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芝赫私自囤造兵器,意图谋反,念其昔日功勋,免除死罪,郡王之位贬为庶人,即日流放?州,不得有误。”
南家人颤巍巍接了旨,由官差编入流放队伍,在呵斥和鞭声中赶入大街。
大理寺周遭的百姓,见惯不怪,只是偶尔驻足观望。
不多久,天间下起了小雨,人们纷纷避雨,等到了西边的闹市,更是下起了瓢泼大雨。
官差领着近百来人的流犯,借酒坊等几家临时搭建的篷子避雨。
好些天没下雨了,都顾着自己脚下。
一只骨节分明却又布满伤痕的手探入雨中。
望着满天大雨倾盆,南芝赫自言自语。
“今天是个好日子,下雨了,否则就是我南芝赫的耻辱日。”
他声音半是沙哑,领悟出的南家人朝四周望了望,大雨朦胧中,街上空无一人。
只隔了一条街的茶坊里的茶客,也就远远看着他们指指点点。
南家人万般庆幸,今日雨天不用直面沿街百姓,受他们异样的目光和糟心的唾骂。
唾骂能淹死人,烂菜石子也能砸断他们的脊梁,让他们毫无尊严地抬不起头来。
只有卫楚玉知道,这是流放推迟的结果,往前都是大热天呢。
“大哥!”
一道急呼,将卫楚玉目光引去。
只见,刚才还由南芝泽支撑的南芝赫,强撑着身体,不顾阻拦,跌跌撞撞闯入这大雨之中。
他蹒跚行步,险些跌落在地,不理会堂弟的关切和呼喊。
“大哥,求求你,回去吧,你伤势过重,不能再受雨!”
南芝赫撇开他的手:“芝泽,让我独处一会儿,回去,别让我娘来。”
“赫儿!”
眼看焦急的程氏就来扑来,南芝赫犹豫着,咬咬牙只能先把程氏劝回。
南芝赫仰天接雨,脚踏大地,胸膛殷实挺阔,摇摇晃晃中,似要不堪倒下,又像能顶天立地。
忽得大笑三声,任水流淌过嘲意的脸颊,似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可悲又可泣。
对于一位克服万重困难,风雨亦行军打仗的将领,伤口黏糊在衣上,没有药,淋不淋雨都没太差。
压抑下,愤懑下,何不酣畅地淋一场?
这是卫楚玉对第一次见到的南芝赫,反常之举的想法。
“赫儿!赫儿!娘在这里,你不要自暴自弃。”
“这过去的郡王,是受不了打击疯了吗?”
“卫楚玉,你男人进了雨里,你还不把他劝住拉回来!”
不理会耳边的各种声音,卫楚玉看着滂沱之中顾自抹雨欣喜的男人,没有人能理解他。
她什么也不用做,只是拿出自己的囚衣,翻了面,大叫了一声南芝赫接住,扬手丢了出去。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朝接住囚衣的那人一笑,眸光潋滟。
卫楚玉双手捧着唇,无比清晰地道:“南芝赫,擦去那些不属于你的污垢。”
南芝赫听入耳,笑了,真的笑了,一种发自肺腑的笑意。
冲着那位陌生的妻子,他解颜的笑容是那般俊致舒展。
是,他要擦去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污垢!
对街二楼茶坊上,一道探寻的目光注视着在水里冲刷,脚下一滩血水的男人,见他似乎无愧天地,胸襟坦诚的模样。
目光的主人抚着下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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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吗?”
将卫楚玉的囚衣挤水后给南芝赫擦干身,再用娘的那套宽大的给换上,南芝泽扶着堂哥出来。
南芝赫走一步就顿一下,他面色痛苦,像是脚下铺着荆棘。
对上众人的目光,红了眼圈的南芝泽一度哽咽。
谁能知道,刚才私下,他见到大哥浑身上下身的鞭痕、棍痕,甚至还有刀伤。
最触目惊心的,还属大哥背后排列齐整,密密麻麻的血点。
大哥,受了残忍的钉板之刑。
他发红失神的目光微垂,压抑着声音回了程氏说嗯。
半个时辰后,大雨才彻底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