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忆到此结束。 嗡嗡,冰箱旁摆放着的那支手机轻轻振动一声,沉睡着的黑色显示屏兀自亮了起来,不到片刻,自己又迅速暗了下去。 少女扔下手中被攥得变形的半空水瓶,目光淡淡往上扫了一眼,锁屏界面不知什么时候显示着好几条来自‘理川(orz拜托老师快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的讯息,紧跟在其下的,是一行长长的未接来电列表——它们亦来自同一个人。 日向千鹤面无表情地划开锁屏,打开短信收件箱,伸出手指一下下地点进由上而下带着刺眼红色圆点的那排未读讯息中。 ‘啊…不好意思,请问…老师在吗? 是这样的,真的真的是因为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才来打扰老师的! 是关于新书的签售和发布会的事情… 啊啊,我们知道老师您向来不愿意出席此类活动。 但是由于今年是建社二十周年,总部的熊岛社长也暗示董事会这次新降的大人物有对分社未来的大热项目进行投资合作以及整书出版的意向。 其中排在首位的就是老师您的作品哦! …… …呃,所以除了新书签售和发布之外,其他的事也没有…了大概?? 啊啊,对了……差点又忘记了orz 还有之前老师那部被改编成游戏的作品。 书社有派人跟进,反馈回来的报告上说游戏公司已经准备举行发售会咯!还请到了颇有名气的声优作为主役呢! 主办方也表示这次希望能邀请到老师本人出席活动,说想要绕过书社这一方,直接和老师进行签约。 作为老师的私人助理,非常以及极其希望老师可以再多加考虑一下! 以及…非常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到老师! 但是由于这次签约活动万分重要,所以拜托老师务必加以考虑! 拜托老师了!orz’ 泛着蓝光的手机屏幕隐隐反射出深浅不一的亮色光芒,在少女的浅色眼眸中,仿佛一汪晶莹的闪动着的湖水,在月光的冷辉下细细闪耀着波光。 日向千鹤微不可查地捏捏鼻根,她细长的指尖在划过下方游改的讯息时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都被主人不留情地从收件箱里清空掉。 “蠢货。”只有这么几个字眼从少女口中吐出,然后字和字瞬间暴露在空气中,渐渐地稀薄开去,什么也没有剩下。 有风从门缝从窗缝里呼啦啦地吹了进来,轻纱材质的白色窗帘在被吹得扬起后又重归于平静,无比乖顺伏在地上,不声不响地陪伴着房间里唯一存在的人。 空阔的房间里,只有少女静静抱着细瘦手肘,笔直地站在原地。 沉思片刻后,她啪啪点开手机中的日程表,将理川所说的活动记录在上。 此刻她的那颗脑子里除了思考着关于短信中邀约的事之外,还有空想着理川这个蠢货到底什么时候又私自改了备注。 ——直到门外尖锐的‘哔哔’两声打断了她的思索。 屋内的少女不悦地皱起两条形状漂亮的柔顺眉毛,眼底是显而易见的被打扰后的暴躁和厌烦。 可门外又不识相地继续‘哔哔’两声,这次伴随着的,还有一把充满着活力的爽朗男声。 … 套着胸前印着xx搬家公司的深蓝色制服的男人挠着头看着眼前紧闭着的房门,他有些纳闷地掏出手机,目光在上面给出的地址和屋外的门牌号上确认了个来回,发现二者之间没有丝毫出入的他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难道客户是有什么事不在家么? 但是男人还是好脾气地站在门口耐心等了一会儿。 他摸摸硬质工装外套上缝着的大大口袋,掏出里面的硬皮本子和夹在上面的一支笔。揪掉笔盖咬着笔头在本子里已完成的条目后画着歪歪扭扭的圆圈。 日光渐盛,男人放下早就没有心思看的工作本,他拿着宽大的衣袖擦着脑门上大颗大颗滚出的汗珠,唉着声掀开脑袋上挂着的早已被汗浸湿和绺绺黑发纠缠在一起的深浅不一的蓝色帽子,持着帽檐往脸上扇了扇风。 他无奈地出声哀叹着头顶上依旧火辣强盛的太阳,有点欲哭无泪地扁扁嘴摸摸眼角想着,这趟难道就白跑了吗… 等了一会儿后,男人又再次跨步上前去‘哔哔’摁了一下。 折腾完那颗可怜的摁钮后,他又有点不甘心地扯着早已干哑的嗓子叫了起来。 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以及确定没有听到任何来自屋子里的动静后,男人只好垂头丧气地认命了。 他有些疲累地蹲在门口支出的小小一块阴凉处,等到把手中的工作记录本小心放回原处后,才拿起胸前挂着的水壶,仰头咕噜噜地咽了一口大大的水。 他可能是太累也太渴了,暴露在空气中的喉头不停地上下滑动吞咽着,半透着蓝色的水壶中的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下去。 男人在吞咽完半壶水后心满意足地抹抹嘴,把瓶盖重新旋好。 ‘嘀嘀!’有什么新的讯息传到了男人的手机中,他把大大的水壶放在一旁,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手机。 碎了半边屏幕的手机中闪烁着绿色的亮点,男人一边爱惜地笨拙地伸出手解开锁屏,一边重新拿出小本子把下一个客户的信息记录了下来。 他记录得是那样的认真,连额头上的汗聚集在两条浓浓的眉毛处,汇成一片将滴未滴的汗珠都没发现。 他还是一笔一划地仔细写下客户的信息,时不时还将头凑到屏幕上,努力地辨别着上面小小的字迹。 直到手中的笔记本紧紧凑凑地写了小半本,男人口中也念念有词地念叨着客户要求的注意事项,他才坐在地上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门依旧没开。 他有些郁闷地吐了口气,心里想着明天大概是又要多跑上这么一趟。然后转回头来弓着腰重新系好半松着的鞋带,蹲在地上拍拍手心,准备起身回到卡车上。 ——却没发现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片阴影。 穿着深蓝制服的年轻男人有些愣愣地张着嘴抬头——说实话,他这副样子有些不大好看。 被汗浸湿的深一块浅一块的工作外套、多趟下来身上早已算不得清新的味道、傻愣愣张着嘴甚至都能看见喉中小舌的大嘴巴… “…还需要再休息一下么?”眼前压着低低鸭舌帽,戴着一副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少女扯着一把低柔的嗓音,没有半丝不耐烦地轻轻开口问。 “啊啊!没有的事!”蹲坐在地上的男人像是被触发到了什么点一样,脸蛋瞬间爆红起来,他有些手忙脚乱地跳起来,双手胡乱整理着自己歪歪扭扭的衣领。 ——然后跟在少女后面偷偷拿眼睛瞟着眼前的人。 男人有些赧颜地红了脖子,他不自在地抚平了被他揉皱的衣角,却又忍不住地再次把目光悄悄放在面前那个人的身上,然后又低下头默默唾弃着自己。 尽管他知道现在的自己的模样是多么的不体面,但奇怪的是,向来对旁人观点无所谓的他居然会因为面前的少女而在意起自己的形象起来。 啊啊啊真是想不通啊! … “…所以就只有这么多了吗?”在把最后一箱物品塞进卡车后,穿着深蓝制服的男人在手中的本子上重重地划下最后一个圈,带着有点连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心疼问着面前的少女。 持着一把黑伞的少女有些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她隔在黑色墨镜下的眼睛流露出有些无奈还是别的什么神绪,但却又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眼波里的神色只轻轻一闪,渐又重新回归于平静之中。 “没有了,可以出发了。”男人只听到面前少女这样淡淡地开口。 “哦哦!好的!”他怕是对方会反悔似的忙不迭地点着头,一张红褐色的年轻脸庞上嘴角高高扬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待少女坐上了副驾驶,男人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摁开了往常他并不舍得使用的冷气,然后有点欣喜又带点踯躅地呐呐看着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目光直视前方的少女。 对方仍旧是墨镜帽子全副武装的样子惹来他一个深锁着的皱眉,在对方察觉到的视线投过来后,男人有点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堪称尴尬的笑来,却还是忍不住地磕磕绊绊开口问:“…你、你不热吗?” …… 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沉默了一下,男人有点揪着心脑洞大开地脑补着墨镜下的那张脸——难道对方是因为什么意外毁容了所以才?? 男人一脸‘不不不这不可能的吧但是又好像有点可能诶’地疯狂甩着脑袋,想把脑中逐渐成形的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分外地惹人笑。 少女叹了一口气,有些认命地摘下眼镜帽子,她对着前视镜快速地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转过头去看驾驶座上的人。 男人仿佛也是发现了自己的动作有多么的不合时宜,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抬起头来,却正好撞见了对方淡淡转过头来含笑看他的样子。 失神、失语,失聪。 仿佛连呼吸和视物的本能都瞬间被剥夺了一样,两只耳朵旁只听得见瞬时被无限倍放大的白噪音。 像是千万朵樱花在刹那间开放时耀眼夺目的模样呢。 男人抱着突然不灵光起来的脑袋这样想。 … 最后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到目的地的。 只不过男人这次分外感谢起东京连大中午也依旧繁忙的交通起来。 ——至少能和她待的时间久一些哇。 男人有点不切实际地想着。 他慢慢地打着方向盘,用着比起连他考驾照时都没有超过的速度稳稳地行驶在被晒得滚烫的路面上。 窗外爬了一条长长的车队,冰冷的铁皮在炙热的日光下吐着舌头喘着粗气,操纵着铁皮的人类也在这高温的影响下失去了惯有的忍耐和淡定,一下接一下的‘哔哔’声交织成一片杂声,让人又平白无故地多添了几分烦躁。 男人有点控制不住地大声按了一下喇叭,卡车高高地尖叫了一声,换来了隔壁车主一个伸出车窗时高高竖起的中指。 男人不知怎么的有些暴躁起来,他有些不忿地瞪着对方,却发现刚刚还万分嚣张的人傻愣愣地张大嘴蠢笑着——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少女眉目淡雅的侧面。 男人抿了抿嘴唇,左手的粗大骨节攥到泛着青白。他在连少女都诧异着看过来的视线下恶狠狠地升起了两门的车窗,带着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怒气。 前方的车队动了一下,长长的队伍有序地向前驶去。男人趁机掩饰住自己刚才的失态,装作再自然不过的姿势转着方向盘。 身后车主破口叫骂的声音遥遥传来,男人不知怎么地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但是,看着坐在一旁用手轻轻扇风着的少女没有半分多余表情的白皙侧脸,除了心里想着的‘果然,人家根本一点也不在乎啊’,男人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滋味漫过四肢百骸。 世界上……还真有这么漂亮的人呐。 或许要得天独厚到连上帝在造人时都不忍心分神那么一下下的吧。 男人有些出神地这么想着,左手在少女看不到的暗处紧紧地握住,可他却在对方淡淡的疑惑着的那张脸看过来时噬了一下心神,慌乱地装作擦拭汗津津的手心,身后紧握着的拳头却是彻彻底底地放开了起来。 他在想些什么呢?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怎么敢这么想呢?! 男人万分不自在地缩了缩脚趾,上面穿着的是他早上出门时从简易衣柜里翻出来的一双袜子——尽管上面的脚趾头破了一个大大的洞。 而这却是他最好的一双的袜子了。 可明明知道对方不可能看得见,他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自卑了起来。 男人悄悄地盯着前视镜,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灼热眼神,直到看着对方的脸蛋出神了起来。 可明明如此自卑的低微的他居然还依旧不自知地肖想着全然不可能属于他的美丽。 真是… ——彻、彻、底、底、的痴心妄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