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卫淑敏意犹未尽,情意绵绵的告别任杰。和闺蜜方格格回到江北,步入小区的那一刹那。她的小嘴张成一个O型,片刻发疯似的往家的方向跑去。离去时还在的楼房,此时已成残垣断壁。支离破碎的倒在地上。 方格格也吃了一惊,大声道:“这怎么回事?” 卫淑敏眼泪刷得就下来了,嚎啕大哭道:“爸妈,你们在哪啊?爸爸、妈妈......” 王大伟闻声从简易房走出来,叹了口气说道:“你妈妈住院了,你爸爸去医院陪她了。” 卫淑敏没等他说完,也顾不上方格格了,转身跑出小区,拦住一辆出租房。 那天,卫老太太见不久前还充满着温馨的家,转眼间成了一堆废墟,连吓带气,一下晕倒在地上。邻居们赶紧一面打电话给老卫头,一面将她送到医院。所幸没什么大碍,只是怒急攻心而已。 卫建国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低头不语。老卫头道:“这有我咧,你回家吧。” 卫老太太道:“拆都拆了,你到区里补个手续,把字签了,补偿款领回来。” 卫建国闷哼一声,起来走出病房。 刚到医院大门口,一辆出租车停到跟前,卫淑敏匆匆的下来。着急忙慌的问道:“哥,妈怎么样了?” 卫建国面无表情的回道:“没事,在住院部。”说着,钻进送妹妹来的出租车后座。 卫淑敏小跑着进了病房,看着老妈右手背上的点滴针,眼泪又止不住了:“妈,你好点了吗?” 卫老太太见是闺女,微笑道:“好多了,你不是和格格去玩吗,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卫淑敏跪在地上,握住老妈青筋鼓起左手道:“明天还上班,就回来了。” 卫老太太抽出手,撩起女儿垂下的鬓发,慈爱的说道:“妈没事,别难过。” 卫淑敏鼻子一酸,欲言又止,忙起身抬头看输液瓶,以为这样泪水不会被妈妈看到。 老卫头呵呵笑道:“傻丫头,都二十多了还哭鼻子,羞不羞啊,别人看到会笑话你的。” 卫淑敏咬着嘴唇,硬生生的把眼泪逼回去,强挤一丝微笑,说道:“别人面前我才不会哩,就在您和妈妈面前。” 卫老太太突道:“老头,你去看看老三,别出什么事,刚见他脸死气沉沉的。” 老卫头一怔,忙道:“我也发现不对劲,女儿,照顾好你妈妈,我去看看。” 卫淑敏点点头道:“老爸,注意安全。” 卫老头赶紧到停车处,骑上电瓶车就走。果不其然,儿子没有回来。他拿出手机打过去,没人接。又打,还是无人接听。这小儿子从小就有一股倔脾气,还爱钻牛角。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未及多想,他赶紧又骑上电瓶车。 卫建国回到家里,拉开抽屉拿出那把打磨锋利的西瓜刀,揣进衣袖,冷笑了一声。 王大伟正在树底下和邻居聊天,问道:“建国,去哪啊?” 卫建国头也没回,自顾自的往前走。 王大伟在背后喊道:“建国、建国,你干嘛去?” 卫建国老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加快。 姜维闲着没事,想问问拆迁情况,刚将车挺稳下来,就看见过来一个人,他笑着问道:“建国,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卫建国猛地上前右手抽出刀,左手揽住他的脖颈,嗤的一声,攮进姜维肚子里。 江南的天气,入秋还非常炎热。平时三十多度将近四十度,大伙都穿着夏装。 姜维顿觉小腹一凉,紧接着杀猪般的嚎叫起来。他试图想推开,但卫建国像发疯似的,又连捅数刀,鲜血染红了身上的白色衬衫。 两名保安闻听,急忙跑过来。举着手里的警棍喝到:“别动,把刀扔了!” 卫建国这才停手,恶狠狠的扭头看着他们。保安唬得连连后退,说道:“快报警、快报警。” 王大伟见情况不妙,拿出手机:“喂,陈所吗?你快来,可能要出事......” 陈福松放下电话,对值班民警道:“快,跟我走!” 老卫头慌不择路的赶到拆迁办,正瞅见儿子扔下西瓜刀,被四名警察戴上手铐,推搡进囚车。他竭斯底里的喊道:“建国、建国。” 警车呼啸而去,扬起一股尘烟。 噗通一声,老卫头连电瓶车一起摔倒,边嚎啕大哭边凄楚的唤着:“三啊、我的三啊......” 陈福松下车就看到老头鼻涕一把泪一把,坐在地上的浑身抽搐。他上前蹲下来问:“卫叔,怎么了?” 老卫头听见声音,抬头一看。爬将起来低头使劲撞了过去,喊道:“来,你把我也杀了吧,把我也杀了......” 陈福松忐忑不安地走进副局长的办公室。 冯步伟阴沉着脸,指着他骂道:“陈福松,你他妈还想不想干了?!” 陈福松赔笑道:“冯局,我怎么啦?” 冯步伟道:“你根本就不作为,不配合工作,还辱骂拆迁办领导,长本事了是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能有今天,还不因为你岳父。我们是看在老局长的面子上,你要知道好歹!” 陈福松道:“我......” 冯步伟野蛮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什么你?事情我很清楚,你做过些什么,都有人向我汇报。临江大道进行规划改造,是符合上级建设精神的,也是改变江北面貌的新举措,早得到了省里批准。你非但不支工作,还和几个漫天要价的钉子户一头,这是要犯错误的,你好好想想!” 陈福松低下头,脸色十分难看。 冯步伟喝斥道:“滚回去好好支持拆迁工作,对那些领头闹事的人,该抓就抓,别再手软。否则,小心你自己!” 陈福松小心翼翼道:“事情不是......” 冯步伟挥挥手道:“别废话,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陈福松心里冒出股火,强忍着问道:“你晓得我要说什么?” 冯步伟怒道:“你一撅屁股我就知你要拉什么屎,干工作不能带任何私人感情,该说的都说明白了,你看着办。”说完,摔门而去。 陈福松灰头土脸地走出公安局大门,就接到老婆的电话。 石丽燕道:“在哪?” 陈福松说:“刚才市局出来。” 石丽燕冷笑一声道:“你昨晚怎么没回来?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家了?” 陈福松本就满肚子气,闻听大声道:“家,你就知道家!等把你家也拆了,你就什么狗屁也不是了!” 石丽燕一怔,回道:“你抽风了是吧,敢这么和我说话!告诉你,二十分钟之内不回家,后果自负。”电话挂断。 对于老婆的嚣张跋扈,早已习惯。陈福松钻进驾驶室,准备去所里。很快,汽车行驶在沿江路上。他脑海浮现女儿童稚的脸,还有那双清澈的眼睛,黑葡萄般的瞳仁…… 七尺男儿的心顿时柔软许多,叹了口气,掉转车头,往家的方向开去。 推开房门,五岁的女儿陈橙橙正看动画片。看来今天老婆在家休息,否则孩子会送到岳父家去。 尽管他知道这个动画片十分恶俗,没有一点营养,可他没有办法阻止女儿。 陈橙橙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笑着扑过来,奶声奶气的叫爸爸。目光一直盯住电视屏幕,表情专注。 陈福松有点心酸,不是因为女儿对他的冷漠态度。而是她孤独的一个人,靠电视打发她童年的时光,他过去一把抱起女儿。 陈橙橙挣扎着说道:“爸爸放下我,我要看电视。” 陈福松放下女儿,疼爱的摸摸她的小脑袋。 陈橙橙摆摆头道:“爸爸别碰我。” 石丽燕穿着拖鞋从卧室走出,冷冷说道:“再不回家,还认识女儿吗?” 陈福松道:“现在埋怨我不回家了?什么都是你们说的!当初你们非逼我去湖湾区,想调到市局都不答应。我不稀罕那个派出所长的位置,只想图个心安。” 石丽燕提高声音道:“你自己心安了,对得起我和女儿吗?我爸爸还不是为你好,为这个家好。” 陈福松道:“我最对不起的是魏叔叔和顾良成。” 石丽燕一怔,问道:“他们是谁?” 陈福松回道:“恩人。” 石丽燕道:“你要记住,你的恩人是我爸。要不是他欣赏你看得起你,你能有今天?” 陈福松慢慢坐在沙发上,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女儿。 关于自己和石丽燕的婚姻,陈福松也感觉是鬼使神差。他的成长经历告诉自己,对任何东西皆不能抱有奢望,包括爱情。在警官大学时,曾爱过一个女同学却从来不敢向她表白。那美丽而又高傲的女同学,白天鹅一般让他却步,他像只癞□□一样自卑。毕业后分到治安大队,他亦没什么野心,更未想过要当官,只想做个小警察,找个合适的女人结婚,过平常人的日子。 这个残酷而现实的社会,太多出身卑微之人,一旦抓机会,就会野心勃勃,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陈福松觉得自己不是那样的人,能够丰衣足食就可以了。可怎么也想不到局长的千金会看上他。 石丽燕虽然长相平平,身材矮胖,却心高气傲。她在市局政治处工作,负责写些新闻报道。因为她父亲的缘故,全局上上下下都对她关照有加,没有人敢得罪她,很多干警私下里称她为公主,不知是褒还是贬。 起初,对她并没什么深刻印象,只知道有这么个人。直到一次抓小偷,改变了他命运。 身穿便衣的陈福松,在汽车站盯上一个小偷,抓捕时,被小偷用刀子扎伤手臂。他忍住疼痛,最终将小偷擒获。 因此事两个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石丽燕要写篇表彰报道。采访时间很短,却为漫长的婚姻生活埋下伏笔。从那以后,她总是找借口接近他。 随着时间推移,自然而然的就产生了感情。无论男人和女人,恋爱中都会隐藏自己的种种不足和缺点。 在陈福松眼里,那时的石丽燕是个热情善良的女人。但他只是把她当作很好的朋友,直到七夕那天。 下午五点多,兜里的手机响了。 陈福松问道:“怎么了燕子?”平时没人的时候,他就这么叫她。 石丽燕很喜欢这个称呼,回道:“晚上你有时间吗?” 陈福松道:“晚上可能值班,有事吗?” 石丽燕想了想回道:“我让别人替你,晚上陪我吃饭。” 陈福松道:“这样不好吧?人家不是有老婆就有女朋友,趁这个机会都约会去了,谁愿意替班咧。” 石丽燕道:“你别管,交给我了。”挂断后,她紧接着给治安队长打过去:“房队长,晚上小陈有事,你安排别人值班。” 房队长巴结道:“好的,我这就换人。” 不一会,组长过来说,从今往后都不用他再值夜班了。 陈福松心里咯噔一下,暗叹权力的好处。正想着去哪个饭店,过来一条信息:晚上八点,江南大酒店。看完后他大吃一惊,掏出钱包,看着里面可怜的几张毛爷爷,皱起眉头。忙叫住转身要走的组长:“求您个事。!” 组长瞪他一眼道:“什么事?” 陈福松道:“我想、您能不能借我点钱?” 组长道:“晚上有佳人相约?” 陈福松支支吾吾道:“是、是石丽燕,非要我陪她。” 组长仰天长叹道:“你小子那辈子修来的,我咋就没这好命呐!”转而笑问道:“说吧,用多少?” 陈福松见这位平时严厉的组长,突然笑盈盈的。有些不适应,低头小声道:“那什么,借我五百,下个月发工资就还你。” 组长拿出一叠钱道:“五百怎么够?给你两千,有了就还,没有就算了。” 陈福松忙道:“那怎么行,五百够了,用不完这么多。” 组长塞进他手里,依然微笑道:“拿着,别客气。以后做了局长的乘龙快婿,可得多帮衬帮衬咱兄弟。”说完,满含深意的冲他点点头,边走边自言自语:“我辛辛苦苦干了十多年,还不如一个毛头小伙子。”推门而去。 后来,陈福松升任派出所所长,那个组长依然是组长,虽然立过几次大功。 石丽燕安排好,就打电话给一个五星级酒店的老板。 那老板一听说是局长的千金,哪敢怠慢,连忙布置一个温馨的房间,鲜花红烛的甚为浪漫。 石丽燕长的再丑,也是个女人,醉意朦胧中,显几分娇态。 陈福松无论做事还是做人,平时都小心翼翼。陪上司吃饭更得看脸色,基本都没吃饱过。但这次虽是局长千金,却格外轻松。 两个人交谈甚欢,不免多喝了几杯。看着面前的女人面若桃花,他内心有些波澜。一种原始的渴望,借着酒精的膨胀。 好汉无好妻,靓女嫁垃圾。大街上也常常见到,一个美女小鸟依人的挎着一个丑陋男人。而帅哥身旁的女人,大部分亦都长的歪瓜裂枣。 何况有如此强大背景的女人,陈福松哪能无动于衷。 吃过晚饭后,又去酒店的KTV唱歌。期间,又喝了不少。你有情,我有意。结束后,两个人晕晕乎乎的相互搀扶着走进客房,关上门那一刻瞬间爆发了。 陈福松喘着粗气,手忙脚乱的去解女人的罩扣。费了好长时间,还是弄不开。 石丽燕嗔骂道:“笨死了,我来。” 当那两团玉坠忽地摆脱束缚,跳将出来。陈福松两眼发直,张嘴含住。 嘤咛一声,石丽燕紧紧抱住男人的头,慢慢倒在床上。 陈福松抬枪跨马,奋力前冲。只听哎呀一声痛呼,忙问道:“怎么了?” 女人流着眼泪,轻启红唇道:“你轻点,疼。” 关系确定没多久,石丽燕就提出结婚的要求。 陈福松也没考虑那么多,就答应了。他已不在乎什么爱情,觉得只有个女人真心待自己,没理由拒绝。他问过她:为什么会喜欢自己这样一个孤儿。 石丽燕说,她喜欢他身上那股子书生气,当警察的小白脸不多,他就是让她心动的小白脸。重要的是:这个小白脸骨子里还有种男人坚韧,难能可贵。 结婚后不久,陈福松才发现。不是石丽燕嫁给他,而是他嫁给了石丽燕,也嫁给了石家。石丽燕是被宠坏的女人,刁蛮任性。很多时候,他像个奴隶,不像个丈夫。他考虑到组建个家庭不容易,况且老局长经常和他谈话,要他照顾好她,用男人的胸怀包容女儿所有的毛病和缺点。他便忍耐着,心想,一切事情,等习惯就好了。 虽然一直都在忍耐,可却一直无法习惯。 偶尔,他会想起大学里曾暗恋过的那个女同学。这是他最美好的时刻,心就像一片带露的花瓣,飘飘渺渺飞向远方。那是他的憧憬,永远都实现不了的幻梦。心力交瘁时,这个梦会给他片刻的温暖和安慰。 石丽燕道:“陈福松,跟我进房间来。”说着,走向卧室。 陈福松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女儿陈橙橙忽回过头道:“爸爸,妈妈喊你呢,听到没?” 陈福松爱抚着女儿的秀发道:“爸爸听到了。” 陈橙橙道:“那还不快去,一会又该挨骂了。” 女儿是贴身的小棉袄,看来这话一点不错。陈福松慈祥拍拍女儿,站起来迈进卧室。 石丽燕见他进来,说道:“把门关上。” 陈福松道:“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 石丽燕瞪他一眼:“让你关就关,那么多废话。” 陈福松扭身关上门,问道:“什么事?” 石丽燕从手包拿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道:“你去把房贷还了吧。” 陈福松没接张银行卡,诧异道:“哪来的钱?” 石丽燕道:“别管哪来的,赶快去把房贷还上,心里就踏实了。” 陈福松道:“房贷可以慢慢还,这钱如果来路不正,我们不能要。” 石丽燕瞪大眼睛道:“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么一个窝囊废,你看看别人,当个所长什么没有?我们却贷款买房!我不管,你今天非去把房贷还上不可。” 陈福松轻声道:“做人要清清白白,你不说清钱的来路,我绝对不会去。” 石丽燕道:“好、好,你不去我去。以后,你也别回这个家了!” 陈福松缓缓说道:“不回就不回了呗!” 石丽燕突然歇斯底里喊道:“滚,滚,给我滚得远远的......” 陈福松走出房间,对女儿道:“橙橙,爸爸走了,你要乖乖的。” 陈橙橙起身朝他扑过来,抱着腿道:“爸爸,我不要你走,不要你走。” 石丽燕快步走出来,把女儿一把拉住。继续喝道:“滚,滚,你不配做橙橙的爸爸----” 老婆的话犹如一把匕首,插进陈福松身体,痛的撕心裂肺,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陈橙橙哇哇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