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羽的身体本无大碍，便拒绝了高昌医官为她看诊的好意。乐无异一再确定她无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但这一番折腾之后他难免觉得尴尬，他实在是抽不出空陪她，而闻人在偃术和农耕上又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这么让她从早到晚的陪着一群大老爷们下地终究不是个事儿。　　　　麴铭看出他为难，提出派侍卫送闻人羽回四方馆，左右他们所在之地离都城也并不远，闻人羽只稍作考虑便应下了。　　　　一连数日，闻人羽在四方馆内无事。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好天，她与馆内官员打了商量，怀中揣了些盘缠一路闲逛到了交河城最大的市集。　　　　闻人羽自小便鲜少有机会参与逛街这种颇具少女特色的余兴活动，为流月城奔走那一路中倒是顺便弥补了不少缺憾，可惜回到百草谷后又是三年无欲无求的军旅生活。这会儿她独自行走在人来人往的高昌市集中左右看看，心情难得愉悦。　　　　高昌国是西域第一大国，也是丝路中道上离天|朝最近的一个国家，所有进出天|朝的商人大半都要途径此处，故而贸易极端发达。得益于此，有许多在天|朝难以一见的外国货物却能在这里轻易找到。　　　　闻人羽很快找到了这么一种令她眼前一亮的货物。　　　　“老板，你这马怎么卖？”　　　　马贩子是一个胡人大叔，扫了她一眼，随口敷衍道：“姑娘好眼力，我这马在市面上一共没有几匹。”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马，闻人羽暗中点头。中原马多矮小，比不得西域马高大俊逸。想当年她初遇狼王之时就是被其座下马匹吸引了注意，很是眼馋。而眼下这马毛色锃亮，头细颈高，肩股肌肉发达，四肢修长，比之狼王当年坐骑有过之无不及，她虽不算十分懂马，也知这几匹马的品种定要优于一般西域马许多。　　　　闻人羽等了会儿，见对方没有再说的意思，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老板，我是问你这马怎么卖？”　　　　马贩子又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回，“姑娘，你这是替人买马还是自己买？”　　　　闻人羽微感莫名，“自己买。”　　　　对方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真不想和你多说”的表情，“你当真想知道这马的价钱？”　　　　闻人羽眉峰微挑，这场面似曾相识，昔日广州船坞的何老板便是这般，直到乐无异那个完全不知财不露白的大土豪金光闪闪地出现在眼前才立即改了嘴脸。果然不能看西域商人长得厚道就以为他们比汉人淳朴，“老板可以先说来听听。”　　　　“八百两黄金，最便宜的那匹。”　　　　闻人羽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为何要这么多？”　　　　“嘿，这几匹可是纯种大宛马，就是那天|朝皇帝的大明宫里总共也不过养了三匹，八百两黄金已经算是赔本买卖了。”　　　　大宛马！史书所记日行千里的神驹，传闻汉武帝曾铸金马换大宛马不得，怒而发兵大宛……　　　　闻人羽心头又是一震，心念轮转，狐疑地看向马贩子，“这种皇室贡品怎么会拿到市面上买卖，莫不是假的吧？”　　　　马贩子竖眉怒道：“去去去，小姑娘没钱就没钱，怎么张口就赖别人卖假货。”　　　　闻人羽下颚微抬，面露不服，“我听人说自前代战乱开始，大宛国与西域诸国早已断交，葱岭一带商道三十余年来更是极少有商人敢走动，既然你说你卖的是纯种大宛马，你倒告诉我你是从哪儿进的货？”　　　　马贩子简直要被气笑了，“小姑娘也不是完全不懂行，说出来吓死你！”　　　　“……”　　　　“这就是南边的狼缇从大宛国运到高昌来的！”马贩子意料之中地看到闻人羽露出大吃一惊的神色，说得愈发得意，“他们每年都会运来上百匹良马，王室买走了大部分，剩下能流通到市面上的何其之少，多少富豪巨贾千金难求，你个小姑娘来瞎凑什么热闹。”　　　　这人话中信息量不少，闻人羽很快抓住了重点，眼中露出好奇，“狼缇？”　　　　马贩子满意她表现出的虚心程度，抚了把络腮胡子，作出一副颇懂的样子，“狼缇是当年大漠上最强大的马帮，他们的首领狼王你听说过吧，那可当真是个人物！前些年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弃了那无本生意转来行商，结果不到一年就带着狼缇走通了葱岭商道。”　　　　闻人羽挺见不得他一个商人一脸崇拜地说起一个土匪头子，心中暗想自己不仅听说过狼王，还认识狼王，以后还很有可能成为狼王的亲戚，咳咳……只是她以前不知作为商人的狼王是靠贩马起家的。　　　　“原来是这样，多谢老板解惑。”马虽没有买成，但得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消息，闻人羽颇为诚心地向对方道谢。　　　　马贩子眼见她神色一下从适才的少女稚气切换到沉稳有礼，愣了片刻，再反应过来时人已走远。　　　　他不知道的是，闻人羽在离开他的视线之后立即沉了脸，眸中浮上几许复杂，走到转角处时狠狠呼出一口浊气，又转身向城门口的侠义榜赶去。　　　　天知道，她是真的想买匹好马……　　　　一目十行阅毕榜单，闻人羽将目光锁定在几项赏金份额尚可且完成起来相对轻松的任务上，很快有了计较。　　　　谁料刚打算揭榜，却被身后一人伸手抢了先。　　　　哪个不长眼的？闻人羽本来就不算好的心情刹时变得更为恶劣，下意识回头瞪了一眼。　　　　……　　　　“是你……”　　　　“羽姑娘！”　　　　来人幞头襕衫，手执折扇，正是当日闻人羽在肃州救下的江陵公子叶灵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