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洪曾他们转场到报告厅时,里面零零散散虽有些人,但空位还是很多。洪曾有些近视,本想往前排坐,却硬被何迟拽到了最后一排。她本莫名其妙,待定眼一看,原来班里的其他人都在后三排。 没一会,整个报告厅就坐满了人。尤萍娵和其他三位班主任也相继而来。只见尤萍娵拿着话筒站到台上简单说道:“掌声有请周教授。” 真是一贯的简洁明了。 然而随着掌声而来的不是本尊却是声音。一首叫不出名字的歌曲回荡在报告厅里,本以为是像《亲吻祖国》的旋律,实则是《你是这样的人》般明亮、荡气的美声,细琢才恍悟是如《不再犹豫》般情怀的流行乐。 贝多芬说:语言的尽头是音乐出现的地方。 像诗,是散文和演说的升华;像自然,无边无际,又寄寓凡尘。 洪曾觉得此歌曲调清沉,如万物丛中盛开正浓的某处暗香,通透又神秘、洒脱又悸动。亢奋地让她忍不住直觅入口,想一探究竟谁的嗓音这般蛊惑人心。 “不愧是我男神,能将三种唱法结合起来,确实有才!”周围已有女生忍不住赞道。 “这什么歌,怎么没听过?” “刚创的吧,昨天他在录音棚录小样的时候我正好碰到。” “不是吧,你碰到周倜了?怎么也不叫我?!” “千载难寻、时间宝贵,不忍心浪费。”女生娇媚。 “人呢,人呢,怎么还不出来~~” 对于即将或准备成为他人男神女神的艺术生来说,花痴的概率自然比常人低之又低,能让自己膜拜的更是少之甚少。但周倜这个名字,对于学音乐的人来说,可谓是大仙了。 三岁学民歌、五岁学钢琴;十五岁钢琴满级、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毕业;十六岁考入The Curtis Institute of Music(柯蒂斯音乐学院);十八岁出了第一张个人原创Piano专辑《韵》,首首经典,流传甚广;二十岁编排的音乐剧入围最具含金量托尼奖的特别奖项;二十二岁柯蒂斯毕业,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双学位博士;毕业那年出了一张个人EP,虽仅三首歌(流行、音乐、美声各一首),且曲调简单、唱法平实,但每首歌鲜明迥异的演唱风格,反而成为之后初学音乐者选择音乐唱法的参考材料。 当时美国著名的CAM经纪公司想签他,他却选择回国。以为他回来后会叱诧华语乐坛,哪知从此就销声匿迹,多少带了点传奇色彩。 有人说他转行从商,有人说周游世界,也有人说他结婚生子了。 他虽然出了一张专辑和EP,可从未参加过任何节目,也未登过任何媒介。不算大众情人,但在学音乐的年轻人中也算教科书版的神秘名人,大家对于他的容貌和历迹知之甚少。就像现在这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像天空烈日旁的那朵白云,抬头看一看,才记得它存在,却也是遥不可及的那种仰望。 洪曾第一次接触到‘周倜’这个名字,是她高一时,音乐老师让她选定今后的演唱模式,特意送她一盘周倜的磁带做兴趣参考。 窗外晚霞柔和,屋内暖意洋洋。洪曾四面朝天地躺在床褥上,听着屋子里回荡的四季般旋律,她双手高高举着只印着‘基调’二字的淡蓝色磁带盒,她在想:真的是同一个人唱的吗?这么有辨识度嗓音的人,会长什么样呢? 洪曾正倒转记忆,直面形象已从后台走出。 黑西裤、白衬衫,衬衫束在西裤里,但没别腰带,卷着半袖,稳重里不失自然;因为梳上去的刘海,露出立体的五官,很魅力成熟;而架着的半框眼镜,又显得内敛绅士。 洪曾突然有种悔恨感,为什么当初没好好保护眼睛,这才体会到眼到用时不分大小,想看仔细却如此飘渺! 这时,音乐已经结局。周倜清了清嗓子,微微一笑:“大家好,我是周倜,不算风流但还算倜傥的倜。” 同学们很给面,有欢呼、有口哨,不管形象或语调,都很符众人胃口。 周倜又说:“在正式演讲前,我想请教你们一个问题。” 所有人都好奇地注视着他。 “有谁知道我们学校的整体建筑像什么?” 台下顿时议论开,有几个机灵的地立刻开手机查了起来,也有瞎猜‘鸟巢’、‘风帆’的声音冒出来。 最后排有人乖乖地举起了手,周倜笑道:“直接说。” 洪曾还是站了起来:“从高处俯视,整个学校就像记谱中的一个二分音符。” 周倜一见是那个杵了自己一杆子的‘洪曾’,倒有点意外。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洪曾说对也挺愉悦:“因为录取通知书的背面就是我们学校的远景图,我当时不敢相信自己被录取,可是仔仔细细将录取通知书前前后后看了个遍。” 四周有人笑了,何迟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瞅着她,特想向哈利波特借点魔法,将她后半截话抹掉。 周倜眼眉笑意深了几分,并未给予评价,只是说:“我本是来桁莋做一个学术研究,你们老师很老奸巨猾,不仅硬押着我来这演说,刚刚上台前,还非要求我从你们当中找个助手,说要磨练你们。所以,很不幸,洪曾你被选中了,我在桁莋学院的这段时间得麻烦你帮我做些琐碎的杂事。” 洪曾心头一跳,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不仅能偷师,如果自己勤快点,说不定还能和昔日偶像成很好的朋友!天呐,就因为答对了一个问题,这么轻而易举?! “你这是又不愿意吗?”他语气里带了点调侃。 “愿意愿意我愿意!”这一嗓子吼得响亮又畅快,令本懊悔没答对问题的有些人不免多盯了她几眼。至于周倜,本来已经因为她的名字和自己堂妹的一样印象深刻。现在因为她这么毫无掩饰的简单回答,越发觉得她有意思。 洪曾正兀自出神周大神怎么知道她名字时,周倜已经开始他的演讲了。 “我一早接到任务的时候,就很苦恼,到底要跟你们交流什么。正儿八经讲课,在几位有几十年授课经验的老师面前班门弄斧,我这个‘水货教授’还真怯场。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来点虚的,也符合我个人特质。” 他在硕大的黑板上,写了五个字——艺术的形态。 “众所周知,绘画、雕塑是视象;音乐是听象;电影、电视是视听象。那有人就会问了,那这个听象,又是一个什么形态? 其实一切的无形它都是有形的。 比如在座的各位,学民族的,打心眼里有一种自豪,毕竟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嘛,所以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比其他两种唱法高一个台阶;唱美声的又觉得自己大气,觉得流行‘不入流’、民族小家子气;唱流行的,心里也不服气,敢问现在乐坛,出名的十之八九都是我们流行唱法,你们高大上怎么不见你们引领乐坛风尚?!” 台下的同学咋舌了,完全没料到周倜能说出这番挑拨的话,顿时都有些傻眼。 周倜依然是标准式微笑,低沉醇厚的嗓音依然没有半点起伏:“如果没猜错的话,在座各位座位排序依次是:歌剧表演专业,民族专业,中间是美声专业,最后是流乐。” 现场安静地诡异,像是印证了他的话。 “学校有安排你们这样座吗?并没有!不管是不是往年传统流传下来的,都体现了你们潜意识里的不知不觉。你们早已将心里的无形之想,换为了有形之行。这就是你们所表现的三种唱法间的艺术形态:阶级有序,无法融合。” 同一班级成绩还分高低呢,更何况三种唱法,没有比较那是不可能的。矛盾虽没周倜说的那么激烈,但被周倜这么挑明一说,他们才忽然意识到,事实比较是存在的,共融的空白也是存在的。 “当然,各个唱法都有自己的特色,而且是显著的不同,我并不是说让你们丢掉自己的专业来一碗‘东北乱炖’。这就好比找对象,各花入各眼、各耳听各言。 但如果多一点人能换个角度想:民腔这么有特色,为什么像流乐那种脍炙人口的歌越来越少?美声那么国际范,为什么选它的人比民乐还少?流乐很通俗,通俗就没个性,那怎么能表现出像民族、美声那种过目不忘的鲜明个人特色?那属于你们的音乐形式是不是又会有所不同呢?” 所以,艺术的形态是什么?是不是,你是什么样,你的音乐形态就是什么样?!因为艺术是无形,承载艺术的载体却是有形的。 洪曾突然意识到,他哪在说艺术的形态,他明明在说我们每一个音乐人该有的音乐态度!一瞬间,洪曾觉得厅内的灯光都变得铮亮,照在周倜身上象洒着万颗金砂。 散了场,不少同学就将周倜围住了,说的左不过都是些恭维、套近乎的话。周倜没多做周旋,向从后排走下来的洪曾招了招手,就对身边的一群花儿蝶儿说还有事要办,便打发了人。 洪曾走近,实吃了一惊,这不是中午那个偷窥狂吗?这一前一后两面,不论形象气质、还是言谈举止也相差甚远,确定不是两个人? 周倜见她这一脸惊愣,便明了她才认出自己是中午拿错包裹的那一位,不免逗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挑你当助理吗?” “因为我答对了问题。” “错。”他说,“因为你得罪了我。你知道学校对一年级新生是有甄别制度的吧,别以为你进了桁莋就能在这里待上四年。”他靠近她一步,声音故意低沉了几分,“我能分分钟挑出你的错让你从这里滚蛋!” 洪曾吓的不轻,脸色刷白地看着他。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进的桁莋,三万的学费也刚交,被退学能退学费吗? 周倜甚是觉得好笑,她不会真的相信吧?他极力忍住笑,又说:“我这人记仇不假,但也经不起夸,也许心情一好,有些仇啊恨啊也就忘了。”他看着她,黑眸清亮,嗓音里还有未褪的笑意,“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是让她夸他嘛,洪曾这下反应的很快:“你很帅。” “帅有个屁用,到头来还不是被卒吃了。” …… “你有内涵。”洪曾又说。 周倜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内涵是内裤,看不见但的确很重要。” …… 洪曾被他搅的脑子都是蒙的,这个人是刚刚那个风度翩翩又沉着稳重的周大才子? 周倜问她:“班级第几?” “……最后一名。” “考你个问题,蠢字下面两只虫子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 这也能分出公母?洪曾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 周倜忧伤地摇了摇头:“看来你的成绩确实实至名归。” 洪曾莫名。 “男左女右嘛!”他答。 …… 周倜又上前一步,离她特别近。就背着手,躯着身,眼睛绕着她,特轻声慢语道:“你虽不聪明、也美的不明显,但我也是个看内涵的人……” 洪曾被这突如其来的暧昧举止吓了一跳,忙退后了好大一步。她这才发现,这硕大的报告厅就剩了他俩,空旷地着实让她打了个冷哆嗦。洪曾瞬间义正言辞起来:“周教授,我很尊重你,也很仰仗你的才华,也非常想向你偷师。但如果这一切都要靠其他东西换,我做不到,也希望你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她谨慎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不是又得罪你了,但抱歉,你的威胁对我一点用都没有,就算开除我,我也不会妥协。” 周倜好笑,拍了下她脑袋瓜子:“想什么呢,逗你的。” 洪曾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周倜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他周倜在别人心里也会有这种形象。他只能正了脸色:“你说的很有道理,你放心,只要我在你们学校这段期间,你能认真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我是不会让学校开除你的。” “那你会在学校多久?” 周倜笑了出来,真是直白的通透:“那要看你任务的完成程度。”说着向门外走去,“走吧,交给你第一个任务。” “去哪?”洪曾跟了上去。 “一个能让我‘重头来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