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假过后,街道上的雪都化得差不多了。雪化后,愈加晴朗,天高云淡。稀疏枝头后琉璃瓦蓝的天空一望无垠,无边无际地延伸。偶有麻雀追着飞机云划破天空,悠然落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这些城市中灰扑扑的生灵叽叽喳喳地欢快鸣叫着,似乎感叹寒冷的雪的离开带走了又一年的漫长冬季。 当察觉有行人来临时,它们又一哄而散,只留下几只尚停留在电线上,睁着黑豆子似的眼睛歪头凝视靠近的庞然大物。 在麻雀的注视中,两个少年一同走来。棕发的少年穿着对他来说偏大而略显松垮的制服,另一个却穿着带着校徽的运动制服,似乎是运动社团的主将。他们一路相谈着走近,最终在一户民宅前停下。 棕发少年去按门铃的光景,黑发的已经趴在铁门上吸足气呼喊: “榛榛——出门啦——懒鬼起床啦——” 未几,门从内打开。一个黑发的少女拎着书包快步走出,瞪了他一眼:“你们要是不来,我早就打算走了。” “早上好,榛。”棕发少年手背在身后拘束地打招呼。 “早~上~好~榛榛~”黑发少年相当荡漾地拖长音调学了一遍。棕发少年立刻红了脸低下头,而少女嘴角一抽,一书包砸过去。 “光树,你给我好好说话!” 书包被光树的手臂架住,他的头从后面冒出来,对苏榛做鬼脸:“我就不——嗷嗷嗷嗷!!” 原来他太得意忘形被苏榛踩住了脚。慌忙躲开,还差点被苏榛挥来的拳头打中。 苏榛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才放过了他。转头对棕发少年道:“我们走吧,阿纲——啊!” 头皮传来的疼痛令她立时变色,惊叫了一声。光树得意洋洋地抓住她的马尾辫往下拽,对表妹这幅受制于自己不得不仰头的光景十分满意。岂料苏榛心理素质过硬,完全没有莽莽撞撞哭闹,反而顺势往后一退,险些叫她一肘子撞在他腹部。光树侥幸躲开,心里冷汗涔涔,小表妹篮球社的生力军手臂力量好生了得,手上用力一拽,叫嚣道:“哈哈哈!苏榛!你完全打不中我!” 话音刚落就见苏榛猛地转身,竟不顾头发还在他手里就举起书包朝他头上猛地砸下! 我去! 光树几乎是鼻尖擦着书包避开,脚不沾地开溜。 苏榛也不顾满头凌乱的头发就追上去,恶狠狠叫喊:“你给我站住!可恶!” 光树撒开蹄子跑了好久,估摸着距离够远了才站在长板坡道的上方居高临下大喊:“傻子才站住啊!BA——KA!” 说罢对她做了个鬼脸,也不等苏榛反应就跑了。 “可恶!光树你这个魂淡!”苏榛跺脚,攥紧拳头叫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本事你别让我逮着!】” (【】内为中文) “可恶可恶可恶!”她连骂了好几声才勉强压住怒火,摸摸疼痛还残余的头皮。 正好被落下的泽田纲吉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手上还拿着缠了几根长发的发圈。 那么丢脸的样子都被看见了,我的头发还乱成这样……心中哀鸣一声。 苏榛咬住下唇,自欺欺人地别过头。 “发圈给我……等等,不要看!” 泽田纲吉一本正经地保持着扭头看向别处的样子,艰难地点点头。轻声软语地劝她:“好,我不看。你来拿。” 苏榛抓着一把乱发,飞快地抢回发圈。 “那个,榛……”泽田纲吉咽了下口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转回去,“可以了吗?” 小半天才听见少女闷闷的声音:“没……好烦,不想弄了。好啦好啦,你转过来吧。” 他转过头,视线落在抓着头发束手无策的她身上时,苏榛还是不自在了下。 身子缩了缩,鼓起腮帮子,圆圆的眼睛瞪他,凶巴巴地问:“看什么看。” 他忍不住说:“我来吧……” 当少女的眼神变为惊异,原本就圆的双眼瞪得更圆时,他顿时泄了气,讪讪道:“我……对不起……” 却听见她扑哧笑了出来,指着他说:“你、我姐姐说你是荷兰兔还真没说错诶!你要不要看看你刚才的样子啊,垂着眼睛哈哈,好可怜哦!搞得我都想养一只了喂!” 没说出来的是每天都欺负一下,戳一下,看他沮丧委屈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 “喂,傻兔子。过来。”又来了,她眼中闪亮的光,昂起下巴的洋洋神情,令他不自觉就迈动脚步渴望靠近。 “我的头发就交给你啦。”撒娇卖乖顺手就来的她,就算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他也觉得她双手合十拜托的样子闪闪发光得令人移不开眼睛。只想去完成她的愿望,让那张脸上绽放出更多耀眼的神彩。 苏榛在台阶上坐下,手边放着两个人的书包,阿纲半跪在她身后的台阶,小心地握着她的头发。 “对了。”无聊的苏榛想起了什么,“我的头发味道怎么样?很香吧?” 身后传来少年唔唔嗯嗯含混的应付。 “给个准确点的回复啦。” 她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叫做撒娇。 “嗯……” 几乎要被扰乱心神的少年轻轻应答,手上轻柔地解开缠在一起的头发,等到少女软软的长发顺从地铺满后背,伸手顺了一下,清凉柔软的发丝从指缝间如水般滑落。 收回手的时候,指尖的香气幽幽隐隐,让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嗯?好了吗?” 少女若有所感,歪头问他。 长发落满稚弱的肩头,半掩了侧脸,令她看上去无害多了。 至少他站在篮球场外看到她凶狠的截球时,她的头发全部收在了发带里。 她瞥了眼肩上黑发,“没有办法扎起来吗?那我到学校找人借梳子吧。谢谢你了,阿纲。” “唔——”他慌乱地遮掩过去快要流露出的心迹,那满溢滚烫的心情就像是灌汤包的内心似的,筷子轻轻一戳,柔嫩的白皮就破了,满满的汤汁流出一地。 那么轻易,就溃不成军。 深吸一口气,藏好心情,“没有什么。榛,你……头还疼吗?” 苏榛撇嘴:“疼,当然疼。光树那个魂淡……” 他打断了她。 “那我帮你揉一下。” 他的手不等她回应就没入了浓密的头发深处,轻轻触了下头皮,然后小心翼翼地揉按起来。 苏榛一僵,随即软了下来。似乎是十分享受的样子,连说话的声音都像含着糖果似的: “…呜呜,又麻烦你了……” 他的动作一顿,苏榛察觉了,偏头离远了他的手,有些抱歉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他的手就落在她的头上。 手指顺着头发滑落到发尾,才眷恋地离去。 被这么一打断,即使想道歉也没那个心情了,何况苏榛都察觉出小伙伴他压根不需要道歉这玩意儿。 于是她开玩笑:“你还真是傻兔子耶阿纲。下次带你去一家咖啡馆,那家咖啡馆全是喜欢蹭人的傻兔子。被调戏了还超级开心。” 想到什么她拍手笑了起来:“喂喂,到时候放一只在你头上,你可不要动喔!要不然兔子就掉下来了!” 他无语:“哪有那么傻的兔子……” 放在人头上也不动。 “你不就是嘛。”苏榛点点他的眉心,“傻兔子。” 他捂着被戳的额头苦笑。 “HOLAHOLA,差不多该走了。” 苏榛站起来,拍拍裙子。弯腰拎起书包,递给刚站起身的阿纲。 街道上人迹寥寥,偶有遛狗加晨跑的人迎面而过。苏榛想起来违和的地方,问: “喂喂,阿纲。你又不像我们参加社团,为什么也这么早出门?” “那个啊,因为你们两个都要很早到学校啊。”他不在意地回答,“反正睡晚了我也会迟到,不如早点和你们一起,在教室也能睡啊。” “青少年,你还在长身体耶。不保证充足的睡眠,这么矮的个子将来能长多高?” “榛,你和我差不多吧……” “我可不一样,我可是会长到一米七的人……” …… ………… …………………………………… 新年过去,原本应该恢复冷清寂静的山间石阶今日又一次被打破了清净。麻雀落在覆满痕迹的苍石上,一声清脆得鸟鸣划破清冷的空气。 少女拾级而上,回首呼唤落在身后的少年:“快点啦,阿纲!待会还要赶去学校!” “等一下。马上就到——”少年喘着气回答。 可惜的是一如既往,当他好不容易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少女早已经跑得没踪影了。 苦笑了一下,习以为常的他熟稔地向神社后院走去。 刚刚踏进后院,一张还系着红绳的木签就随风飘落在他脚边。 少女站在神社古老的大树下仰头凝望满树随风飘动的木签和红绳,黑色的长发在风中悠悠飘拂。 “阿纲——”她头也没回就呼喊,“你还记得我的签挂在哪里吗?” 少年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下,绕疏走了半圈着,最后站定在某个地方。伸手指向头顶悠悠飘动的木签,“这里。” 少女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其实数张木签系在一根树枝上,哪里分得清。 “真好呢。”她闭上眼祈祷,“托你的福。今年又是顺利的一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