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如此详尽笔录,想必破案线索也很多吧。站在谢慕行身侧的蛟二心想,可接过笔录翻阅几页的谢慕行却微微皱了眉头,脸上显出几不可辨的一丝愠怒。
他抬头看了方世泽一眼,又将手中笔录递给了蛟二。
蛟二垂眸接过,也翻了几页查看,立时明白了谢慕行脸上的愠色从何而来。
这厚厚一叠笔录,看似巨细无遗,实则敷衍潦草,毫无重点,一眼便知是为了应付。蛟二抬眸看谢慕行,只见他从鼻息叹一口气,双手背至身后,定定看着方世泽。
“方大人,县衙的笔录可谓详实,只是不知为何没有记录下各户居所地址,丢失孩子时间,孩子性别和年纪?”
“这,”方世泽怔住,显然没想到会遭此质问,脸色略显尴尬,又立马故作镇定,清清嗓子回道,“我县自古民风淳朴,县衙治理讲究安县富民,十分太平,百姓夜不闭户,从未出过此类恶性案件,应对上,自然是不如玉京城都巡检司有经验。”
谢慕行眼睛一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蛟二也对方世泽的不要脸感到有些诧异。寥寥几句,便把自己办事不力给掩了过去,还顺带抬举一把县衙平日的治理,踩一脚玉京城的治安。
“方大人励精图治,钻研的是玉县百姓的安居乐业,”谢慕行心中嗤笑,懒得与他辩,便顺着他说,“这查案缉凶的事,是巡检司的专职。你我各司其职,给百姓一个太平世道,也算尽了为人臣的职责。”
说完,谢慕行将眼光从方世泽脸上移开,看向公堂外,县衙大门外的喧沸之声非但没有息下去,反而越来越盛。
“堂外喧哗者,想必就是丢了孩子的百姓吧?”
“是的,这群刁……百姓前几日便都来录过笔录,衙门也交代过了查案需要时日,可依旧不依不饶,彻夜闹事,实在影响我衙门办案。”
谢慕行瞥他一眼,原来这家伙夜宿衙门并非为了看卷宗笔录,而是被请愿的百姓围堵,脱不开身啊。
“既涉事百姓们都在,那正好放进来问讯,补上笔录里的信息吧。”
巡检司的人手在公堂里左中右摆上三张书案,各配一人问话,一人书记。
“开门将百姓们放进来,”谢慕行吩咐衙差们,“组织列三队,一户一户补录笔录。”
得令的衙差们有些胆怯地看向自家大人,见了方世泽一捋胡须,眼睛一眯,微一颔首表示同意,才敢去开门。
门一开,请愿闹事的百姓们鱼贯而入,几乎将维持秩序的衙差都挤倒在地。为首那个衣着贵气的中年人更是气冲冲两三下推开拦着的衙差,三两步跨进衙门院里,抬头搜寻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谢慕行身后,一撸袖子抬手便指着开始骂起来。
“方世泽啊方世泽,想当年你当上这知县,凭的还是我周家长辈提拔,如今坐稳了就翻脸不认人,连我家的案子都不管了!我今天定要将你这身狗屁官服扒下来!”
说完,中年人便拎起衣摆登上公堂台阶,一手握拳,作势要打人。方世泽见状连退三步,将高大的谢慕行当柱子般围着他绕起来,嘴里一边喊着:“路乾兄你冷静,案子衙门已经在办了,莫要冲动伤了朝廷命官!”
“住手。”谢慕行叹息,给身边的副手林越一个眼色,那林越便将腰间佩刀抽出,上前拦在了那要打人的周路乾面前。
“衙门办事,有衙门的规矩和路数,还请诸位百姓冷静配合,容我们补录笔录。”
谢慕行沉声说道,可丢了孩子的百姓激愤焦急,一时间听不进他的话。
“配合什么!?”
“我们孩子丢了这么多天,这狗屁衙门什么都没查出来!”
“是啊!前几日我们报案,该配合的都配合了,还要怎么配合!”
“……”
“诸位冷静,如今能查案缉凶,找回孩子的,只有衙门里这些人,各位若不配合,非要泄愤将这衙门打砸一通,非但不能加快案件进程,反而还耽误了查案。”
“可我们不闹,你们也没有行动啊!”
“今日就算砸了这衙门,我也要讨个公道!”
“拿了这狗官,把他拴上链子去找凶手!”
“……”
这些百姓因着方世泽衙门的不作为,如今对衙门已失去信任,激愤难平,三两句话无法安抚,对峙中还越闹越凶,言辞激烈几乎要打起来了。
见这一团乱麻般的状况,蛟二心中暗道不好,这下子要补录笔录只怕难如登天。
阿乔没见过这阵仗,可此时似乎对闹事百姓们的立场十分赞成,也拧了眉毛撸起袖子,瞪着那畏畏缩缩的知县方世泽,似乎想找时机给他一拳。
而谢慕行未再辩驳,只静静站了一会,便长叹一口气,转身踱到一边,自己倒了杯茶喝起来,冷冷看着堂上僵持的两方,缓缓说道:
“那便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