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长柳只是咬紧了牙关。
若非是他故意恐吓,谁叫他触犯了自己的逆鳞。
他可不许任何人踩在自己头上,也最是痛恨试图拿捏自己的人,更不会把自己的命交到他人手上,为所欲为。
“想你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朕也就不教你了。”
说完,陛下就松了手,像是丢下一个物件一般,随意又无趣。
谢长柳摔回地上,黑色的头发铺在大红色的蜀锦地毯上,如玉的容颜尽显凄美。
他双眼淡淡的仰视着帝王,面上如何的平静无波,心里就是如何的懊恼与憎恶。
他差点,把自己栽进去了。
“去吧,念在你棋术精湛的份上,你要的紫甘霖,朕让人送到御宝阁去。”
陛下重新坐回炕上,他盘起腿,转动着手里的珠串,似乎是在吟诵着经文。
这算是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吗?
谢长柳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来自脖颈上的痛苦差点让他撑不住。缓缓的从地上撑着起来。
陛下的余威还是在的,至少现在的他胳膊还是软的,对陛下他还心有余悸,但更让人清醒的是,是身体上的疼痛。
拢了下衣襟,把脖子上那一圈骇人的淤痕藏在了里面。谢长柳垂下眼,安静得不似一个面临了生死的人。
陛下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动作,合上了眼,早已经不见发病时的虚弱。
谢长柳离开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若无其事的九五之尊,方才缄默退出了玉清宫。
宫人都离得远,无人知晓方才在里边发生了什么,至少在众人看来,出来的谢长柳不过是脸色差了点,并无异样。
自离了玉清宫,谢长柳才觉着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纵使他在陛下表现得多么云淡风轻,可也改变不了他内心的惊惧与后怕,血液似乎都冷的,如同冬日里的寒潭死水。
那是掌握着天下人生杀予夺的帝王,自己在他面前终究是跳梁小丑。他说的对,他碾死自己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而他却试图掌控帝王的命运,也难怪陛下会对自己下死手。那时候,他就不该心软的。可,令他想不通的是陛下为什么最后没有要他的命。他分明看得清楚,陛下那时是真红了眼的,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时候,眼里只余一片肃杀。在他的眼里,他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一个窥探了他的秘密,只能保守秘密的死人。肌肤相贴,没有半点的温暖,只有刺骨的冰冷。一念之间,自己或许就是一具尸体,但,他也活生生的走出了玉清宫。
他以往还能揣测帝王的心思,可这一次,他揣测不到帝王的的用心。陛下对自己是真真切切的起了杀心,至于为何就松了手,他还不明白,总不可能是因为仁慈吧。
经历了玉清宫这一桩事,回去后他就要了热水沐浴就寝,也不管时候还是白日了。
这一番折腾,他已经精疲力尽,走回去的最后几步,腿都是软的。
吉祥见他面色不好,虽然担心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使唤了人去赶紧备水。
侧室已经备好一应寝具,谢长柳去的时候,热水已经换上,半身高的木桶冒着白色的热气,几乎要升满 一室。
谢长柳等着人都差不多退了出去,才在屏风后换下身上结了霜的外衣。自己宽了衣搭在屏风上,另一边吉祥在收拾他的衣物。男女有别,谢长柳不要人近身伺候,只隔着屏风收取需要换洗的衣物,是以,也看不见谢长柳脖子上的伤痕。
他这侧室里有梳妆镜,但他没有想过去看,但是可以想象到是怎样的可怖,毕竟陛下可下手不轻。
外门已经关得严实,室内热气蒸腾,纵然是他脱得一丝不挂都不会觉着冷。
吉祥正抱着他的衣衫准备退出去,衣衫里突然掉下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转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声响。
吉祥捡起来一看,是玉,但是形状又瞧着不像。
“先生,这是什么?玉吗?”
吉祥举过了屏风,谢长柳看着吉祥手里白色的暖玉棋子,有些许失神。
他想起来了,这枚棋子可能是他在查看陛下的情况时不小心扫进袖子里的,也可能,是自己在被陛下压在棋盘上挣扎的时候,棋子不小心落入了他的袖口,然后被他带了回来。
东西是好东西,可惜了,那一副棋子,丢了一枚,怕是一整副都用不了了。
还,是不可能还的了。
让他在玉清宫受了那一桩罪,东西还是就当做丢了吧。
“没什么,你收回去。”他嗓子已经暗哑,只吉祥未听出来。
一说话,喉咙就疼的厉害,谢长柳也不欲同人多话。
吉祥点头,只觉着衣衫都潮得厉害,外衣是湿透了,沾了风雪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里衣怎么也潮湿着?
“您这里衣都潮了,是屋里太热吗?”
“嗯,玉清宫烧的地龙,我贪暖和,就没脱外衫。”
倒也是实情。吉祥也不再多磨蹭,抱着他换下来的衣衫出了门去。谢长柳才赤着身子走进热水里。
半身高的木桶,里面倒了一半多的热水,冬日里凉的快、热水还是稍微烫手的。不多一会,就把人全身烫了个绯红,清澈的水波底下,瓷白的身体若隐若现。
谢长柳享受般的喟叹一声,慢慢的滑进了水里,没过了整个头顶。这一刻,他如同回到了被陛下掐住脖子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也像是,在庆河水里的时候。
热水舔舐着脖子上已经淤青红肿的一圈伤痕,在热水点刺激下开始泛起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