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摇曳,草枝摆动,发出窸窸窣窣地声响,在伸手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很是慎人。冷汗从后背冒出,安愚衿咽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摸索着,希望可以找到丢失的灯。 泥土爬上了她的手心,有的甚至钻进了指甲缝里。她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着,没了灯她就和瞎子没什么区别。安愚衿颓然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刚才四处摸索已经乱了方向,下一步该怎么走? 风一直游走在树林里,四处都有声响传来,安愚衿抱紧了自己的双腿,将脸埋在臂弯里,脑海里闪过很多恐怖的画面,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抓着她的心,一会儿抓得松一会儿抓得紧,肚子因为紧张开始隐隐作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好似累了,四周都静了下来。安愚衿抬起头,松了一口气,对于她来说,安静是最安全的时刻。她打算就这样待到天亮,看看日出也是不错的。 忽的,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好像有人在练剑!安愚衿眼睛亮了起来,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拿起唯一幸存的竹篓,弯着腰用它探路。 声音愈来愈大,她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挪动,一边仔细判断声音的来源。渐渐地前方好像有点点亮光,橘黄色的光点霎那间驱走了安愚衿体内的寒意,它就好像绝望中的一缕希望,让人想将之紧紧握在手心,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 安愚衿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她加快步伐朝光明而去。空气被撕裂,带着狠厉与决绝,剑气里好似充满了仇怨,安愚衿在离光亮处几米的位置停住步伐,眼前的一切已经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院子里有个身影藏在黑暗之中,看得不真切,声音是从那儿传来的。 安愚衿在原地踌躇,要不要过去,万一对方是个凶神恶煞,专门在这儿等候像她一样迷路的女子,把她抓去做些什么那该怎么办。可是屋里的温暖就像无形的黑洞在吸引着她,安愚衿咽了一口唾沫,索性闭上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恰在此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她的肩膀,安愚衿一激灵,“啊!”的一声喊了出来,黑影立马伸手一掌拍在她的背上,反剪她的双手,使她动弹不得。 “走。” 安愚衿被黑影推着往前走。空气恢复了平静,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人,手上正拿着一块布擦试着长剑,银色剑身反射着灯火,十分刺眼,安愚衿连忙低下头,不敢吱声。 “怎么了?”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她心上一惊,循声望去,男人已经走出了院子,倚在门边看着她,门上吊着一站灯笼,烛火淡淡地洒在他的侧脸上,好似蒙上一层柔和的面纱,令人莫名心安了下来。 那挺拔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唇瓣,眉毛生得恰到好处,他的五官精致,自带仙气,如画中美人,无须后期处理都俊朗得让人窒息。这人不正是那天在山里遇见的美男子么? 安愚衿忍不住笑了,脱口而出:“是你?” “主人,我看她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面就把她抓来了。” “谁鬼鬼祟祟啊,你先放开我。”安愚衿不满地动了动双手,黑影的力气很大,令她动弹不得。 “安分点!”黑影踢了她一脚,继续说道,“应该不是他们派来的人,此人一菜鸟。” “菜鸟?”安愚衿咬牙切齿,在心里将他里里外外都问候了一遍,黑影忽然偏头打了一个喷嚏,她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男人的左手摆了两下,黑影撇过头乖乖地站在原地没有发作。男人抿着唇,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那个这四周太黑了,我的灯被一个重度神经病患者搞没了,刚好我听见声音就过来看看。” “重度神经病患者?” “就是脑子有病的人。” “穆刮,给她地图。” 木,木瓜? 安愚衿愣了一下,身后的男子已经松了手,她边甩动手臂舒活筋骨,边扭过头看看那个木瓜长什么模样。 眉眼长得比较犀利,五大三粗,起码一米九的身高,怎么就取了个木瓜这名儿…… 她转回头,一脸复杂的看向男人,正好对上男人投来的目光,男人见状很自然的把目光向上挪,挪到穆刮的身上,随后转身准备回屋。安愚衿见他没有要收留自己的意思,连忙跑过去拉着他的衣袖,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个,你叫什么?” “祁琛。” “祁琛,我怕黑。” “那你还敢上山?” “这不一样,我这是为了拜你为师的!” “我不需要怕黑的徒弟。” “……”有一只手在安愚衿的心里挠啊挠,她撇撇嘴,换了个说辞,“我看不懂地图。” “我不需要愚蠢的徒弟。” 安愚衿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熊猫人,脑门上顶着一个问号。祁琛把衣服从她的手里抽出来,不在理会她,却不料刚没走几步,一个身影飞扑上来抱住他的大腿,还一边大声哭喊:“可怜可怜我吧,我真的不敢下山,你就让我借住一晚上吧!” 安愚衿把重心都放在了祁琛的腿上,他甩不掉,俊脸愈来愈黑,语气堪比十二月的寒风,仿佛可以把四周全部冻结:“穆刮,拖走。” 穆刮一个激灵回过神,收起惊掉的下巴,跑进院子,伸出手正要去拖安愚衿,她连忙扭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好男人不欺负女人的对不对。” “对……” 穆刮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安愚衿偷偷给他点了个赞,继续抱着祁琛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假哭:“万一,万一我走错路掉下山崖怎么办!我,我有夜盲症啊!” 祁琛一惊,语气稍微缓和:“是吗?” 安愚衿似乎看见了希望,跟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 “做梦。”祁琛弯下腰将她提起来丢到一边,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屋。安愚衿趴在地上,顺手拿起一粒小石子愤懑地朝祁琛丢了出去,祁琛仅是偏了偏身子就完美躲过。门毫不留情地在她眼前合上,安愚衿又朝门上扔了一块石头才爬起身,故意大声说道:“走就走,小气鬼!” 她重重地踩着地板走出去,抱起竹篓,捻脚捻手走回院子,找了个没风的墙角悄悄地窝在那里。 天蒙蒙亮,清晨的雾气很重,露水停留在叶片上,微风拂过带动着露珠轻轻摇晃,模糊地映出门派里的景色。 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一个小院子的前方有个男人在踱步,他一脸烦躁,想进去,走了几步又退了出来,内心十分犹豫。 扎着两个丸子的丫鬟急急跑了出来,大概是想不到会在屋外看见他,愣在原地,连行礼都忘得一干二净。 风御渊不自在地转身就走,冬青怔怔地目送他离开,没过几秒忽然叫住他,跑到他跟前行了个礼,急切地开口:“风公子,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小姐,她一晚上都没回来,我家小姐有夜盲症,我怕她出事,这一片我都找过了还是没找到她。” “没有。” 风御渊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冬青的双眸染上了失望,她朝风御渊离去的反方向跑去,继续寻找自家小姐。 风御渊眼里闪过几丝愧疚,他疾步上山,足尖轻点地面,沿着昨晚走过的路寻找,太阳逐渐爬起,树影绰绰,早晨的树林一片静谧,放眼望去看不见半个人影。 一堆草药散落在一棵树旁,风御渊连忙落地,端详片刻,确认昨晚安愚衿离开的方向后连忙快步走去,仔细地看着四周的景象,没一会儿两盏油灯出现在风御渊的视野里。 一盏被灌木丛遮掩着,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另一盏在它的斜前方不远处。 安愚衿翻了个身,从台阶上滚了下来,这一摔令她从梦里惊醒,她揉着脑袋直起身,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半晌才回想起昨晚的一切。 她昨晚坐在这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这身上的被子难不成是祁琛给她盖上的?安愚衿把被子抱起来挂在身旁的竹架上,心情十分愉悦,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勉为其难地原谅他好了。 她背起竹篓走出院子,没走几步路又退了回来,大声地对着屋子吼了一句:“谢谢您嘞,未来的师父!” 屋内正端起茶杯的男人手抖了一下,茶水在杯里晃动,泛起细微的涟漪。他放下茶杯,冷淡地开口说道:“被子你自己洗。” “为什么?” “是你要拿给她盖的。” “可是我是经过主人你的同意啊。” “我当时没有说话。” “那代表您默……” “不代表我同意。” 穆刮心里憋屈,闭上了嘴,乖乖地走出门洗被子。 风御渊毫无头绪地在树林里乱转,除了那两盏灯之外没有其它任何痕迹。他有些急躁,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找她。恰在这时他好似听见了脚步声,步调带着欢快,隐约还有难听的曲调传来。他立马施展轻功,循声而去,远远地看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背上的竹篓令他十分眼熟,正是昨晚安愚所带的那一只。 他松了一口气,从树林的上空飞过,下了山。 安愚衿一路哼着曲调往回走,照着地图七拐八拐,走了很久很久,走到她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路口,她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歇息,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像一朵花在土里绽放。 “怎么这么远,我究竟是怎么走到那里起的。” 安愚衿抱怨了一句,伸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往前走,过了近一柱香的时间,她终于走出了后山,看着四周的平地,松了一口气,累瘫在石头上。 “小姐?” 清脆带着着急的声音自安愚衿身后响起,安愚衿转过身,撞进冬青焦虑的瞳孔里。 “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了好久,到处都没找到你,我……”冬青激动地跑上来,眼眶红红地,说着说着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安愚衿拍拍冬青的肩,对她歉意满满:“我昨晚在这附近学习草药知识,不小心在石头后面睡着了,石头有点大你可能没看见我。不好意思啦,下次不敢了。别哭啦,别哭啦。” “我哪有哭,”冬青抹了抹双眼,看着安愚衿脸上的灰,拿走她身上的竹篓,拉着她往住所方向走,“小姐你真是吓坏我了,瞧你浑身脏成什么样,赶紧跟我回去洗洗。” “好好好。” 等两人离开以后,风御渊才从树上跳下来,从另一个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