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峻话音落下,诸位便都做出了苦思冥想的样子。太后身旁的公公抱来了放着软榻的太师椅,除了太后,其余人都立着憋诗。 宁琛琛扁扁嘴:好好看个花吃吃东西就算了,非要弄出写门道来选文状元,无趣。 燕窝在旁边捅捅宁琛琛:“小姐快作诗呀。” 这一提醒,宁琛琛才端起自己才华横溢的人设,脸略略红了红:“咳,不能抢风头。皇子的题出的那么容易,我一下答出来了,岂不是驳了太子面子。” 燕窝一副恍然大悟状,点点头:“恩,小姐说的是,咱们适合压轴。” 抱着能挨一秒是一秒的心思,宁琛琛安静如鸡的做起了看客。 很快便有人张口吟诗,五言七言的都有。宁琛琛古典文化功底有限,却也听了个乏味。那么辞藻华丽的、用词浮夸的亦或者是暗暗揣度着拍马屁心思的诗,没一个能入的了她的耳。听着听着,宁琛琛就有些困了。 燕窝看出了宁琛琛的心思,轻轻把她往人群后拉了拉。宁琛琛在低栏旁站稳,屁股轻轻的挪到了栏杆上虚坐着。主仆俩这边刚刚偷闲成功,那边人群中央就有些吵得不可开交。 最先面红脖子粗的是吏部侍郎的公子元允琪。 他有些不客气的驳回了御史台中丞次子马健之的诗句:“马公子冒犯,在下听方才您的那首诗委实像在下曾经作过的一首。那句‘梅雪暗渡春,云霞出明曙’,是贱内与在下在自家庭院里赏雪观景时结伴而作,后来录入了京都云游诗人录的诗集中。” 他话音刚落,人群就停止了你一言我一句的传诗,直勾勾的看向马健之。太后抬起了眼眸,没有捧着暖炉的那只手轻轻摸着金灿灿的护甲,轻笑了一下:“哦?确有此事?” 马健之看上去像个慢性子,被元允琪公然指责抄袭,先是脸从脖子根起涨了个通红,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什么强有力的措辞。 他一撩下襟,有些结结巴巴的跪在地上拱手看向太后:“太后明察。在下实在未曾抄 ,抄元公子、内人的诗!” 他这么一反驳,也有几个人低低笑出了声音。当场的气氛更为尴尬。 马健之见众人存了嘲弄的意思,更为迫切的为自己开脱:“所有的诗,都是在下方才临场想的。若,若元公子有证据,直接可,可拿出来!” 元允琪不慌不忙两手一摊:“在下未曾想到与内人在家随便作的两句诗今日能登堂入室经由他人之口传入太后耳中,出门也没带那是本子。” 众人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来回回的盘转,说到底,谁也看不清楚到底谁是对是错。 宁琛琛困意全无,差点抖着小脚剥起了瓜子看好戏。 太后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不依不饶的男人,片刻后,轻轻开口看向宇文峻:“孙儿觉得哀家该如何是好?” 出人意料的是,宇文峻却在发呆。太后问他话的是好,宇文峻眼睛望着远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等了三秒,太后轻蹙眉头,旁边的公公也轻轻清了清嗓子,宇文峻才如梦初醒般收回目光,作揖道:“老祖宗坐镇,又是淑惠妃的场子,孙儿不便多说。” 太后没什么表情,现场所有人却都感受到了她强烈的不满。太后也并没有去询问被点名的淑惠妃,只是看向了站在人群外,和几位朝臣之子低声聊着天的宇文姝,以及站在树下捏着一朵花自己低头闻的正欢的宇文倾。 “姝儿,哀家请你来断断案。” 宇文姝方才已经和几位往日里走的近的臣子聊了聊,大致知道了吏部侍郎之子与御史台中丞之子到底是为了何事而起了争执,也知道了两位父亲近日在朝堂里因江南兴修运河水利工程之事而吵得不可开交。 她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对着太后行礼:“老祖宗,姝儿不才,却私心里更觉得抄者与不抄者相比,不抄者说谎的可能要小一些。” 马健之眼睛瞪圆,却不敢公然挑战大公主的意思,只是跪在地上磕头:“公主明察,这两句诗,确实是在下临时兴起而作!” 看着地上不顾仪态,方寸大乱的青年,太后的脸色没有和缓,只是挑了挑眉,看了看长公主:“哦,姝儿可是笃定?” 长公主扬起了一个轻蔑的笑意:“姝儿只是觉得,无人会空穴来风指责旁人抄了自己的诗句,还言之凿凿是与家中内人赏雪时而作。待元公子请了内人或者取了诗集前来,真相便有明了了。” 本以为这一出闹剧就此结束,宁琛琛往前挪了挪,却突然听到了太后喊了永安公主的名字。 “倾儿。”她提高了些嗓门,声音里已经染上了明显的不悦。而在太后无视宇文姝答案的同时,宇文姝的脸明显黑了下去。 宇文倾收起了若有若无的思忖,扔了那朵花,迅速走到了太后跟前:“老祖宗。” “方才两位公子的争论,你可都听见了?” “习文断字倾儿素来不通,老祖宗不会让我给他们判个高下吧。” “这倒不必,只是一个说他抄了,一个坚持说没抄。我就想问问你这个不通墨水的局外人,该如何是好。” 宇文倾眉眼清冷,却暗含英气。她虽今日穿的较为端庄华贵,腰间却别着她随身携带的软鞭与短刀。头上没有任何珠饰,只是耳朵上缀着两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珠子,发髻也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若不是太后几次挑明了与她说话,眼拙的人怕都认不出宇文倾低调装扮下的身份。这样一身装束还毫无违和感,宁琛琛看的暗暗称赞。 “老祖宗这局是问我想法,还是全凭倾儿处置?” 太后僵冻的脸一下没绷住,笑出了声音:“为何,难不成还有差别?” “自然。” 没怎么犹豫,太后就笑盈盈的看着宇文倾:“去吧,任由你处置,今儿给哀家判明个高下来。” “得令。”宇文倾笑了笑,往两个公子的方向走去。人群自动散开给她让了一条道。宇文倾慢悠悠的走到跪着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既然由着我的规矩来,我便随性了。”宇文倾说完,便扔出了腰间的两只武器。短刀落地,发出了金属碰撞石砖的清脆声响,而鞭子则软塌塌的一声闷响。 两个刚刚起来站直的人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所为何意。 “这是一把鞭子,一把刀,你们选个。” 元允琪立刻作揖:“小人善使兵刃,还请公主赐小人短刀。” 宇文倾看了看他,点点头,又望向一言不发,脸却依然憋红的马健之:“那马公子便只能用软鞭了。” 元允琪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看着马健之满脸憋屈的拿起了手里头的鞭子。得到了兵器的两人自动拉开了距离,做出了决斗的武架子。 不远处,宁琛琛有些担忧的看向了太后:不会真的动刀动枪吧,西梁人也太野蛮了。前一秒吟诗后一秒干架,还都是写权贵公子哥,社会社会。 她这儿的腹诽还未结束,宇文倾“噗嗤”笑出了声音,迅速把两人手上的兵器夺走:“莫急,我先说一下这游戏怎么玩。” 两个男人更是一头雾水。宇文倾身旁的宫女很快拿来了两条黑布和两个红翠翠的苹果。黑布很快缠在了两个男人的眼睛上,而苹果也由绳子穿着,牢牢的安在两个头上。两人均感觉不详,在越来越不安的预感里,宇文倾愉快的清了清嗓子。 “卖弄文采倾儿是定要输的。我常听父皇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吟诗赛不出高低输赢,那就斗武好了。” “现在二位公子肯定很疑惑,为什么要蒙着眼睛。从前听闻上书房廖含章说过,心至诚则八脉相同,气理顺健。二位蒙着眼,只许用手中的兵器击中对方脑门儿上的苹果,看谁无法看清的情况下依然下手准确,率先获胜者,便是赢家。” 话音落下,人群里的非议声四起。宁琛琛挨着淑惠妃和另外一个嫔妃站着,却听得两人窃窃私语道:“这要是伤了人可如何是好!” “就是说呀,淑惠妃姐姐,您看看要不要去同太后说说,万一弄伤了,可是不小的事情。” 尽管众人说什么的都有,太后却依然平静的看着诸位,没有发声赞许,也没有出手阻止。 元允琪和马健之自知后退无路,便硬着头皮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摸索着望向挪动。黑暗里,任何声响都被放大,人群很快停止了交流,屏息凝神起来。 随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元允琪听到了马健之有些仓促的脚步声。 那把短刀不过匕首大小,宁琛琛看的真切,这就是那日围场狩猎时,宇文倾随身携带宰兔子烤兔肉的那把。而马健之的那把,则很像宁澜给自己做的那把。 当两人距离不断缩短时,在两米开外的距离上,马健之明显拥有更明显的主动权 ---- 鞭子虽杀伤力不如短刀,却可以探路,也可以威慑对方。如果一鞭子抽过去,元允琪应声倒地,再补一鞭子,那苹果碎裂的概率会非常大。 而如果继续任由两人靠近,短刀便占了上风。到那时,马健之不但极有可能被误伤,更有可能不小心送命。 宁琛琛留神看着,抱着她这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有往日里与马健之玩的好的几个公子哥已经顾不得被太后斥责的风险,轻声出言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