,每年都有许多年轻涌入此地学艺,这也间接带动经济发展,使浔阳成为仅次金陵的繁荣都市。 林安骑着马,望着鳞次栉比的楼宇店铺,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莫名反复念起“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句诗。 直到有人叫她,她才回过神。 那人是个少年,骑着高头大马,穿一身紫色的锦袍,头发则归归整整地全部束在银质的发冠里,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眉飞入鬓,一双眼眸犹如星辰般闪亮,嘴角微微翘起,发出清泉般的声音:“姑娘,你的面纱掉了。”人那么多,她的面纱也只微微脏了一角。 接着两人都微微失神,仿佛感受不到周围人潮的压迫似地,还是林安最先反应过来,接过面纱戴上,颔首道:“多谢了。” “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看过姑娘的样子似的……”锦袍少年不及仔细思索,就被后面气喘吁吁也骑着马挤出来的水蓝色布衣的年轻人打断了:“豫津,你怎么走得那么快?也不等一等我!” 林安心中惊诧,还未及察问,前面马车里的兄长因为隔得太远又因人多无法掉头便掀开侧边的帘子高声道:“小安,怎么啦?怎么不走啦?” “没事,只是我的面纱掉了!”林安回道,“这位公子要去哪里?不如同我们一道边走边说吧?站在这里说不太好。” “好。”言豫津双腿夹了下马肚,“景睿,我们先离开这挤死人的地方再说!跟着这位姑娘走,别掉队啊!” “行吧行吧!”萧景睿也无暇思考太多,只觉午时将近愈发地热了,胡乱地答应了。 越近云家,街道就越发僻静,加上道路两旁巨大的梧桐树的荫蔽,年轻人们的一身热汗被除去三四分,终于可以冷静地说话了。 林安带着豫津景睿赶上苏哥哥的马车待他掀开帘道:“哥哥,刚才在闹市上我的面纱掉了,是这两位公子帮我捡起来的,也是因此才停留了一瞬。” “替我家小妹多谢两位公子了。两位可是来参加天下会剑的?”苏哥哥仿佛一个慈祥的长辈,只是江湖规矩,萍水相逢,不问姓名。 “是啊。”豫津与景睿苦着脸异口同声道,“只是云游他处贪恋景色,来晚了些,谁知整个浔阳就寻不到住处了。” 豫津接着道:“适时从客栈出来,见到这位姑娘的面纱掉了,并无轻浮之意,就想着捡起来还给她,于是便如此了。” “那不如请两位公子去云家住下吧。”走在最前面的卫铮忽然转头说,“就当是谢过两位公子了。” 卫铮在梅岭之祸失去了亲弟弟卫嵘,所以一向对林安很是宠溺。 “素玄哥哥,没关系吗?”林安秒变星星眼,见到卫铮点点头,欢喜地拍手道,“太好了!素玄哥哥,小安真是太喜欢你啦!”在大梁生活几年,她有时真把自己当做一个小孩子,这样撒娇的话也是信手拈来,所有的人也都习惯了,甚至还有点欣慰她在经历大难后还能成长为如此性格。 幸好那厢景睿豫津未觉不妥,抱拳道:“萧景睿(言豫津)在此谢过各位了!” “萧景睿?”卫铮的表情有些许复杂,“你就是按当今皇子辈字取名的那个世家公子?” 景睿还未回答,就被豫津抢先了,他手搭在景睿的颈子上说:“没错,就是这个人!宁国侯府和天泉山庄的两姓之子萧景睿!” 在场之人听到这话默契地沉默了,只有婴离不知所以然地眨巴着大眼睛,可惜被蔺晨点了上半身的要穴,动不了也不能说话,林安知道他们在沉默什么,当年剿灭赤焰的就是宁国侯谢玉,更是逆案的主谋;宫羽的父亲杀手相思因为没有完成任务遭到谢玉的戕害,使得宫羽小小年纪流落东瀛成了艺伎。 但毕竟景睿无辜,林安只得再一次跳出来打破沉默,问道:“这位公子叫萧景睿,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言豫津,‘豫’是‘毫不犹豫’的‘豫’;‘津’是‘津津有味’的‘津’。”豫津自我介绍得没完没了,“我就不如这家伙那么有名气啦,他身上的头衔太多,什么两姓之子,什么琅琊公子榜第四……我就只是金陵里俯拾皆是的世家公子。 哎?姑娘你又叫什么名字呢?留下芳名,我们便不算萍水相逢,而是真正的朋友了。” “我叫梅长安,长安就是地名的长安。”林安在面纱下扬起嘴角。 “你叫长安,那马车里唤你小妹的不就是……”萧景睿蓦地反应过来,只是没说完,苏哥哥再次掀起帘子微笑颔首道:“在下梅长苏。” “你就是江左盟宗主,景睿一直想去拜访的公子榜首?”豫津摇着又呆掉的景睿的肩膀,“这可是莫大的缘分啊,景睿!” “各位,云府到了。”卫铮在前面的府衙前下马,唤道。 “这就是天下第一药材商云家的所在啊!”豫津离多远见着府邸大门就感叹道。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抬头望去,连苏哥哥也禁不住好奇掀开帘来看,只见面前一扇古朴庄重的大门,斑驳的漆面与屋顶前朝工艺的飞檐仿佛在昭示这背后有一个传承久远,根基深厚的庞大家族;顶头匾额上苍劲的“云府”二字是由当今梁帝的祖父所书,以奖赏云家拼死寻得珍奇药材相救当时太子的功劳。 见卫铮下马,门前的两小厮训练有素地道一声“素少谷主安好”,一人去通报内院,一人来替卫铮以及林安他们饮马。 不一会儿,小厮领着一个身着红衣的高挑女子出来。 那女子可真真的美,林安第一次见一人,脑海中冒出“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这样的句子来,在场的女子里也只有宫羽可与她争个高低了。 那女子正是云家少东家,琅琊美人榜榜首云飘蓼。 云飘蓼见着卫铮,脸上冷冷淡淡的表情顿时消失了,虽不够热络,但能让人感受到几分欢欣,用娇而不嗲的嗓音道:“父亲与各地来的药材商在正厅说事,派我出来迎接诸位。” 她扫视一圈,对着豫津景睿道:“那两位公子倒是面生,不知是何许人物?” “我、我叫萧景睿……”景睿今天一下子见了这么多江湖中颇有名望的人物,尤其这个云姑娘让他惊为天人,更加说不好话了。 一旁的豫津见好友如此神情,心下了然,憋着笑对云飘蓼施礼:“在下言豫津,与这位萧公子从金陵慕名来到浔阳,参加天下会剑的。只是贪恋他处风光来得迟了些,方才有缘遇见素少谷主与梅宗主,承了他们的情,想来借宿几日。” “原来如此。”云飘蓼颔首道,“既是素少谷主的客人,我云家必当好生招待。” “多谢少东家。”豫津与卫铮一起说,只是云飘蓼轻飘飘地瞥了卫铮一眼,就自顾自进去了。 卫铮挠挠头,一脸莫名。 这些小动作都被林安看在眼里,她又看看一脸青涩的萧景睿,心里叹了口气,便轻轻扶着苏哥哥偕同甄平黎纲进了云府。 蔺晨则在后面解婴离与飞流的穴,前者因为太过活泼吵闹,点哑穴与上身要穴这件事竟连苏哥哥也默许了;后者则是因为中毒不能够运气,怕他有时自己强行提气,防止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才点了他周身穴位,幸好他听苏哥哥的话,苏哥哥不让他自己解开,他就一点儿也不动。 不过婴离的哑穴仍旧没解开,飞流也被封住真气,暂时没有武功。 不过没有武功的飞流仍然身轻如燕,一进云府就自己迫不及待地去玩儿了。 苏哥哥只得歉意地对云飘蓼道:“我这小弟爱玩儿,请云姑娘海涵。” “不妨事。”云飘蓼认出凑近她的婴离,有些惊讶,“九……”被婴离急忙制止才改口道,“婴离姑娘,别来无恙。” “你们还真认识啊?”蔺晨道,“那行,她就托付给你了,云姑娘。过几天我们回江左,她就留在你这儿就行。” 婴离看到云飘蓼点头,急得满头大汗却说不出话,又转过去对蔺晨发射可怜的小眼神儿。 蔺晨最受不了这样,感觉就好像看到了十年之后的林安对他撒娇似的,一阵恶寒,替她解开了哑穴。 “飘蓼姐姐,我要跟着他们,我要去见寒医啊!”婴离带着哭腔对飘蓼撒娇。 “见寒医做什么?”云飘蓼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当然,”婴离突然声音就小了,“当然是倾慕寒医了……” “那你同我说,你看到哪个好看的男子不倾慕?”云飘蓼这句话惹得后面的林安和蔺晨只想狂点头。 “不是,是真的……我以前在北燕时就听闻荀珍独步杏林,更因为疏离的性子被称为‘寒医’,于是才特别想去见他一面嘛……” “……行,那你去吧。”云飘蓼驻足在厅外高声道,“父亲,素玄他们来了。” “先带他们去用午膳,为父还需好一会儿才结束呢。”正厅大门未开,里面传出一道浑厚的声音。 “是。请诸位随我来。” 去膳厅的路上卫铮数次想要搭话云飘蓼皆未果,只得被当做普通客人由她引着。 “云家的药膳还算不错,各位冒着酷暑赶路,用之最为适宜。”云飘蓼手轻轻一挥,便有丫鬟鱼贯而入,为众人布菜。 一张圆桌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林安先喝一口茶润喉,却分明辨出这是一杯五味子枸杞茶,只不过没放糖,只有淡淡的甘甜。 主食则是红豆饭,主菜有天麻猪脑,黄花熘腰花,归地炖羊肉等等。 给蔺晨黎纲他们上了酒,林安一闻就知道是丹参酒。 这是他们自去东瀛始吃过的最讲究的一顿饭,每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包括从未吃过药膳的飞流。 饭毕他们才见到老东家,苏哥哥与蔺晨向老东家简要说明了情况。 老东家抚着胡子,略一思索道:“龙胆草难寻,就算是我云家也尚需几日,各位且在此住下,游玩一番也无不可。” “那就多谢老东家了。”众人纷纷施礼。 林安小孩子习性吃饱犯困,到了厢房又凉快,倒头就睡了,也不再缠着蔺晨去学扇舞,让蔺晨松快不少。 蔺晨本想拉着梅长苏去浔阳的藏锋阁分馆给林安订一把趁手小巧的兵器做生辰礼物,可惜苏哥哥被两个小孩——萧景睿和飞流一左一右地缠住,前者非要向他讨教学问,后者只是冷冷地瞪他一眼,抱住长苏的手臂不撒手。 更别提甄平黎纲已经见识过他在东瀛的“厉害”,此时早已“失踪”,他只好一个人出门。 才到前院,蔺晨就看到了卫铮和云飘蓼立在那里,飘蓼一见他来了,狠狠地跺了卫铮一脚就走开了,卫铮这时也注意到蔺晨,尴尬地笑道:“蔺少阁主。” 蔺晨心下了然,上去揽着卫铮的肩膀说:“云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冰霜美人,你是怎么把她惹生气的?” “我也不懂……”卫铮挠挠头,“前几天七夕,她叫我去陪她看花灯,可我那时正忙着安排少帅的事,把这事给忘了……” 蔺晨摇头叹息道:“木头啊木头。冰霜配木头,倒是合适。” “那我要怎么才能让小云消气呢?”平素将手底下几百兄弟都训得服服帖帖的素少谷主,偏生搞不定这个小女子了。 蔺晨眼睛一亮,拽着卫铮就走:“陪我出门,我就教你。” “哦哦,好吧。” 蔺晨先拉着卫铮去了藏锋阁,将自己早先画好的图纸和一锭金子交给掌柜,嘱咐道:“一定要按照图纸上的材料打造,否则我是不要的;验完货我再付剩下的。” “藏锋阁办事,包蔺少阁主满意。”掌柜颔首道,“不知何时收货呢?” “七月三十,我来取。”蔺晨道。 “没问题,这是您的货牌。”掌柜将一个圆形的小玉牌交给他。 接完头似地出了藏锋阁走在大街上,卫铮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还没呢,本公子逛够了再告诉你。” 于是流火的七月,两人直直在外头呆了一个多时辰…… 回去的路上,蔺晨的脸已被晒得通红,直在心里埋怨自己为何要出来。 卫铮很是执着,满头大汗地问道:“所以现在蔺少阁主可以告诉我了吗?” 蔺晨才想起还有这茬,故作高深道:“你与云姑娘,何时相识?如何相识的?” “是一年前义父生病,我替他将药草押送至云府。”卫铮回忆道,“当时小云被一伙匪徒绑了,我听说了此事,就端了匪窝将她救出来了。” 蔺晨极力掩饰着听八卦的激动道:“后来呢?” “后来每次押送药草,老东家都指定要我来,和小云见面的次数就变多了。”卫铮毫无察觉,“对了,我救她出来的时候好像也是七夕的深夜,所以前几天她约我说好好地看一次花灯。我失了约。” “所以嘛!”蔺晨拍大腿,“这就是原因了!你想想,七夕节约你看花灯,你是男人,她是女人,这不很明显吗?” “什么?”卫铮是真傻。 “哎呀!人家姑娘心悦你,只不过碍着矜持,才约你去看花灯啊!”蔺晨都急了。 “啊——啊,小云对我是那个意思啊!”卫铮脸腾地红了。 “木头,你想想,对人家姑娘有没有那意思?”蔺晨恨不得点着他脑袋让他清醒清醒,“要是有,你现在下去买个花灯。车夫,停车!” 卫铮一脸羞涩与庄重地思考了好一会儿,蹭蹭蹭下车买了个花灯,只不过仍然不解蔺晨的用意,疑惑地看他。 蔺晨忽然明白当爹是怎样的感觉了,扶额道:“听着,晚上把这花灯点上,然后去见云姑娘,赔礼道歉,接着告诉她你的心意,懂了吗?” 卫铮欣喜地点点头,蔺晨可算松了一口气,他还有点理解长苏打理江左盟,是怎样的“日理万机”了,搁他,也迟早得把自己这点儿灯油耗尽了。 整个江左盟除了长苏,聪明点儿的也只有他师叔和那小丫头了,希望小丫头别辜负自己的这些心意,长成一个堪当大用的人才是。 他心中“聪明点儿”的小丫头此时正在厢房里酣眠,口水顺着手臂流到枕头上,睡相要多白痴有多白痴。 直到言豫津轻唤一声她才猛然惊醒过来,不过还是一脸痴呆相地环顾四周。 豫津看她这副样子实在忍不住,笑得俯下身子,一度要去锤床板,直到林安真正清醒了瞪他,他才抹着眼泪道:“林安,你太好玩儿了!” 林安听到这话条件反射地眼里光芒乍现,冷冷地逼视着他。 豫津自己也吓到了,不知为何会叫出那个已成禁忌的名字。 某一年小时候的春日围猎,林殊哥哥是他们这群孩子的头,骑射也是全金陵的世家子弟里首屈一指的,他本想大展拳脚,却被一个柔软的小团子绊住脚。 原来是他家的小妹妹林安偏要跟来,晋阳公主只得带着她来了。 那小团子谁也不让抱,只让林殊哥哥抱,哪怕林殊哥哥穿着铠甲她居然也能趴在肩头睡着,睡相也是如此不好,口水流了林殊哥哥一背。 那天下午林殊哥哥虽然一脸不耐,可终究没有放下她,只在旁边教他们这些孩子围猎的规矩,还时不时要小声。 言豫津是当时那群孩子里笑得最惨的一个,也是说的这句“林安,你太好玩儿了”。 不过那一切都是太遥远的回忆了,自从开文十七年后,林安的名字随着林家、赤焰军和祁王哥哥一同成了整个大梁的禁忌,虽然父亲总不相信林家连同亲王谋逆,可那年之后连年号都换成了崇景,他也只能叹息了。 “抱歉,将你错认为故人家的妹妹了。”豫津像模像样地对林安施礼,“她若是还在,也该像你这般大了,只可惜……” 林安也反应过来自己触及往事表现太过,幸好豫津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到,整理整理自己的仪容道:“无事,若那孩子像我,必定也是顶可爱的。对了,言公子找我何事?” “啊,对了,都忘了。”豫津正色道,“过了午后,天气也没那么热了。我和景睿正打算去天下会剑报名,想邀你们一道出去玩,你哥哥也同意了,这会儿没准儿已经到外面了。” “哥哥也同意了?”林安只觉得不可思议,“景睿还真得哥哥的欢喜啊!” “我也纳罕,梅宗主一点都不像个喜欢凑热闹的人,竟然景睿一说就同意了。” “算了,哥哥必定有自己的考量。你就到外面等我吧。”林安摸摸自己鸟窝似的头发,“随便进女孩子的闺房是很不礼貌的,你还待了这么久,还不出去吗?” “抱歉抱歉,不过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半大小孩儿,不算是‘女孩子’。”豫津吐吐舌头,退了出去。 林安也不恼,自顾自梳头。 出去时正遇上回来的蔺晨与卫铮,他俩一身热汗,自然没跟他们一起出去。 过了午后最热的当儿,浔阳城才算真正地热闹起来,一路上不仅有百姓来来去去,还有许多背着剑的江湖人士,飞流一反常态没有到处纵跃玩耍,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人,还有一些摊位上的奇巧玩具。 而林安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她只想尝尝碗儿冰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不,整条街的新奇零食,她都想尝尝——出来玩儿的意义不就在此吗? 苏哥哥见着飞流与林安这个样子,无奈又宠溺地给了林安一锭银子让她带着飞流去买买买,而自己与甄平黎纲一干“老人”坐在街尽头离报名点不远的茶馆儿里的雅间喝茶等着。 林安激动地像得到了压岁钱,因为平时苏哥哥与师父管她管得很紧,她连糖葫芦都没吃过几次,这次她可要大快朵颐了。 飞流身量比林安还要小一些,原本抱着苏哥哥的手臂不肯离开,一听到林安要带他去买刚才看到的东西就激动得不行,由着林安拉着他的手出了茶馆,活像林安的小尾巴。 到了大街上,林安与飞流算是真正脱了缰,不亦乐乎地逛吃逛吃,没一会儿他俩手里就捧着拎着一大堆东西了。 这头苏哥哥却没有那么轻松了,神色淡淡地喝着茶问道:“玄婴离的身份,查到了吗?” 甄平将一张纸递给苏哥哥。 苏哥哥用修长的手夹着纸条,瞥了一眼:“今日觉得云飘蓼见到她神色有异,没想到她竟是为了躲避夺嫡之祸藏身东瀛的北燕九公主。想来我江左定要与北燕有些联系了。”说完便将纸条抛回给甄平,“此番遣你们隐姓埋名在剑宗学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不必担心我,学成自能堪当大用。” “属下明白。”甄平黎纲抱拳道。 梅长苏穿得不算薄,身上却无汗,只静静地极目远望那两个相携的孩子,手指捻着衣角,不知在谋算些什么。 两个孩子并未发觉,只是高高兴兴地看着街头的表演。 忽然几个人将林安挂在腰间用来放找的的小袋子拿走了,动作粗鲁至极以至于她一下就发觉到了。 她觉得自己略微平复下去的肝火又上来了,只见这伙人又肆无忌惮地抢了一个布衣华发的老爷爷的荷包,顿时怒发冲冠,大叫道:“飞流,他们抢苏哥哥给的钱,我们快追!” 那伙人见是两个小孩子就不以为意,还挑衅他们。 他们一定想不到,飞流在天星阙专学取人首级的功夫,一听“苏哥哥”更是了不得,而林安虽然武功不行,用毒却颇得荀珍真传,今天出门时她恰巧将一小袋迷药装进了袖子里。 就算不用真气,他们也轻易将小混混给制伏了。 那老人赶到时,他们已经拿回了他的荷包,见他来便还给了他。 那老人很是和蔼,笑眯眯的表情让林安觉得他和几年不见的蔺老阁主很像。 “两个好孩子,多谢你们啦!”老人双手摸着林安与飞流的头,也许是感受到了老人的善意,飞流没有闪躲,只是炯炯地望向他。 老人先仔细看了看飞流,“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又翻过飞流的手为他诊脉,“只是之前练的功法过于阴邪”,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他,“那爷爷就送你一本这个吧。” 接着又转头打量林安,“是个机灵的小姑娘啊,只是爷爷身上没什么东西可送你……”接着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只能送你这个啦!” 林安刚想说自己不要,老人就原地起飞了,而且轻功比飞流都要好得多的样子,远远地还传来一句“后会有期啦”,可想而知老人内力也是十分深厚的。 还未仔细想,飞流一脸不忿地把小册子塞林安手里,回头捡自己一路掉的玩具吃食去了。 林安低头仔细辨认一番,赫然发现这就是飞流以后要练的《熙日诀》…… 回来的路上恰巧碰到报名回来的豫津景睿,林安拉着飞流冲他们招了招手。 豫津先凑上来,感叹一番他们手里东西之多,景睿后面慢悠悠地过来和他们一起进了茶馆。 “哥哥,刚才有一个好奇怪的老人家,我们帮他拿回被抢的荷包,他给了飞流这个,给了我玉佩!”进了雅间林安就迫不及待地报告,把两样东西一齐塞给哥哥看。 “哎?方才去报名,我瞥见剑宗的人衣服上也有玉佩的这个图案。”豫津坐下喝口茶,也将注意力放到这上面。 “剑宗……《熙日诀》……”苏哥哥呢喃,忽而扬起微笑,“我知道你与飞流遇见谁了。据说上一任剑宗之主贺尘海的剑术高超,连卓鼎风都曾自叹不如;内力则是至阳至纯,因此他老人家临近耄耋之年依然精神矍铄。你们必定是遇见他老人家了。” 苏哥哥这么一说,林安顿觉传回手里的玉佩盈盈地闪着温润的光泽,再仔细看看,水头似乎真的挺不错的。 “飞流也太好运了吧!”景睿道,“所以说出来历练也还是有好处,说不定我哪天得哪位高人一指教也成了绝世高手了呢。”这话一出,旁边的豫津嫌弃地看着他:“你有这么些头衔还不够?还要绝世高手?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两人笑闹作一团,连甄平黎纲也忍不住上扬起嘴角。 苏哥哥摸摸飞流的头,叹道:“还需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啊。” “是!”景睿好不容易止住笑,回的声音十分虚。 几人吃完了茶,出了茶馆将浔阳的大街好好逛了一番,天边擦黑时才回云府。 吃完了晚膳大家各自回了厢房休息,只萧景睿跟着苏哥哥一道走了。 天气闷热,林安便到府中花园散步,却正巧撞见卫铮与云飘蓼。 而两人没看见她,因为她躲在一块儿假山石(偷听专用)后面。 只听得卫铮说:“小、小云……” 云飘蓼的声音冷冷淡淡地飘过来:“日理万机的素少谷主,何事找我?” “前日没有赴约,是我的不是!”卫铮窸窸窣窣地从背后拿出了什么,语气也变得慷慨激昂(),“你看!我今日找你,就是为了再约你看一次花灯!” “不必了,本姑娘已不想再看。” “小云,我错了,今日有人提点我,我才知自己对你是何种心意……” 云飘蓼没有答话,林安偷偷伸出头一看,原来是正冷冷地盯着卫铮。 卫铮有些着慌,挠挠头道:“我这个人特别地迟钝,无趣,连义父同我一起我也多说不了什么话。 可唯有在你面前,我变得迫切地想要向你表达清楚我所有的意思。虽然你不怎么说话,我也不大能够揣摩女子的心思。可我觉得在你面前,才是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我。 卫铮的人生本来已经很无趣了,可若没有你,那必定要成为连我自己也过不下去的那种无趣。 所以,小云——云儿,能陪我再看一次花灯吗?我以后,每年都要陪你一起看花灯,决不食言。” 这之后是良久的沉默,久到林安都忍不住偷偷探头窥视好几次,月黑风高看不清楚,甚至以为云美人走了。 最后,美人“噗嗤”一声笑了,笑得风华绝代风情万种皎若月光:“以后你七十年的七夕,都是本姑娘的了。”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卫铮的声音格外温柔。 林安怀着激动的心情出了花园,她都不知道卫铮小哥这么会撩妹,把传说中万年冰霜美人飘蓼都给逗笑了。 她正拊掌赞叹,忽见景睿从另外一头过来了,暗道一声不好,回西厢房时要经过花园,方才她出来时卫铮正与云飘蓼紧紧相拥,说不好还要亲亲,万一被景睿撞见多尴尬…… 于是她赶紧拉着景睿走了另外一条路,但是她并不知道,就是她这一无心的规避,使得同样感情迟钝的萧景睿,将自己一颗“芳心”错付好多年…… 这一夜林安梦到自己被喜欢的人告白了,连嘴角都带着些许下意识的上扬。 早上起来时哥哥告诉她甄平黎纲要外出学武,倒是让她小小吃惊了一下,不过她把昨日得到的玉佩送与二人,也算是稍稍安心些许。 三天后,那株珍贵的龙胆草终于被呈到苏哥哥面前,虽然老东家左右推辞,苏哥哥也付了一锭金子以表谢意。 本来拿到药,就可以走了,可苏哥哥答应了景睿要看完他的比试再同他和豫津一起回(去)江左。 由于报名晚,二人的比试均排在后面,所幸间隔很近,总来得及回去准备这个林安期盼了很久的生辰宴。 这不仅仅是林安的生辰,也是苏哥哥的,他们俩是同一天出生,只不过前些年江左盟初立,事务繁杂,苏哥哥又不爱热闹,就没有办什么宴。 现如今江左盟已步入正轨,又碰上林安头一个整十岁,飞流的到来也更添喜气,所以干脆一气办个规模大些的宴,就将飞流的生辰也算在这天,也让盟中弟兄乐呵乐呵。 这件事的信在游东瀛时与通知卫铮的信是一道传回去的,他们看完比试之后回去的当天正好传了回信过来,说是一切都备好了,就等他们回去了。 这期间蔺晨神神秘秘地带回来一样东西,说是生辰礼物,不过死活不肯透露是个什么,只让林安好好学扇舞。 顺带一提,扇舞是蔺晨那天使的以折扇作武器的武功,虽招式华丽得“舞”之名,但可在无形中取人性命,非常合林安的心意,她从来到大梁的那天起就在寻这样的武功,以满足自己的武侠梦,而今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