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祭智子的灾难（九）兔肉葡萄干意面　　　　真正的天才是让人敬畏而难以望其项背。　　在远月，最不缺的就是人们口中的天才，而缩短与这些天才之间的距离之差，甚至超越这些天才而有的优越感，便是他们一决高下的理由。然而这里面还存在天才中的天才，闻之生畏，见而胆寒，战无不胜。这份与天俱来的才能让他们无法不甘，只能为夺那个一人之下的名额挤破头颅。　　而这个天才便是风祭智子。　　烧、煎、炸、焗、烩、蒸、炖、烘、煮。　　每一样的掌握都堪比二十几多专修一技的料理人。　　不仅拥有无比的料理才能，更兼具超群的味觉，嗅觉和胆识。　　所有人都相信，风祭智子将是在日本料理界未来的执牛耳，她在远月的现在不过是她未来的缩影。然而这一切都在她被刀割伤了惯用手后逐渐破碎。父母的期待以及自身对未来的恐慌压垮她的神经。落井下石者巴不得狠踩一脚让她不能翻身，雪中送炭者被她冷言冷语逼得不得不旁观，不断地循环反复逼压得她对料理产生了极端的恐惧。　　“要是有来世，我一定不会再做料理师，死都不会！”　　　　空气里流漫着水波流动的细声。伸进装着半锅水的炖锅的手慢慢摊展开来，如同淀粉化水的雪白随即四散往锅的边缘流去，形出层层涟漪。静置三秒有余，这股雪白便恢复它们原来的丝状上下沉浮在水中。　　风祭智子扯下绑在眼睛上的眼罩，没有瞧见司瑛士因为她蒙着眼切豆腐而惊讶的表情，反倒是把手伸进水里，捞起其中一条细丝，皱着眉头嫌弃道：“这厚了1mm。”　　“……”司瑛士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祭智子的进步可谓是神速。若不是薙切仙左卫门说她从小没有接触过料理教学，甚至在家中也不怎么做料理，他还怀疑她一直不是是故意扮得不懂厨艺。或者她这十几岁的身躯里住着有五十多年料理经验的师匠。虽然这种进步喜闻乐见，但是还是存在着最大的问题——她太随性了。　　“啊——我累了。”　　风祭智子一看到不满意的地方就会直接放弃，很多次料理都是只到准备食材的部分就止步，而准备食材本身就十分浪费时间。风祭智子每次都要到食材产地亲自去购买，中间就花了很多时间。有时候司瑛士也会生气，在他看来，因为风祭智子对料理的态度实在不好。可是，如果司瑛士持反对意见，催促她的话，反倒会让她产生叛逆心理，这让他非常头疼，能够沮丧一整天。　　“那我来做些吃的。”　　　　今天的料理是试作意面。　　司瑛士打算在意面里面加入水果风味，因此菜单名为——兔肉葡萄干意大利面。这个灵感来自于罗马当地封号第一，拥有【米开朗琪罗披萨】即披萨界巨匠之称的Pizzarium餐厅主厨Boncie其中一道以兔肉，葡萄干与茴香为主材的披萨。制作一开始，司瑛士使用意大利面一种名为Pappardelle，由杜兰小麦制成的宽大而扁平，容易入味的意大利面。Pappardelle一般搭配得非常丰富，并且着以浓稠的酱汁。煮沸后沥干水分，司瑛士用橄榄油再次进行搅拌避免意面粘结在一起。兔子肉向来是法式料理的重要食材之一。精通法式料理的司瑛士对此的处理也是信手拈来，得心应手。　　四十五分钟后，一份精致的意面便完美地摆在了风祭智子面前。　　“Mangez, s‘il vous plait.”（请享用。）　　风祭抬了抬眼，假装没有听到对方的法语。她有深深地预感，如果一旦应了，以后就要不断地和这家伙用法语进行料理方面的对话。司瑛士也习惯风祭智子这种反应，自己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对兔肉的料理非常有自信。法式料理对于兔肉处理，大体分为两种，一是用红酒炖煮，二是Fricassee de lapin a la moutarde 法式芥末奶油汁炖兔肉。这次选用的兔肉是家兔，肉质鲜嫩，用奶油汁和法国黄芥末进行烹调，更容易引出兔肉的鲜甜柔滑。醇厚的奶油汁以及提味的法国芥末，再着以意大利宽面和点睛的葡萄干，清甜而浓郁，令人欲罢不能。　　风祭智子刚吃了一口，司瑛士便是一脸期待地等着反馈。　　“你每次都说好吃，但这次我希望你能多给一些意见。”　　司瑛士的满脸笑容很明显地看出他对这次的试作非常满意，然而要从风祭智子嘴里拿到更多的溢美之词。司瑛士恐怕是太天真了才会这么想。　　面对司瑛士的大胆发言，风祭智子想要掌声鼓励，她向来不喜欢评价别人的料理，毕竟吃人嘴软。但是对方想要找虐，那她就怪不得别人了。　　她站起身，从厨房要了一个小碟子。　　司瑛士不明所以：“这是要做什么？”　　风祭智子微笑着开始用叉子把葡萄干一颗颗捡进盘子里面。　　“相比起寻常的奶油汁意面使用的Carbonara细面，Pappardelle不但更容易锁住酱汁，口感上也更有嚼劲。炖兔肉的做法也很聪明，很多法国人喜欢用红酒炖兔肉，但是在我看来，红酒的浓烈与野兔厚重的香气才相得益彰，家兔未免过于厚重，浪费了它细腻的口感。”　　风祭智子边说边捡完葡萄干，眼目舒展地微笑着说道：“这样你的意面里面就不会因为剩了一堆碍事的葡萄干而看起来很难看了。”　　“…………”他这道菜的亮点就是葡萄干，怎么就成了碍事的了。　　“实话说，这道料理如果放在我的料理馆里面只能是未采用菜单。”风祭智子说道，“我知道你尝过，也有控制葡萄干的量，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顾客是吃完一整盘料理的？一两颗尝鲜也就罢了，多了只是喧宾夺主，格格不入。就像滥竽充数一个人在群演里面看不出来，多了就会感觉不舒服，发现不对劲。你本意是想要突出水果味，却让葡萄干本末倒置，少了心意。”　　“所以我是失败了？”　　“嗯。”风祭毫不体贴地点了头，发表完自己的感想后，她就开始大口吃意面了。等吃到一半，才注意到对面的人一直都低着头没有吭声，想着这位少年大概是被捧着长大的，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估计打击不小，所以风祭智子想了想准备给他多点时间消化她的批评。　　风祭智子终于把意面吃完了，对面的少年猛地“啪”地一声拍了桌子站起身。风祭智子以为他要跟她干架，没想到司瑛士目光如炬，气势逼人地说道：“我又有一些新的想法。”　　敢情全程都在想着怎么提升，这样积极的少年真是少见啊！　　司瑛士诚挚地说道：“请继续帮我试吃。”　　真是一个不怕艰难险峻的好少年。　　“容我拒绝。”风祭智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吃饱了。”风祭智子秀了一下她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连带着小碟子的葡萄干也当做饭后零食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