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他是没有心的。 “阿佑,你只有杀了他们,苍大大人才会看到你。”记忆中,母亲不止一次这么对他说过。 当他把利刃对准自己的异母兄弟,割下他们的头颅时,他的母亲才会露出笑容。 据说他的母亲是苍大大人抢来的女人,也是他父亲众多姬妾之一。 身为苍大大人的姬妾,她有没有过过好日子他不知道,只知道从他记事起,他们就住在一个海岛上,那里怪石嶙峋,腐败萧条,连海鸟都不愿意停留,到处是死一般的气息。 尤其是夜晚来临的时候,连海浪声都听不到。 寂静得让人窒息。 就是这样的夜晚,他的母亲总会一边哭一边拿着小刀在他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她哭她命苦。 她哭他来得不是时候。 她哭着说他是魔鬼,是应该去死的。 他确实应该去死的。 他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如果他死了,那么她会好受点吧,至少不用每天都哭来哭去的,哭到他越来越觉得心烦。 终于,在一个月夜,他的耐心告罄了。 他第一次用那种眼神看她,冷情至极不带一丝温度。 他握住她又试图划伤他的小刀,那利刃割入皮肉的冰冷他至今入骨难忘,“那么想我死,那我就满足你。” 他想把小刀扎进他的脖颈。 一枚苦无阻止了他。 那是忍者的武器。 这个岛除了被苍大遗弃的女人和小孩,就没有其他了。 他微眯起双眼,看了屋外很久。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身影。 他觉得这辈子都忘不了。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她。 那时,她踏着月光而来,高挑的身姿在月色里隐隐绰绰,长长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长刀在侧,鬼面覆脸。 她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虽看不到她的脸,他却觉得她是极美的。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 当她用那双眼睛注视着你的时候,好像整个人的魂魄都被吸进去一般。 “小鬼胆子还挺大的。”她擒住他的下巴,双眸紧紧地盯着他,然后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她的声音有点沙沙的哑,又像那晚的夜色一样有点儿凉。 “利刃是要对准敌人的。”她看着他,这么说着。 而后她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转身就要走。 鬼使神差的,他拉住了她的衣摆。 用从未有过的请求语气,求她带他离开。 她看了他许久,久到他跪着的膝盖都麻木了。 “跟得上你就跟吧。”她转身丢下这句话便朝屋外走去。 他无视了母亲拉住他的手,踉踉跄跄地跟着跑了出去。 那日,或许就是他的新生。 他这么跟自己说着。 他的确也过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跟着那个女人,来到了一个非常大的岛屿上。 那里住着许多人,他们喊她,鬼姬大人。 他也随着大家这般喊道。 “鬼姬大人可厉害了,她同你这般大的时候,就已经把这里最好的武士都给打败了呢!”那年,他才十岁。 “有一次来了一伙海盗,结果被鬼姬大人打得哭爹喊娘的!” “还有一次,鬼姬大人把想要吞食我们领地的坏家伙打跑啦!” …… 他住在她的府邸,每日都能听到仆人对她的赞美声,那是发自内心的赞赏和仰慕。 他见过她的身手的—— 干净利落,直取要害。 他想学。 “可以。”她没有拒绝。 她教得很认真,他也学得很认真。 他知道这些都是以前的自己奢求不来的东西,所以他学得格外拼命。 “欲速则不达。”她难得和他多说几句话,平时教学她都是直接示范,如果他哪里做得不好她便会用小石子弹点他错误的部位,提醒他注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刀法越来越厉害,身手也越来越敏捷。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的眼神总是会不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看她伏案写字,看她挥刀练箭。 连她喝水的样子,他都喜欢看。 他想当她的影子。 时时刻刻在黑暗中守着她。 “你还太嫩了。”她知道了他的想法,笑着拎起长刀出了门。 “影子是不能有心的。”她的贴身女侍这么解释着,他便懂了。 右手覆上左边的胸口。 那里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咚咚咚。 在见到她的时候,这里跳得更快。 他想,他果然不能当一个影子。 因为,他有心了。 …… 一晃,五年过去了。 五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 足够他从一个孩童长成少年,也足够他心里装下一个她,哪怕他从未看过她面具下的容颜。 可他却忘了,五年的时间,她也得嫁人了。 “你不能嫁给他。”他把长刀往地上一放,跪在她面前。 “名当户对,嫁给他这里的领土就会大上一倍,”她端着酒杯,神色慵懒地转动着,语气同往常一样冷冷淡淡的,辨不出悲喜,“这么划算的买卖,为什么不。” “因为我喜欢你!”他看着她,眼神灼灼,眼里浓烈的爱意几乎都要溢出来。 让人忍不住动容。 可是她不。 她只是瞥了他一眼,语气依旧散漫,“你太小了。” 她二十有一,他才十五。 “而且你,”她敛下眸,静静地看着他,朱唇轻启,“什么都没有。” 没有自己的领地,没有自己的仆人,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给他的。 可是他不甘心。 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他做不到。 “给我时间。”他盯着她的眸,要把这双眼睛刻在心上一般。 他发誓,他要取回属于他的所有东西。 领地。 还有。 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