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琛琛敏锐感觉到怀里孩子情绪的变化，咧嘴一笑安抚的靠了靠她的额头：“我并未怪你阿娘，这样，”她把孩子放在了地上蹲着与孩子眼睛平视。　　　　“我和你换，用你的窗花换我的手炉好不好？”　　　　娃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手却不似方才那般挣扎着要去捞自己的母亲。　　　　紧紧跟着宁琛琛的燕窝赶紧把那金丝紫绒罩子的手炉递给娃娃。见娃娃怯怯的不敢收，宁琛琛径自把暖炉塞到了孩子的怀里，把她僵冻的手团在了那暖炉周围，又把娃娃递过来的窗花折好放在自己的袖兜里。孩子垂头看了看暖炉，抿了个笑，像抱着宝贝西瓜似的不肯松手。　　　　娃娃的母亲看了有些无地自容，嘴里说着：“这怎么使得？”依然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宁琛琛停了停，把耳朵上那对包金玛瑙的耳坠子取了下来，塞进了娃娃手里：“给你阿娘送去？”　　　　娃娃乐滋滋的点点头，转头就跑向了自己的母亲，稚嫩的童声响起：“阿娘，宁小姐给的。”　　　　“你这孩子！……宁小姐，实在抱歉，孩子不懂规矩……”　　　　“无妨，就当我与这娃娃投缘。大姐你起来吧。”　　　　那孩子回头看了看自己受宠若惊的母亲跪在地上叩谢恩德，也依着她的样子小腿一跪匍匐在地上。宁琛琛脸上臊得慌，不知道如何应付，只能忙不迭拽起她们，笑了笑转身就躲回了轿子里。　　　　外面的声音渐渐消下去，宁琛琛攥着手绢低头想着事儿，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午的日头又悄然偏西，燕窝轻轻叩了叩窗棂：“小姐，粥和衣裳都派完了……”　　　　宁琛琛挑开帘子望去，人群已经稀疏了许多。宁玲珑累坏了似的，由着自己的丫鬟捏自己酸疼的胳膊，坐在木板的架子上喘息。　　　　“姐姐方才在厨房就是最肯出力的，施粥也冲在前头，当真是琛琛的楷模。”宁琛琛看着她脸上妆也花了，衣裙也脏了，心里有些愧疚心虚，由衷的赞赏道。　　　　宁玲珑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泛着些红晕，拿帕子斯斯文文的擦着脸：“妹妹见笑了。姐姐力气大，能做些粗活。方才我看到你给那娃娃和母亲送东西，才真正是大家闺秀。”　　　　宁琛琛瞧着今日的宁玲珑，总觉的和往常不太一样。不过姐妹俩彼此说了几句客套话也算是一派和气。宁琛琛正要吩咐莫清风领着家仆杂役收拾摊子回宁府，却听身后传来了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宁府小姐请留步。”　　　　宁琛琛望向来者，一下笑出了声音，做了个万福。　　　　“李公子，好巧。琛琛给你拜个晚年。”　　　　李修笙骑着那日围场狩猎的那匹黑白杂花的高头大马，穿过人群从东边街角径自骑过来，在宁府车队五米处下了马，悠然走过来。他穿着青白色的锦袍，黑色的靴子上绣着玉竹的图纹，腰间挎着一把长剑，威风凛凛，眼睛却一如既往的含着温暖的笑意。　　　　“宁小姐客气。真真是巧了。今日父亲让修笙来辅助左金吾校尉来巡视治安，又适逢我李府施粥厂，修笙在城门外多逗留了会儿。不想遇到宁小姐，当真是缘分。”　　　　“谁说不是呢。宁府也刚刚收了摊子。”宁琛琛一边回复着一边上下打量着李修笙，目光落在他依然有些瘦削脸颊上，有些关切问道：“自上次围场后，家务缠身，未曾登门拜访看望李公子。后在太后寿宴上再遇，可是那日我也……咳，不知道现在李公子身子是否好些了？”　　　　李修笙嘴角噙着和煦的笑意：“已无大碍，否则也不会主动请缨出来巡城。”说着他举起了那日受伤严重的手，轻轻挥了挥表示无碍。　　　　宁琛琛点点头，低下头去一时无话。　　　　李修笙扫了一眼跟在宁琛琛身后的各位，目光为作任何逗留，径直又看向了宁琛琛：“那日太后寿宴，修笙也着实吓了一跳，可是人多手杂没能帮得上忙。回头倒是帮着御军统领盘查了寿宴当日的可疑人物。”　　　　宁琛琛有些尴尬：自己又黑又紫中了蛊毒还肿成了个蚕蛹，这些画面，可以在每个人脑子里一键清空么。　　　　“呵呵，劳烦您牵挂，已经无碍了。永宁公主的药池当真厉害。”　　　　“我听闻近日宁府甚是不安生，不知道宁小姐是否受到波及？”　　　　李修笙春风和煦问的偏偏都是些宁琛琛不愿意回答的话题。她顾忌着身后宁玲珑的感受，也强压下了那些脑海里翻滚出来的不快画面，摇摇头，挤出个笑：“都已尘埃落定，一切安好，多谢李相李公子关心。”　　　　“也好。正好修笙也顺路，小姐不介意的话，修笙可以送宁小姐回府。”　　　　宁琛琛正要回绝，身后却传来宁玲珑有些迫切的声音：“那劳烦李家公子了，玲珑在这里先谢过。”　　　　宁琛琛转过头望去。她身后的宁玲珑蹲的很低。两人相差大半个头，因为身高差距，从前素来看不到她脑门的宁琛琛如今一下看清楚了宁玲珑的脑门和发饰---那上面琳琳碎碎的各色珠饰争奇斗艳。因着前几日赵姨娘的新丧，玲珑穿的素白如雪，今日出行如此隆重，确实有些打眼。　　　　不知道是否因为刚刚干活卖力，宁玲珑此刻的光洁饱满的额头也染着粉红，瞧着真让人生出一丝怜爱来。　　　　看着宁琛琛身后高壮的女人，李修笙有些迷糊。偏偏他的表情落到了宁琛琛眼里，她嫣然一笑解释道：“忘了跟李公子说了，这是我的长姐，玲珑。上次寿宴她也跟着赴宴了。”　　　　李修笙脸上有一瞬间的窘迫尴尬，赶紧弯腰作揖赔罪：“修笙方才不曾看到玲珑小姐，实在有眼无珠，还望宁小姐海涵。”　　　　“李公子客气了。”宁玲珑赶紧埋下头回了个礼。　　　　看着两人不知道要你一言我一句客气到什么时候，宁琛琛径自上了轿子，回头对着莫清风说道：“打道回府吧，让李家的车队走在前头。”　　　　“遵命。”　　　　马车走了一段，宁琛琛有些犯困，迷迷瞪瞪的打着瞌睡。倒是一旁的燕窝精神的很，一直挑帘偷偷往外看。　　　　宁琛琛伸出脚没好气的踢了踢那肉肉的屁股：“喂，我说你，你能不能矜持一点。你信不信莫清风下回连人带马被你这么直勾勾瞪着吓到地上去。”　　　　“嘘……小姐，您误会燕窝了。”燕窝脸上扬起一丝八卦的劲儿，挥了挥小胖手，把宁琛琛拽到窗口望去。　　　　不知何时学会了骑马的宁玲珑跨在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上，和李修笙肩并肩骑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宁玲珑虽然是会骑马却骑的不甚熟练，不是超到前头去，就是落在后面。　　　　李修笙倒是从从容容，没有刻意等着也没有追着，只是和宁琛琛的马车保持三米左右的距离同步往前。　　　　“这马怎么那么眼熟……”宁琛琛皱了皱眉头，旁边的燕窝忍不住插嘴：“小姐，这是莫领队的马……”　　　　宁琛琛放眼望去，跟在轿子后侧的另外一匹黑马上，别别扭扭的坐着莫清风和……另外一个侍卫。两个男人明显谁也没想到会沦落到骑同一匹马的地步。莫清风握着缰绳，他身后的侍卫两手无处安放，直接叉在自己腰间上。画风蜜汁和谐。　　　　“玲珑来的时候是坐马车的？”　　　　燕窝点点头：“是的，她的马车在您马车后头呢。估计现在里头只有玉兰一个人呆着了。”　　　　玉兰是宁玲珑新的贴身丫鬟。　　　　宁琛琛再看向春风得意，把马匹颠簸的不快和难受都暗自忍下的宁玲珑，转头对着燕窝说：“唔，你可以暂时不用担心莫领队这朵小鲜花被人摘走了。”　　　　到了宁府门口，玉兰果不其然费力的上来牵宁玲珑下马。不过后者委实彪悍，那丫头几欲要被压扁，憋了个满脸通红，才把她从马上扶下来。　　　　李修笙在一旁收回虚扶的手，几步上前，对着宁琛琛颔首。　　　　“有劳李公子了。不叨扰您的公务，琛琛先行回去了。”宁琛琛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却正好看到宁玄鹤带着一群人往外走。　　　　“爹，这都要用晚膳了，您要去那儿？”　　　　“琛儿，爹不放心你们，正要去看看。索性你们都回来了……哎，这不是修笙么！”　　　　宁玄鹤乐呵呵的迎上来，满眼笑意的看着站在宁琛琛身旁的李修笙。　　　　“修笙给丞相拜年请安。”李修笙一撩袍子要给宁玄鹤行大礼被后者一把托住。　　　　“以你我两家的交情断然不需要行此虚礼，侄儿请起。”　　　　李修笙起身，深深作揖：“今日在城门外粥厂偶遇宁府两位小姐，修笙顺路就送两位千金回府了。”　　　　“修笙有心了！只希望我家两个闺女没给你惹麻烦。呵呵，公务可还繁重，若是到点交付了金吾卫那儿的差事，就来宁府吃个便饭？”　　　　“宁伯父都开口了，小辈自然不敢推脱。修笙现在就去复命，回来与宁伯父小聚。”　　　　“去吧，今个咱们爷俩不醉不休。”　　　　李修笙跨上马，笑着看着宁琛琛：“外头寒冷，还请小姐早些回去休息。”　　　　宁琛琛点点头，暗自嘀咕了句：我不早说要回去了么。　　　　身后的宁玲珑却在李修笙调转马头的时候轻呼出声：“还请李公子速去速回……”　　　　她这么一说话，宁府的诸位目光又重新投到了宁玲珑身上。赵姨娘死后，几乎透明人的宁玲珑今日算是好好刷了一把存在感。恍然大悟的燕窝在宁琛琛身后捅了捅她。宁琛琛扭头看到那张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我懂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