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天蒙蒙亮,空气中有潮气的味道。学校的操场上,有兮兮为数不多的人在晨跑。而一边的单杠上,洪曾倒挂在上面,不知道呆了多久,只是一动不动。天际边渐渐升出了微微云霞,淡淡红光。她睁开了眼,深深吸气,想将那些挥之不去的烦恼都抛之脑后。 “人们总是希望用相机记录下最美的时刻,可他们忘了再精确的仪器,终究还是无法还原事物本身。就像这即将升起的太阳,你倒着看,它是从天而降,可你倒着拍,这太阳依然是缓缓升起。” 洪曾侧眸,看向一旁同样倒挂着的沐静之,栗色的长发在空中纷纷扬扬,弯而细的睫毛上有粒粒晨露。她微笑地看着洪曾,“其实倒着看黎明也挺美的,为什么要别人给你一副相机,让你透过镜头看到的和他们一样呢?即使是倒着的,看到的依然是黎明不是吗。” 昨天从食堂经过,她无意间听到了何迟对洪曾的一番言传身教。她不否认错误、也不苟同正确。每个人的理解不一样,她的理解就是无所谓,因为她不在乎。可这个室友一晚的翻来覆去,弄的她也没睡踏实。如果非要给个选择,那她的建议就是别被他人话语影响自己的判断。 这时,太阳在朝霞的迎接中,露出了红彤彤的面庞,霎时,万道金光透过云层给大地染上了一层胭脂红。 没有往常的破茧而出,更像是冲破天地的枷锁,逆天生长。 洪曾笑了,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跳下了单杠:“其实我挺不习惯戴墨镜的,因为我觉得那样我的视力会下降。” 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和一些事是不按规律出牌的。当很多人懂得避而远之时,偏偏有些人喜欢迎面而上。即使徒劳无功,但那又怎样。 沐静之也坐了起来,明亮的阳光在树叶上涂了一圈又一圈金色银色的光环,她也笑了。这时,洪曾突然顿悟地叫了一声:“哎呀,我得买点药送到福利院去。”沐静之从双杠上跳了下来,“一起吧,正好福利院旁边有个早餐馆,黎一杉刚约我去那吃早饭。” 20、 校门口,银色低调的小Polo车里,黎一杉正趴在驾驶盘上,一脸灰败。在外面疯了两天,白言果然言出必行,视她与陌路不闻不问。她自尊心难免有些受伤,以前都是别人追着她跑,她黎一杉还没对哪个男生这样上心过。这个家伙倒好,明明是喜欢她的,还跟她摆谱! 他想表现的不在乎,想她知难而退,她偏不。此路不通,就换条路。她猛拍了下驾驶盘,她还就不信了,她一个学国际关系的,还搞不定自己喜欢的人? 这时,沐静之和洪曾拉开车门坐了进来。黎一杉看了眼副驾驶上的洪曾,“你怎么来了?”后座的沐静之说,“我叫的,她正好要去和善圆旁边的福利院,一起吧。” “终于见着你人了。”洪曾乐呵呵地将口袋里的机票递给她,“给你。”黎一杉看都没看就将机票一撕两半,挂了挡,就将车一溜烟使了出去。洪曾有些傻眼地看着被甩在挡风玻璃上的两半机票:“你不回国呀,那白言给你机票干嘛?” “想甩了我呗。”黎一杉也不避讳,脸却冷冷的。 洪曾一愣,又宽慰地笑了起来:“我姐和我姐夫也经常闹分手,可哪次不是我姐夫追着我姐说对不起。” 黎一杉瞥了她一眼,脸色稍霁:“你姐夫倒挺爱你姐。” “那可不,我姐夫讨好人的功夫可有一套了。当年我爸妈特看不惯我姐夫,还极力反对我姐和他在一起,最后还不被我姐夫说的服服帖帖,现在我小侄子都会满地爬了。” 黎一杉听着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正犯愁待会该怎么面对白言的父母。毕竟在她的系统学科里,并没有搞定公公婆婆科目。本来她也是一时冲动才想突然拜访,对中国父母心里又没底,这才拉上沐静之当润滑剂,看来现在多了一个助攻手。 她问:“那你姐夫当初是怎么讨你爸妈欢心的?” 洪曾津津乐道起来:“其实我爸妈先前死活不同意,最后我姐夫拿出杀手锏,说我姐怀孕了,就成了。” 红灯,一个急刹车,车猛然停了下来。黎一杉惊地转头看洪曾:“你说什么?” 后座的沐静之抿嘴而笑。 “都怀孕能不答应嘛。”洪曾拍了拍黎一杉的肩,示意她开车。 小Polo又稳步地穿梭在了车流里。 黎一杉一边回味,一边思索:“这样也行?”在他们美国,可不会因为一个孩子就结婚的,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些难理解。 “全部不敢说,至少我爸妈是个现成例子。”洪曾说。 黎一杉心里打着主意,一路将车开到了福利院。 下了车,洪曾拎着从学校医务室买的药,刚想推门进去,沐林之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洪曾看着眼前清清静静的男生,眼睛闪着顽皮笑意:“你就是沐林之吧,久仰大名。” “你好。”沐林之也微微一笑,他将目光落到她身边的沐静之身上了,“不是回学校了吗,怎么来了?” 沐静之浅浅一笑:“我是来当陪衬的。”沐林之随之看了眼洪曾手里的一袋药,“你这药送的可真够及时的!”洪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里面孩子还没醒呢,给我吧。”他接过洪曾手里的药,进了屋,将药放进了储物柜。 等沐林之出来,黎一杉才从车里下来,跟着他们一起到巷脚处的和善圆早餐馆。 这个和善圆是白言家开的小餐馆,是个老字号的店,上下两层。宽而长的牌匾挂在大堂中央,木质桌椅、陶瓷碗筷,不算高档也不失讲究。 白言和沐林之是邻居,小区就在后条街。沐林之常来这里吃早餐,餐馆又离福利院不远,时间长了,沐林之跟里面的孩子也就熟了。沐静之是两年前搬到这个城市的,虽然比沐林之晚三年,跟福利院孩子不算太熟,但经常跟着沐林之来吃饭,她在白言父母面前也算熟面孔了。 今天店里生意不错,满满的都是人。门口收银台的白母见到沐林之和沐静之走了进来,脸上笑容更亲切了几分:“你俩就是懂事,天天来我家蹭饭。” “谁让阿姨家饭那么好吃。”沐林之笑了起来。 白母赞道:“小伙子,有前途。” 沐静之见黎一杉眼睛直往四周瞟,便帮她问道:“阿姨,白言不在呀?” 白母立刻抱怨起来:“我真烦死这爷俩了,店里那么忙,还去什么晨跑,就留我一个在这忙乎。静静、林之回头帮我好好说说言言,自己跑就自己跑,别带他爸。一个老头,跟着小年轻瞎洋乎。”两人连连应道,但大家都看的出来,这里虽然门庭若市,但她也就坐在这里收收钱,店里忙的都是伙计。 白母:“吃什么,还是老样子?” 沐林之笑道,“老样子。” “那两位小美女呢?”白母将目光投向他俩身后的洪曾和黎一杉。 洪曾天真烂漫地笑道,“有玉米羹吗?” “有。” “生煎包呢?” “也有。” “那给我来碗玉米羹、两生煎包。” “好嘞。”白母又看了眼黎一杉,“你呢?” 黎一杉定在原地,不说话,就觉得眼圈热,想哭。这么打趣的对话她怎么就听出了一股温切的味道?看着眼前的这个眼角有细纹,浓密短发、眼睛乌黑的中年妇女,真的和白言一样让她温暖。 洪曾见她默不作声,以为她没吃过这些中餐,便帮忙说道:“阿姨,她从美国来的,不知道怎么点,跟我来一样的就行。” 白母点头,一边交待着伙计要上的食物,一边说:“你们都是白言同学吧,这顿饭阿姨请了。” 洪曾连连点头,直表感谢。黎一杉却说:“我不是,阿姨,我是他女朋友。” 正准备招呼下个客人的白母动作一滞,回头看向她,好一阵子没法回过神来:“你说是谁女朋友?” “白言,你儿子。” 这时白言和白父正巧进门,不仅白言被突如其来的黎一杉弄的心里一震,白父也是一脸懵圈地看着这个毫无预兆的‘儿子女朋友’。 白母悠悠还魂后,对白父喊道:“你过来盯着。”然后拉着黎一杉一行人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别人吃着饭,白母就眼眉带笑地打量着黎一杉。黎一杉也不拘束,大大方方咬了口生煎包直赞好吃,脸上的笑也越来越柔软。 白母触了触身边的白言,“儿子可以啊,有女朋友了也不让妈知道。”白母又上下瞄了一眼黎一杉,直夸赞,“不错,不错。” 白言瞪了黎一杉一眼,自然知道她鬼心思,“妈,不是那么回事,回头跟你说。”他欲拉老妈起来,“赶紧去忙吧,你杵在这,大家饭都吃不舒服。” 黎一杉却亲切地拉过胡兰英的手:“阿姨,我跟白言是三个月前在美国认识的。我是在美国长大的,但小时候在中国也待过几年。妈妈去世了,爸爸是外交官。我本来在美国外交学院,但为了白言来中国了,现在就在桁莋学院,跟白言一个班。虽然我和白言认识时间不长,但我是真心喜欢他。你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哦?” “同意,同意。”胡兰英心里乐开了花,怎么看怎么喜欢这姑娘。 黎一杉却突然摆出一副可怜委屈状:“可白言非要跟我分手,让我回美国去。” 胡兰英一脸不解地看向白言:“为什么呀?” “因为我怀孕了,他觉得我是个累赘。” 正喝着玉米羹的洪曾,突然一口全喷了出来,沐林之和沐静之也被嘴里的食物呛的直咳嗽。 白母惊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言涨红了脸瞪着黎一杉:“胡说什么!” 黎一杉就眼含热泪地望着白言:“你是不想承认我肚里的孩子,还是不想承认你和我上床了,现在想抵赖不负责吗?” 嘎嘎噶~头顶飞过几只乌鸦,所有人都石化了! 冗长的宁静后,白母突然揪起白言的耳朵,喝道:“你给我滚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