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一族和村上一族的战争还是开始了。 打了三天三夜,村上一族终于攻入了小松一族的大本营。 “鬼、鬼姬!”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敌方领军的人物,那人劲装长刀,鬼面铮铮,手起手落间,皆是血海森森。 尤其是一双琥珀色的冷瞳,像极了月影之下的深海,令人望而生怯,陡生退意。 长刀淌血,恍如炼狱。 “真不愧是鬼姬大人!”中谷真守在自家主上身旁,站在高地上,看着前方厮杀,眸光一直追随着那抹身影,眼带崇敬。 “她的刀法生锈了。”村上朔冷着眼看着前方战场,语气也透出了几分冷然。 他一眼就看出,他的好妹妹竟然对小松一族的人留手了。 刀起刀落,刀刀致命的她,只是废了那些兵士拿刀的手而已。 命还在呢。 眸光一紧,随手扯下身上的披风,村上朔接过中谷津手里的长刀,吩咐二人,“让鬼姬回来休息。” 攻破那道门,前面就是小松将吾所在之地。 他等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手刃仇人,他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可是主公,你的身体……”中谷真犹豫着还是开了口。 “无妨。”淡淡留下二字,村上朔提刀便出了营帐。 血色弥漫,火光冲天。 “少主!”胡子花白的金田城也朝正在守护后方的尚隆奔来,他是小松家的老臣,对小松家忠心不二。 他跑得很急,喘得很急,却一刻也不能停。 他张着嘴,说出了众人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主公大人去了。 心头猛然一颤,尚隆胸口一阵翁鸣,他深如瀚海的眸看着周围百姓或哭或哀的脸,指尖狠狠掐紧,保持那一刻的清醒冷静。 现在不是他可以悲伤的时候。 他身上还背负着他们的期望,他绝对不能倒下! “少主,”金田城也看着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极其坚定,“主公已经去了,现在您就是我们的主公,请下达命令!” 看着眼前破碎的河山,再看看这一群老弱妇孺,小松尚隆心下便有了一个决定,他抬手,回眸一指,“所有人都撤到那边的小岛上。” 他一早就在那边的海域安排了几艘船只。 只有他和几个心腹知道这件事情。 “战事将起,小心奸细。”又想起那晚耳庞的温度,尚隆眸光深了深。 如若不是她提前告知,他们只怕保不住这么多人。 “领军的是谁。”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金田城也随即答道,“鬼姬。” 果真如此。 哪怕意料之中,他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口还是狠狠地痛了。 这种痛说不出口,却锥心刺骨。 闷闷的,又是那般狠,一下就扎得他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又无可奈何。 咬了一口舌尖,尝到嘴里的腥味,尚隆眼里一片静默,他看向那边冲天的烟火,脑海里有她的身影一闪而过,心里有一口浊气如鲠在喉,叹不出,也咽不下。 “是村上朔杀了主公。”金田城也忽而这么说道,他看着自家的少主,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少主和雪枝小姐之间的情义,可惜造化弄人,虽说不能再给少主任何希望,可他也没法子昧着良心,“我们几个之所以能回来通风报信,还是鬼姬留的手。” 闻言,尚隆黑曜石般的眸微敛,沉声道,“这就够了。” 他和她之间,终究有太多的血在流。 而且越来越多。 已成鸿沟。 那厢,在小松佑里应外合之下,很快便攻了主城夺了小松将吾首级的村上朔却不见得有多高兴,只见他把手里拎着的头颅狠狠一掷,丢到了结罗脚下。 “往日情分?嗯?”村上朔嘴角勾着一抹笑,那笑似是而非,眼里有火光在跳动,“你放跑了那些个百姓是不是也同这事有关?” 小松将吾临死前竟然对他的妹妹说,要她看在往日情分上放过小松尚隆。 再想想今日她战场上异样的举动,村上朔心里一阵邪火就冒了上来。 “你的脑子是不是被狗啃了,嗯?”村上朔一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爱上了仇人之子,心火越燃越烈,语气也越来越重,他怒睁着眸看着她,眼里布满血丝,“你别忘了你姓什么,你这么做对得起死去的父亲母亲,对得起战死的兄弟姐妹,对得起这千千万万的村上亡灵吗?!” “你答我啊!”村上朔怒吼了一声,“村上结罗!” 村上结罗四个字,在整个殿间回响。 震得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很多人眼眶都红了。 主公大人的话,让他们想起死去的亲朋好友。 不禁悲从中来。 “兄长。”她的声音清冷如月,落地有声。 结罗看着盛怒的村上朔,在一片寂静中,伸出皓腕,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原本的清绝姝色。 所有人在那一刻才意识到,原来他们战无不胜的鬼姬大人,其实也是个女人。 一个该被呵护起来,被好好保护的娇公主。 没了面具的阻挡,她整个人似乎都柔软了起来。 那双令人不敢直视的冷瞳都染上了几抹绯色。 “我的错误我会承担。”她跪在地上,捧起脚边的头颅,看着不再睁眼的小松将吾,她想起自己的双亲,想起了许许多多逝去的面孔,她的眼里是一片平和,不见往日杀伐戾气,她的话语像是一阵风,吹到他们心里。 她说,战争带给人们的只有仇恨。 结罗想起那些鲜活的面孔,那些有些有肉的人,她仰首,目光没有丝毫游移,直直落在村上朔身上,“兄长,小松将吾已死,大仇已报,百姓何辜。” 她的眼里有光。 正迫切地望着他。 她的眼神告诉他,她想要的是什么—— “经此一役,再无征战。”成功撤退,身在孤岛上的尚隆倚在窗边,看着半夜潜入的她,眸光里有今夜的月色涟漪。 他的眼里除了月色,就只有她的身影。 就算她曼妙的身段和倾城的容颜都包裹在黑色的斗篷里,只露出一个精致的下颚和唇上的嫣红,当她翻窗入屋的那一刻,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三言两语,她说明了来意。 小松家失去的领地不可能再夺回,剩下的几乎都是老弱妇孺,他只想护他们平安。 “我会派使者去议和的。”他这般说道。 “我走了。”她朱唇轻启,眸光隐在斗篷下看不真切,他却知道,她在看他。 就像他一直看着她一样。 她其实离他很近。 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拥入怀中。 可是他只能看着她,然后道一声。 珍重。 结罗悄无声息的来,自当悄无声息的离开。 却不想在踏上回去路上的船只时,看到一个人影。 她的眼神很尖,就算那人隐藏得极好,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 还是一个小少年。 她瞥了礁石后方一眼,按住手里的长刀,终是勾起嘴角,走上了船。 等她把船摇走,那人才从礁石后走出来。 “台辅,她很危险。”礁石上露出半张似人非人的女人脸,白得发光,在暗夜里很是渗人。 被称为台辅的少年看着只有十二三岁,他沉着一双星眸,喃喃回道,“她身上怎么会有妖魔的气息……” 蓬莱这里,也会有妖魔吗。 “台辅,得赶紧把王带回去才行。”潜伏在暗夜里的女怪如此说道。 想起早上在海边把晕倒的他救起的人,少年郎耷下眼皮,遮住璀璨的星眸。 王这种东西,是战争的祸根。 他才不想把战祸带回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