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涵深看她一眼,唇角轻扬,笑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成国公的见识不够。 娄太后的长女,已逝的聿寿长公主当年下降威远侯府,这姻亲够亲的,还是没能拉拢威远侯成为后族一党,他就该看清楚,收敛起来,可惜没有。 娄家真正鼎盛才几年,根基太浅,而朝堂中以镇国公为首的武将是保皇派;文臣中,以当年的侯次辅为首,一批老臣全部忠于君王。” “文武都不能大权在握,还没把皇权架空,这权臣就已嚣张至极,这不是自取灭亡?”容涵好笑道:“那是君王,能容许被逼迫?曾经被逼迫的多狠,难道不会回报?” 宁长安瞳孔一缩,抓紧他的手臂,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后族,会被,灭族?” 容涵反手揽着她走到桌边,沏杯茶给她喝,让她镇定些,这才说下去:“后族手上还有三万大军,不造反,性命当然无虞。 不过小十五出宫建府前,娄家一定会被打回原形,重新变回九流开外的小世家。这一场鼎盛,就是过眼云烟。” 看她还有些回不过神,容涵打趣说:“其实吧,我觉得威远侯就没看上过成国公,所以才没入后族一党。 “威远侯,是百年世家?” “还不到百年,先祖是开国功臣,当年立国之初,太!祖皇上敕封的有兵权的勋贵如今就剩镇国公和威远侯,九十年屹立不倒。”容涵自己都笑了:“根基这般深厚,他们哪能看得上成国公。” 宁长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按按心口,询问道:“闻阁老是怎么样的人呀,是以成国公马首是瞻吗?当年风伯被诬陷时,他有为风伯争取过吗?” “闻阁老,我倒有些看不透。”容涵琢磨道:“当年长子被诬陷,他没多说过一句话,当时我以为他就是以成国公惟命是从。 不过和闻阁老做了几年同僚之后,我发现他的心思很深,是四位阁老中最深的。这样的人绝不会是个附庸,他或许另有想法。” “什么想法呀?”宁长安不解。 “后路。”容涵眯了眯眼,目光愈发尖锐,声音却飘忽起来:“闻家是后族一党,可闻牧川兄妹不是,这个点太微妙了。一旦后族覆灭,闻家能存下闻牧川这一脉。 若是闻阁老十多年前就有这种考量和谋划,这份见识和城府,又重情义,须知后族提携才有今日的闻家,闻阁老就以身家性命追随,我不得不说声佩服。” 宁长安发现,她都无话可说了,感叹道:“樵爷爷说,风伯是师父带回去的。那是说,是皇帝救的风伯吗?那你父皇也挺重情义的。” “应该还有萧国公。”容涵亦是感叹:“此番看来,十一年前的案子是父皇和萧铎联手设计的,就是为打压后族。不过他们对闻若风有兄弟情义,所以请药王出手相救。” “风伯还活着,是件好事。”宁长安犹豫道:“你说,我要不要告诉闻家呀?” “你看知情者有谁说出吗?尤其你身为女子,就算你是拜师,但你和一群男子生活在山谷里,宁王妃的名声还有吗?” 宁长安斜他一眼,气闷道:“这世道,对女子太束缚了,而且人心叵测,好好的就会被捕风捉影,积毁销骨。” “你这话恕我不能苟同。”容涵反驳道:“女子应该从一而终吧,我朝允许再嫁的;妇人应该在后宅相夫教子吧,我朝允许女子抛头露面的经商的。” 顺势做比道:“就比如说你,三从四德估计都被你忘到天边去了,经常给我摆脸子,我不还是对你千依百顺的。你再说自己受到束缚,你不觉得你的良心要变黑吗?” “你哪里对我千依百顺了?你前几日才想对我用强的!”宁长安谴责道:“将军,你越来越会睁眼说瞎话了!” “那我成功了吗?”容涵淡定道:“你那点和小猫挠痒一样的手劲,我真要用强,你反抗有用吗?我是被你气昏头才蛮横了一点,平常我对你还不够温柔吗?话说回来,生儿子的事你考虑的——” “你走!”宁长安立马打断道:“赶紧走,我现在跟你没有共同话语,不想跟你说话,也不想看见你。” 容涵无语凝噎,终于发现,其实阿宁她很蛮不讲理的。 看他走,宁长安的心情一点没缓和,在屋中怎么都不自在,回来转两圈后决定去跑马,策马飞奔过后就没有烦恼了。 回到前院书房,容涵思来想去,始终都没想通究竟对老九下毒手的幕后之人是谁,想不通只得作罢,出门去衙门。 这一日过去,第二日直到日落西山,太医院依旧没配出解药,九皇子仍在昏迷。 “究竟是谁要对九皇子下杀手?”宁长安坐在梳妆台前,边给自己梳理秀发,边和他探讨:“这事,应该逃不掉和争储有关吧,可为何要对九皇子下毒,要出手也该对你呀?” 说的叫什么话!容涵语气不善道:“最后一句能详细说来吗?我不是很能理解。” “朝堂上,你争的最激烈,还和靖王联手,这不是很容易遭其他皇子恨的。” 宁长安忽然想问:“你去年出事,也是因为争储所致吗?” 容涵很肯定的说了声是。 朝堂后宫,尤其是涉及争储之事,真是步步杀机,宁长安默叹,祈祷道:“但愿太医院能及时配出解药,九皇子能度过这一关。对了,你有怀疑的人选吗?” “猜不出来。”容涵据实道:“老九读书不错,三四岁就被誉为小神童,这是萧家捧的,可也不乏老九确实聪明。 不过老九为人单纯,几乎没城府,性子也好,不像是宫里长大的皇子,就是打击萧家都不该从老九入手。” 宁长安一讶,侧身看去,没想到呢:“这般说,九皇子很好哎。” “是啊,是个善良的小弟弟。我一直都好奇皇贵妃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儿子的,应该是前世积德了。” “如此说来,九皇子并无心争夺太子之位了?” “怎么得出的结论?这两者间并没冲突吧。老九善良归善良,同样想争的,不过是光明正大的争,不会出阴招的。无心相争的,我只看到老六,但也不确定。”容涵道:“时辰不早,就寝吧,你明日恐怕又要在鸾鸣宫守一个上午的。” 宁长安点点头,放下象牙梳子,站起来走到床边,想起来还有事要问他:“你说我明日穿什么样的衣裳比较好?” “啊?”容涵不解:“我当然是看你穿什么衣裳都好看,你自己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呗,这还用得着问吗?” “是虞贵妃在挑我的刺。”宁长安闷闷道,她都想不通,虞贵妃是吃饱了撑得吗? 昨日她穿的太素净,就被虞贵妃说她穿的晦气,会把霉运带给九皇子;今日特意穿的颜色鲜艳些,又被挑刺说她不在意九皇子的生死。 容涵无语道:“这叫鸡蛋里挑骨头,她看你不顺眼,你怎么穿戴她都能挑出刺来,不用去管她,你按自己的心意来打扮就好了。” “我不记得有得罪过她,何况你和靖王不是还联手了,她干嘛要看我不顺眼?” “不用得罪,你长得太美了,就能让很多女子不喜。”容涵着重提示道:“别说你跟她不是同一辈的,有些女人是不讲道理的,不论年岁。 譬如皇贵妃挑你的刺,是给你添堵,让她看热闹;虞贵妃同样的缘由会看你不顺眼,但她是在你身上挑刺,无关痛痒,但是能让她顺气。你不搭理她,她就会自己消停了,反之她会越来越起劲的。” “早知道,昨晚我就问你的意见了。” 宁长安郁闷的躺倒床上,盖好被子睡觉,身旁的男子覆上来要抱着她也随他,免得和他争起来,晚上睡不好,明日要没精神的。 子时的沙漏已过,浓厚的雾霭笼罩着大地,黑夜静谧无声,连墙角跟处的柴瘦的老狗都进入梦乡。忽而马蹄声声从城外传来,火把照亮了半空,盛京城正南方向的城门缓缓开启。 “王爷,六禄公公刚到二门上来说,半个时辰前大理寺把失踪的各家小公子找回来了,现已把各位小公子送到各自家中。” 容涵刚要下床,身旁的人也已醒来,一副急切的样,拦着她道:“我出去问问,你在房里等我。”披上外袍,掌好灯便往室外走。 宁长安心头可算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默念好几声菩萨保佑,赶明儿她要去庙中捐香油钱,待他返回来,急急忙忙的问。 “是大理寺司直下午带人去城郊查探,发现线索,在山洞中找到那些小孩的,没有孩子受伤,你大可放心。巧了,今日出城查案的这位大理寺司直正是闻牧川。其他的事还不清楚,我明日派人问过再告诉你。” “大家都没事就好。”宁长安拍拍嘴巴,还是困的,拉着锦被继续睡下了。 黑夜退场,朝阳初生,新的一日又一次来临。 可喜的是,继失踪的各家小公子找回来才过去四个时辰,九皇子就被救醒过来,可却不是太医院的诸位太医配出的解药,而是萧国公献上的解药,着实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萧皇贵妃照顾好皇儿歇好后便问是怎么回事,谁下的毒,偏偏兄长跟锯嘴的葫芦似的,什么话都不肯说,气闷道:“大哥,皇儿都被人毒害,难道你还要去包庇凶手吗?” “这事是冲着大哥来的,是我连累殿下了。娘娘若要责怪,就怪罪微臣吧。” “大哥!”萧皇贵妃都觉得不可思议了,什么人竟然还能让她大哥这么包庇,退让道:“好,我不追究,可是大哥,你总得要告诉我这是谁做的吧!” 萧国公长叹道:“小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已安然无恙,小妹你执意要一个答案,大哥也无话可说。” 这话说完,萧国公再不肯多说,气得萧皇贵妃憋了一肚子的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