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所谓的任务，就是陪他去理发？洪曾觉得荒唐，本不愿意去。可周倜又说，这还没成名，架子就那么大了。这以后要是出道了，鼻子还不得顶上天！洪曾憋屈，也无力反驳，只能跟着。　　　　这还没到校门口，就见沐静之坐在一个男生的脚踏车后，长发飞彩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骑车的男生眉目清秀、一身简装，干净的如荷叶上泻过的水，留不下一点痕迹。微风吹过，空气中有茉莉花香，他们温泽的笑容上有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投下的暗暗的光。相比校门口那排排尊贵车、精雕细琢颜，还是他们符合校园里的一颗初夏草，一朵寒冬花。 　　　　洪曾认出男生就是刚在音乐厅那个用萧吹出B-BO桁莋的特别表演嘉宾，想必就是沐林之。怪不得刚刚报告厅没见着沐静之，估摸一直在音乐厅没出来。　　　　“干什么呢？”走远的周倜回头叫了她一声，洪曾这才回神，跟了过去。　　　　来到理发店，周倜往洗头椅上一躺，支开了洗头小哥，就向洪曾招了手。　　　　“我洗？”洪曾惊诧地看着他。　　　　“不行吗，别人能做的事情你不能做？”　　　　洪曾一愣，听上去挺有道理，可总感觉哪不对？周倜瞄了她一眼：“做我的助手可不是就整理整理资料那么简单。”　　　　洪曾二话没说，卷了袖子，就开了热水器。不过洗个头而已，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管它有意刁难还是刻意考验，那她就认真对待。　　　　可态度端正是一回事，是否得心应手又是另一回事。　　　　“哇，你烫我！”周倜缩起脖子，惊恐地看向洪曾。　　　　“对不起对不起。”洪曾有些手忙脚乱，“我都没给人洗过头。”　　　　周倜狐疑看她一眼，他一开始只不过逗她一下，可没打算让她来洗头。哪知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还真动起手了。果然，这一烫，让他确定她不会给他好好洗。　　　　“这次我会注意。”洪曾又将他按到睡椅上，周倜却胆战心惊。　　　　然而他发现她洗的还挺认真，一直在问水温还可以吗？不管技术好不好，她态度还是很重要的。发自内心地在做事，让他莫名有些意外的感动。　　　　“为什么没有泡沫呢？”洪曾一边拨弄他的头发，一边嘀咕。　　　　周倜眼珠一转，用手指捏了捏头发，哭笑不得：“大哥，你给抹的是护发素啊。抹护法素你还打沫呢在这，那得多少头发能打出沫来？”　　　　洪曾楞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教授。”说着赶紧换上洗发水。　　　　“不要叫我教授，显得我很老的样子，况且我也不是教授。”他抬眉看了她一眼，“换个称呼。”　　　　“周老师。”　　“我也不是老师。”　　“周倜？”　　“你胆子肥了啊。”　　洪曾尴尬，犯难地看着他。　　周倜闭上眼，咧嘴笑：“VP-周。”　　洪曾一愣。　　“记住了，我可是你的VIP，very important people，非常重要的人！”　　……　　　　12、　　　　回到宿舍，天已黑透。沐静之和黎一杉都不在，洪曾扔下包，往床上一躺，枕着被子就给姐姐打了个电话。　　　　“姐，你说，这个周教授什么意思？他到底是正人君子还是色狼？”　　　　洪雨在电话那头也一脸茫然：“没道理啊，就你这么安全的长相，也能让别人对你起歹心？这个周倜也太饥不择食了，难道他深度近视？”　　　　洪曾这边吼了起来：“有你这么说你妹的吗？！”　　　　“实事求是而已。”洪雨安慰道，“行了，你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人家有颜有脑，瞧不上你。但你给我当心点，你要敢被退学，我要你好看！”　　　　正想火炮式顶回去，便听到有人敲门。洪曾偃旗息鼓，简单应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敲门的是隔壁403宿舍的宋雪，几句客套周旋，就直奔主题想向洪曾要周倜的电话号码。洪曾有些犯愁，周教授特别嘱咐过，不准泄露他的手机号，否则要她好看！是的，人人都想要她好看。　　　　“对不起，周教授不准我随便泄露他的手机号。”　　“放心，我不会说是你给的。”　　洪曾不明白：“你不说但也掩盖不了我泄露手机号给你的事实啊。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我可以转达。”　　“……一点小事。”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明天见到周教授征求下他意见，他同意，我就将手机号给你。”　　　　宋雪瞅着她轻哼一声，转身走了。洪曾正惘惘不知所然，只见王子晴从楼梯里走了上来。她向她热情地招了手：“子晴，来，我姐刚给我寄的酱鸭，可好吃了，给你点。”可这个老乡似乎不怎么给面，清清淡淡刮了她一眼，拉开403的门，视她如空气般进去了。　　　　洪曾又愣了愣，没错，她是叫王子晴呀，那天放榜单上除了自己，他们家乡唯一被流乐录取的就是王子晴了。难道她认错人了？洪曾想不通，也没再纠结，回宿舍，自己乐滋滋啃起了家乡特产。　　　　吃完东西，准备睡觉，才想起来刚刚在宿舍楼下，白言给了她一张机票，让她转交给黎一杉。再看看墙上的钟，快10点了，黎一杉却还没回来。沐静之还好说，家在本市应该回家住了，可黎一杉在这陌生城市人生地不熟的。　　　　她立马给黎一杉打了电话。　　　　“什么事？”电话那头很嘈杂，有巨大的低音炮音响声。　　　　“你在哪呢，酒吧吗？”　　　　“说重点。”　　　　“刚在宿舍楼下，白言给了我张美国机票，让我转交给你，你要回美国了吗？”　　　　那边沉默了，只有轰隆的沸腾呐喊声。　　　　“10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然而这次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黎一杉站在酒吧的出风口，气的真想将手机砸了。但想到万一白言联系不到她，又忍住了。白天她拉着他去听讲座，他却直接拎她到机场。她半路从出租车上跑了，他居然也不追，去机场买了机票才发了条短信给她，要么回美国要么分手。分手？他说分手就分手？　　　　她将手机塞回兜里，重新回了酒吧。就是不回去，不信他不找她。　　　　13、　　　　第二天，在周倜的带领下，洪曾头一次走进了综一的科研档案室。硕大的民乐档案室，分上下两层。第一层为资料库，层排资料文件，像极了宫廷里的绝密皇家宗卷；二层阁楼上，摆着道道能抽进抽出的小暗格，里面放满了各色民歌卡带，囊括了华夏大地上各族人民的山歌野曲。　　　　前段时间陕西出土了一小块印有类似箜篌的宫廷残画，周倜这次来桁莋，一是和北京大学的几位历史学家，搜集资料，推测此画的历史年代；二是将之前在云南采风的几首民间传统家曲汇总编入档案库。　　　　洪曾被要求在层层的历史档案卷里查找箜篌的历史演变过程，其实她更感兴趣的是隔壁室里不同年代的吉他款型。　　　　不过还好，她也不是总提请求的人，只是想了想，便认真投入到收集资料的工作中了。　　　　从综一出来，天色已昏暗，洪曾想起来一天泡在档案室里中饭都忘了吃，不觉地肚子也跟着乱叫控诉起来。　　　　她顿时飞奔向食堂。　　　　因为是周末，食堂的伙食不是太丰富。洪曾点了一份芹菜炒肉丝一碗米饭，还没开吃，周倜的电话就进来了。　　　　“刚忘了跟你说，明天你不用来综一了，放你一天假。”　　　　“哦~好。”洪曾挑了一块芹菜塞入嘴里。　　　　“吃晚饭呢？”　　　　“嗯。”　　　　那边默了一下，笑了出来：“洪曾，你不觉得你要顺口说些什么吗？”　　　　洪曾稍愣，这才想起来周倜还在研究所，晚饭也没吃，忙补充道：“周教授你要吃什么，我待会给你送过去。”　　　　“饭就不用送了，明天帮我去淮海路的闲雅茶艺馆买一包大红袍，那里店主知道我要哪种。”　　　　挂了电话，洪曾才反应过来，他不是说放她一天假嘛。　　　　第二天，洪曾一直赖到中午才起床。周教授说要帮他买茶叶，也没规定送货时间嘛。吃完中饭，洪曾才不急不缓地出了校门。　　　　晌午的林市像一个即将出炉的蜜饯海棠，有种淡淡的、浪漫的气息环绕着这座艺术城市，但却闷热。　　　　各色各样的茶馆、咖啡厅不规则穿插在高耸入云的建筑物边角。车一辆又一辆呼啸在公路上，公路两旁有牵着孩子母亲的笑声，有老人结伴踱步留下的无形脚印，也有穿着时尚的情侣牵手的甜蜜。还有一群发传单的打工仔。　　　　洪曾是个十足的路痴，拿着地图在纷杂的城市里一晃就是好几个小时。其实闲雅茶馆就在学校的后几条街，她却饶了大半个城市。反正闲来无事，她也乐此不疲。　　　　饶了大半天，手中已经积攒了密密一打传单。她记得以前自己站在烈日下发小传单的日子，那时候只想着时间如果能过的快点就好了。她一份份递出，可是大多数人都不愿意顺手接过，自己却也不愿意将这些宣传页扔入垃圾桶。她总觉得那样做是种罪过。好几次，她已经站到了垃圾桶旁，最终还是没有将手伸出去。　　　　她自勉的笑了笑，拐到旁边发传单的男生身边：“给我一份。”　　　　男生见状，顿时眼睛明亮很多，立刻送上一份宣传页：“你好，这是我们茶馆周日套餐，有清茶套餐、甜品套餐、下午茶套餐。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男生突然提高声贝：“今天来我们闲雅茶馆消费一律1折！”　　　　“1折？”　　　　洪曾有些吃惊，就算她发传单的日子里，也从来没遇过打1折的来吸引顾客。　　　　“是的。每周日来我们这里消费，您的1折和我们免的9折费用一并捐给孤儿院。您既低价消费又做了慈善。”　　　　“孤儿院？”洪曾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敏感了起来。　　　　“恩。就是在城北区的那个天使之家。”男生指了指宣传单上的地址，“就是这里喽。”宣传页背面水印着一群孩子的笑脸，紧跟着整个篇幅，都是介绍这所孤儿院的信息，“听说桁莋学院今年新生晚会就是为这群孩子表演的。”　　　　没错，每年新生晚会都有一个主题，有环保、有人文与自然……今年的主题就是公益，请这帮孩子来看晚会，并给每个表演打分，评出最优秀节目。　　　　洪曾看着宣传单，眼睛突然明亮光彩许多，像想到什么，顿然转身走了。　　　　“不喝茶了吗？”男生看着她跑远的声影脸上写满了失望。　　　　14、　　　　三栋四层楼房，不大的院子。院子里没有什么特别，秋千、积木、一些玩具。晚霞的院子里，青翠的树叶在风的骚动下乱乱起舞，一群孩子三五成群地围堆在一起。只有偏角的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坐在秋千旁的土地上，搬弄着手中的魔方，低着头，似若有所思，却毫无之所的晃动着脑袋。　　　　洪曾看出他的异常，也突然生出一丝猎奇的心态。她走了过去：“hello,小孩，你干嘛坐地上，地上很脏的。”男孩不理她，沉溺在手中的魔方世界。“来，坐秋千上玩。”说着接过男孩手中的魔方，想要将他抱起来。　　　　然而，男孩看着手中的魔方失落手中，突然间抓狂了，眼里原本的平静如水不复存在，开始闷声低吼，满脸涨红。然后男孩开发了疯似的狂叫起来，失控的在自己脸上狂抓，一道一道红红的伤口，洪曾吓坏了，赶紧抓住他：“你冷静点，我……我不是要你的，给你，给你。”　　　　男孩已经不听使唤，两人推嚷中，一瞬间，他的双手抓到洪曾的脖颈，顿时划开了三道长长的口子。　　　　这时院长和毛文正从楼上下来，看到这一幕，院长急忙跑了过去，将男孩抱入怀中，一个劲安抚。小男生就抓着院长的胳膊，闷哼，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洪曾。　　　　而一旁的毛文，早已用手里的相机记录下了这一刻。　　　　15、　　　　晚霞已经失去它灿烂的光芒，不温不火地印满天空。　　　　被撵出的洪曾有点呆滞地站在门口，一旁跟出的毛文扭头看眼她脖颈处的伤口，颇为冷淡地一笑：“还以为多不谙世事！有一种人，一方面憎恨别人搞特殊化，但另外一方面，轮到自己的时候，又特希望自己能够被特殊化。”　　　　洪曾转头看向她，她继续说，“我说你来讨好这帮孩子的时间是不是早了点？你确定你能被选上新生晚会？”　　　　洪曾被说的整个人身心烦躁，她看着毛文，反问道：“那你来是为什么呢？是为了让自己的名字多一次地挂在学校的荣誉墙上？”　　　　毛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禁有些愣住。　　　　洪曾又说：“我承认，我来的目的的确不那么单纯。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的行为就多高风亮节，我的举止就是摧眉折腰。我是想登上迎新舞台，所以我努力地想更了解他们，因为如果可以，在我登上舞台的那刻，我想用我的音乐为她们做些什么，就像你想用你手中的相机为这些孩子记录下什么一样！”　　　　毛文这下就平静地看着她，就像等待着她发泄完。　　　　“前两天我刚上了一课，周教授说，一个人的素养能从他的艺术形式上体现出来。我相信，能得最佳音乐节目的毛文，她的思想觉悟总不会比刚来一个星期的新生还低吧？我也相信，她如果会对一个人任意揣度和猜疑，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干净的音乐节目，对吗？”　　　　不远处经过的沐林之听了这番话，不免惊讶：“挺有个性，不知道哪个班的。”身旁沐静之淡淡一笑，答非所问，“我们宿舍的。”　　　　这时，毛文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不错啊，挺义正言辞。那你炸什么毛？觉得愧疚了？觉得自己再冠冕堂皇点就能掩盖刚才的伤害了？！”　　　　洪曾脸色又白了一片。　　　　“还不是百口莫辩。”毛文轻轻一笑，转身走了。　　　　16、　　　　晚霞褪去，第一颗星星开始挂上天际。静谧了两天的校园，又开始生龙活虎起来。络绎不绝的返校生，美妙欢快的广播乐将夜色里的校园点的锃亮。而走在这样热腾的环境里，洪曾却显得异常孤落。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隐隐作痛。脑海中又涌现出男孩脸上那一道道抓痕，如同复印机的光芒压在盖底，一趟趟滚过去，仿佛熨在她心上。　　　　这时，周倜来了电话：“我的东西呢？”　　　　“对不起，我忘了。”她顿了一下，“我现在去买。”　　　　周倜听出她声音里的异样：“算了。我还没吃晚饭，你去食堂买份炒饭，送到我公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