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雪左文字以极其正常的姿态出现在了夏坂清瑞面前。　　既然他不提，那夏坂清瑞也不想去揭开这层网。只要他不暗堕、不把他的情感搬到台面上，那夏坂清瑞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和他交际。　　「但总是憋着……感觉很危险」　　心下决定找个时间把小夜左文字叫出来好好交谈一下，让江雪左文字在亲情方面疏解一下自己的压力。　　“江雪殿下今日可还好？”　　“……多谢关心，暂时无事。”　　江雪左文字仿佛比平日里还要疏远了一些，夏坂清瑞却觉得轻松不少。真的说出口了大家都尴尬，表面上的宁静维持一天是一天。　　　　“审神者殿下，有新通知到了！”　　一阵灵力波动之后，一只狐之助从空气中蹦了出来。　　夏坂清瑞收起手中的刀，心下有些不好的猜测，问道：“什么通知？”　　“为了犒劳幸苦工作的审神者们和付丧神们，本丸屋子后的空地上开放露天温泉啦！”　　「就这？」　　除了一开始接待的时候看到过狐之助，之后的时间里狐之助的影子都没出现过。所以时隔几个月再看到狐之助，还说有政府的通知，夏坂清瑞还以为江雪左文字已经开始暗堕或者前线战场出什么问题了。　　结果居然是露天温泉。　　而且本来本丸就有室内温泉，还特地开个露天温泉也不知道时之政府想作甚。不过这种免费的员工福利到底不拿白不拿，夏坂清瑞点了点头，然后询问：“现在就有了？”　　“这是建造温泉的符纸，想要建造的时候贴在那块地上，只要地盘上无人温泉就能瞬间出现啦！”狐之助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张符纸衔在嘴里，待夏坂清瑞蹲下取过后又开口道，“露天温泉的制式和本丸原有的温泉一样，是每年冬天都有的特殊福利，入春的那天会重新变成符纸，等到冬天要使用的时候再把符纸贴上就好了。符纸丢了可以用小判购买，想要其他季节也使用露天温泉也可以用小判开通权限，祝您愉快！”　　“好的，我知道了。”　　小狐狸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夏坂清瑞看着手上不知画了什么奇怪图案的符纸，再次感叹审神者真是个肥差。　　　　练完刀后夏坂清瑞见空地没人，索性直接把符咒贴上了。只见一座和风的露天温泉迅速拔地而起，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几乎只在眨眼之间，露天温泉就布置完毕了。　　弄完温泉，夏坂清瑞又回了自己的房间取出纸笔写了张告示贴在食堂门前，然后便取了自己的晚餐回房用膳。　　“噢！石切丸殿下快看，告示上说屋后的空地开辟了露天温泉！”陆奥守今日和石切丸一起当值，他眼尖先石切丸一步看见了告示，“这么大个温泉都弄出来了，我咋没发觉一点动静？公家手段果真是神奇。”　　“哈哈，比起这个手段，能让我等刀剑现身于此的本领才是最厉害的。得亏这些术法，我们在尽职时还能享受变为人类的乐趣。”　　还是普通刀剑的时候他们可没那些待遇，石切丸有一出没一出地想着，即使是被誉为‘神刀’的他，在神社的那些日子不过也是被精细保养。那种感觉对刀剑来说是无法抵抗的天堂，却也单一。　　如果要比的话，就是精心烹制的药膳和市井小食的差别。　　　　石切丸对审神者和时之政府都心存感激，他知道很多同僚和他都有相同的心情。　　从‘人性’的视角出发，所见的事物和仍为刀剑时的感受天差地别。包括曾经的遭遇，回忆起来也是不同的滋味。　　作为刀剑的他们，各与各又有什么区别呢？即便性能、大小有所不同，但总归都是一堆浴过烈火也依旧冰冷的钢铁。　　　　—卍—　　　　露天温泉和室内温泉，对夏坂清瑞来说区别不是很大，而且她在现世时就泡过露天温泉，故这个新福利对她没那么有吸引力。　　故本丸内很多付丧神在温泉冒出来的当晚就集体去泡温泉聊人生，夏坂清瑞则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她还没泡过本丸的露天温泉。　　正巧她记起这件事的档口，天上飘着小雪。　　雪中野外温泉可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于是夏坂清瑞在这天夜里就带好装备在半夜去了露天温泉。　　　　两个温泉之间和它们周围都有矮墙围着，并且从温泉外看进去都是一片白雾，以防止‘心术不正’的人偷窥。　　而温泉顶上又有木顶，可遮挡雨雪。当然，想享受细雨微雪或是观天也可以按下温泉内石像上的机关将其隐藏。　　然后夏坂清瑞选择了隐藏机关在雪中泡温泉。　　　　大半的身体被温热的水包裹着，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时不时能感到小雪花落在上面的一粒冰凉。　　因天色已晚而显得周围被树木拢着的景色有些鬼魅，在夏坂清瑞眼里倒也算是特别，让她不禁想起自己当初突然被转移到这里时的糗态。　　算算日子，夏坂清瑞也领了五次工资，除开寄往家里的钱和日常开支，还剩下的小金库足够她自己偷着乐一阵。想到江雪左文字的异常状态，恐怕这个本丸难以有春天宜人的景色了。　　思至此，夏坂清瑞心中也有些郁闷，很想当面质问江雪左文字到底看上了自己哪一点，种田种得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当初劳动合约上写明，一切事情等处理完暗堕本丸后再议。　　所谓‘再议’，就是时之政府可以继续雇佣你，也可以拒绝续约。按照这个时之政府一贯人道的行为准则来看，事后必定会有些补偿。　　但是续约还真的不一定。　　虽说不至于有监控摄像，但是每个本丸的所有数据都一定会流向时之政府，从数据对比上就可以清晰地看出一个审神者的各方面能力。　　包括态度、决策、品行。　　夏坂清瑞最近偶尔的思考人生时有一种感觉，每位审神者从第一次接受本丸开始到本丸出现暗堕付丧神为止，都是时之政府考察审神者工作能力的试用期。　　　　趴在石头边，夏坂清瑞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任期内的举止。她自认为没犯什么重大差错，唯一可能被扣分的大约就是锻刀积极性很低。　　锻刀积极性很低说不定会牵扯到工作热情……这就很棘手。　　反正她做好了被辞退的心理准备，在乡下度了半年假还拿了一笔数额可观的钱，说出去谁不羡慕？　　　　泡得有些头晕的夏坂清瑞赶紧走出了温泉，脸颊上飞了两朵粉色的云，浑身都散发着雾气。　　想通了尤为关键的事，夏坂清瑞晕乎乎又甜甜地睡下了。　　　　—卍—　　　　在用完晚膳后前去享受露天温泉的付丧神很多，故江雪左文字特地带着小夜左文字在深夜时分才去露天温泉享受宁静的时光。　　可谁知这天，他们在掀开布帘从温泉中出来时，居然看到夏坂清瑞端着红扑扑的脸，神情有些恍惚地朝屋内走去。　　“……啊，刚才她也在泡温泉？”小夜左文字很自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却感觉到江雪兄长牵着自己的手突然改变了力道。小夜左文字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江雪左文字，觉着有些奇怪。　　江雪左文字的目光始终跟着夏坂清瑞，他深蓝色的眼睛宛如看似平静却波涛汹涌的大海。　　“……嗯，走吧。”　　等到夏坂清瑞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处，江雪左文字才牵着小夜左文字回了房间。　　　　看着小夜左文字安然入睡后，江雪左文字才回到自己的被团中。　　可他却无法与小夜一样入眠。　　适才看见的与平时不一样的夏坂清瑞总是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她泛红的脸颊、愉悦的神情、身上散出的热气和湿漉而乌黑的发丝。　　江雪左文字不能任由这些虚影在黑暗中显现，他竭力放空自己不再让它出现更多。这几天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情绪又再次被一丝火苗燃尽，江雪左文字心中生出一丝无奈。　　好容易听着小夜左文字安稳地呼吸声驱除了心中燥热，江雪左文字入梦了。　　　　—卍—　　　　付丧神甚少做梦。　　一睁眼发现自己竟在泡温泉的江雪左文字很是疑惑，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才泡过温泉安然睡下，怎么又来这温泉了？而且感觉也甚为奇怪……　　没等江雪左文字厘清思绪，门口的布帘就被人掀了起来。他抬眼一看来人，顿时惊得不知该做何动作，只觉自己说什么都不对、怎么动都不对。　　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脑子也着实混沌，完全想不出现在的场景该如何解决。　　　　来人正是和江雪左文字不可能出现在同一温泉的夏坂清瑞，她瞟见江雪左文字竟一丝惊讶羞愤也无，恍若无人般地进入了露天温泉，与江雪左文字坐在对面。　　不知为何，江雪左文字竟无法动弹，无法离开这个地方。他只得双眼紧闭，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妄念。　　“江雪殿下在想什么？”　　江雪左文字下意识睁开眼睛，却看到夏坂清瑞已不在对面。下一秒，他猛然发现夏坂清瑞正坐在他的身边，与他不过一线之隔。　　这温泉里的水好像全都失去了温度，江雪左文字只能感到自己身边不断向他传来灼热的温度，滚烫得他白皙的肤色变得绯红。　　“江雪殿下为何不说话？”　　江雪左文字感到夏坂清瑞转过了头看着他，不堪的样子全都暴露在火烧般的视线下。　　别过头，嘴张了又合不知几次才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　　“……我……”　　“你……？”夏坂清瑞的嘴角跟着语调一并上扬，“喜欢我吗。”　　　　“！”　　江雪左文字被震地慌乱无措，心中难以启齿的秘密被当事人嘻嘻闹闹地揭开。他难以再和夏坂清瑞共处一室，一下子竟又能支配自己的身体落荒而逃似地从水中站起要跑出这个空间。　　却被夏坂清瑞一把拉住，跌坐进了温泉。　　意外的跌倒将江雪左文字盘起的头发全都散开，飘在水面上，看上去居然十分惹人怜惜。　　“江雪殿下难道以为您不告诉我，我就看不出了吗？”　　江雪左文字想逃，却被夏坂清瑞紧紧压住。她整个人跨坐在他的身上，身体前倾，一手撑在江雪左文字身后的石头上，另一手则抵住了他的胸口。　　“为什么总是想逃呢？当面告诉我您的感受就有那么难？连挣一挣都不曾……就放弃了。”夏坂清瑞言语间满是对江雪左文字的不满，“这夹缝里存在着多少个本丸，就有多少个审神者。在这些身具灵力的普通人里与自己的付丧神陷入恋情的不知凡几，孰知您与我不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个呢……您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原则就那么重要？比我……还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