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谢子明取贤惊当世,卫将军过府荐同仁(上) 谢瑍没有想到,各县的新政推行以这样的方式开始。虽然有些仓促,但谢瑍并不后悔。送走了这些各县父母官,将刘穆之的记录看了仔细看了一遍,又在几个地方作了一些修改,方才对刘穆之道,“道和兄,这是新政之始务必要做好的,行文后以郡守之名下令至各县,并在衙前张贴。就叫新政草章。” 后来的史官这样写道:“时高祖任广陵郡守,至广陵三日即上书新政之奏疏,不日归京师面奏,又两日归广陵,为徐州刺史使持节都督三州军事,又自广陵去京口招募贤才,两日重回京口,不竟十日。因辖县令延误述职,高祖遂并而以新政训导之,新政遂始试行。刘侯记录之言,高祖改而称之曰《新政草章》,此为我华夏中国共和之初始也。” “此草章试行过程中,如遇未虞之事,即刻上报,切不可因此伤害黎民百姓。”谢瑍再次叮嘱道,“民贵君轻社稷次之。吾等乃百姓之官,须时时明民之疾苦,为百姓解难除患分忧,牢记民乃国之本,官为国之辅也。” “诺!”刘穆之答道。 “求贤榜下可有应召而来之人?”谢瑍问道。 “应召来的人不多,只有两个读书人,还有几个匠师之类的,怕是没什么用处。”刘穆之道。 “如此不堪?”谢瑍道,“明日即延应召之人来二堂,你我一起询问之。量才而用,事实才是最好的求贤榜。” “诺!” “道和兄且去忙,子明去榜前察看。”谢瑍对刘穆之说道。 谢瑍换了便服,自去不提。 求贤榜前,围了很多人在指指点点。这时一个粗豪的汉子,问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道,“请先生帮忙说说都要何人?”那书生看看汉子道,“我给各位读一下求贤榜。” 求贤令 昔伊挚、傅说出于庶民,管仲流亡之贼也,皆用之以兴。汉高起于草莽,萧曹县之小吏,韩、陈身负辱名,有见笑之耻,卒能成就大业。庄子贫贷,班超投笔,然皆功成。今天子欲复旧国,广录贤德以用。凡有一技之长者,不论贵贱高低,不论儒道释墨、诸子百家,无论农工桑渔、巫医乐师百工之人,皆可自举。有举所知而得用之者,亦有封赏。望各其举所知,勿有所遗。 凌江将军广陵郡守谢瑍 太元十年八月初十日 “先生,某为铁匠,可得举荐否?”那汉子问道。 “郡守之令明言,百工俱可。”那书生说着,大声对周围的人解释道,“诸位,郡守之意,为国求贤。不论出身,凡有报国之心者,皆可量才而用。良机难得,诸君勿疑。”听了书生之言,众人议论纷纷。 “谢过先生。”那汉子施礼相谢,乃出了人群,对一旁的妇人道,“某若可得用,居家无虑。” “郎君,至此已有数日,家无居所,缶无余粮,儿女俱幼,若无入郡守耳目,如何持家?”那妇人蹙眉道。 “娘子放心,朝廷欲北伐,兵器之属必不可少。”大汉安慰道。 那书生正是谢瑍,见此情景谢瑍一笑,悄然离去。 晚餐之后,谢瑍在书房内,将白昼所列之事,逐个标注,详细说明。 1、州郡政事(日常事务、农桑牧渔、文教医疗卫生、社会治安暂为一组); 2、工业类的煤炭、水泥及炼钢为一组, 3、商业交通经济类一组; 4、军工类的兵器研制及辎重后勤一组; 5、信息情报类一组; 6、特别将火药单列,这个要保密; 7、军事单列一组; 等遴选完人员,根据人员情况再行分组。总的负责人还是他自己,刘穆之暂时负责第一项。后边的几项都要自己暂时主持,等人员到位,再作分工。谢瑍整理完毕,才让谢祯去请刘穆之过来安排。 刘穆之进了书房,首先施礼拜见。谢瑍还礼后方道,“道和兄,我将近日诸事作了整理,你先看看,这是大纲,这是细则。” 刘穆之一边看,一边琢磨,看到这些分类和细则,心中暗自慨叹。年轻的刺史大人,胸藏锦绣,所思所想,乃古人未有之法,然细思之,却又暗合天理人道,怪不得大人称之为新政。刘穆之看了半个多时辰,才抬起头道,“明公之法闻所未闻,暗合天道,穆之佩服。” 谢瑍微笑道,“道和兄,我可不是听你奉承的。此为草章之分类细化而已,仍为草章之一部分。这些东西现在还不能公之于众,要徐徐行之。可据此指导草章之施行,后必有所校改。譬如,社会治安需从政事之中单列,以廷尉之属成立专门的机构。既可以分担主官之重负,又可以专责专人之利,提高效率。其余可如此推之。本官将1,3两项交于道和兄,其余诸项我临时负责,望道和兄襄助于我,共施新政。” “穆之领命,绝不负命名所托!”刘穆之起身施礼道。 “道和兄莫要多礼,勤政之余,更要保重贵体。”谢瑍道:“嫂夫人何时来广陵?”。 “多谢明公关怀。”刘穆之心里一阵火热,“如无意外,当在三五日内。” “善。道和兄,某不在广陵之时,请代某行郡守事。”谢瑍点点头道。 刘穆之看着谢瑍有些迷惑。 “某之后有两件事要做,一是军营练兵,二是私察民情,不在府衙之时颇多。”谢瑍道。“只要新政有了起色,黎民百姓必欢欣而称道,不要担心恶言诽谤之语,一切有本官担待。” “诺!” 一夜无话。 公元385年,太元十年八月十二,阴,微雨。 刚过卯时,谢瑍便到了宾房,来此接见应召之人。谢瑍领着谢祯等人,整理出宾房的一个房间。中间一个台案,主考官坐在其后,一边一个副考,其后一排座位是各曹掾史所坐;台案两边各有一个案几,是记录人员。台案对面,是一个矮凳,是应召人的座位。最后让人写了一个牌子:应试答辩处。 收拾已毕,谢瑍换了官服,带着刘穆之一干人等进了应试处,来到应试答辩处,见两个记录已经到了。众人按次坐好,门下吏上前请示,传唤何人。谢瑍递给刘穆之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十二个字:农工商政,医乐学兵,百家诸子。刘穆之赶紧将报名表,一一对照归类。不一会儿归类完毕,交给谢瑍。谢瑍浏览了一下说道,从农开始吧。 这一下就进来两个人,看样子是父子。老者五十岁左右,满脸沧桑;少者也有将近三十岁了。谢瑍看到两个人旁边的门下吏,再放一个矮凳。二人上前跪倒行礼:“草民黎仁、黎璟见过大人”。 “二位请起,坐下说话。”谢瑍道。 “草民不敢。”两个人赶紧推辞。 “但坐无妨,好好回答提问即可。”谢瑍道 “谢过大人。”二人一起施礼坐下。 “两位同来,可有和专长?”谢瑍问道。 “草民年轻时随商队入西戎之地,曾带回白叠子以种,收可保暖。”老者答道。谢瑍听罢,顿时心中一愣,难道是棉花吗? “老丈,是否初如草棵,及长结实,实如白茧,茧中丝如细纩者?”谢瑍问道。 “大人明鉴,正是。”老者惊异道。 “可有实样?”谢瑍问道? “有。”老者从袖中拿出几个棉桃。 “呈上来。”谢瑍道。谢瑍接过门下吏递上的棉桃,仔细观看。比之后世之棉桃稍小一些,但确是棉桃无异。撕开棉絮,但见黑子棉种。 “是否有种子及种植之法?”谢瑍道。 “草民虽有收集,却是不多。”老者道。 “我看此物,洁白如絮,其质如绵,其形如花,就称作棉花吧。”谢瑍道,“去取几根荆条来。”谢瑍一边吩咐门下吏,一边问老者道:“老丈如何处之?” “以手撕之,置于衣内,轻而御寒。”老者有些得意道。 谢瑍点点头,门下吏进来呈上荆条。谢瑍来到案前,将几个棉桃置于地上,蹲下,开始轻轻抽打。众人始奇之,慢慢见棉丝膨胀,黑色的棉籽从松散的棉絮中脱出。众人恍然,老丈也惊奇的看着谢瑍。他种了多年,也没想到有如此简单之法。 谢瑍将膨起的棉絮托在手上,向众人展示,然后两手揉搓一下,一手攥之不见。张开手,棉絮宛然慢慢开始膨胀。 “此物乃御寒极佳之物,可推而广之,则民无冬寒之虞也。”谢瑍说完转向老者道;“黎老丈,你所献之物,有益国家,本官会上奏朝廷封赏于你,本官任命你为棉长,推广棉花种植一事。至于俸禄嘛,暂从本官俸禄中每月给你十石粟米,你意下如何?” “谢大人恩典。”老者叩首道,“只是草民年长力衰,怕误了大人大事。”老丈指着身边的汉子道,“我儿自幼随我,更胜老朽。请大人任用我儿,老朽愿从旁辅之。” “如此一来,你家中劳作之事,如何做得?”谢瑍道。 “老朽尚有二子,长孙亦可以下地了,不碍事。”老者答道。 “如此也好。黎璟你可愿任此职?”谢瑍问道。 “草民愿意!”黎璟回道。 “善。”谢瑍道,“户曹、田曹两位大人,就让黎璟在任棉长,你们要亲自安排此事。注意不要在良田种植棉花,此物喜热、好光、耐旱、忌渍,适宜于在疏松深厚土壤中种植,只要深耕,在丘陵山地种植即可。”谢瑍又对黎仁道“黎老丈,请关注棉种的培育,可让棉实更大,则收成更佳。” “诺!” “且去登记入册,切记要尽忠国事。”谢瑍道。 “谢大人,草民定不负大人所托。”二人谢罢退下不提。 谢瑍和刘穆之相视一笑,没想到面试伊始就是个开门红。 “还有其他人吗?”谢瑍问道。 “禀大人,并未有其他人。”门下回道。 “开始下一个。”谢瑍道。 不说谢瑍如火如荼的面试,且说京都内,司马道子正在家中发怒。自从王国宝被逐出京师,司马道子就感到不爽。虽然还有一些阿谀之人在旁,但比起谢瑍被司马曜重用,让他寝食难安。但谢氏功高,他只能暗地使坏,明面上无法对谢氏造成大的伤害。就连他的长史谢重,也是谢氏族人,谢瑍的从兄。就在此前,他进宫和他的兄长饮酒,谈及谢家权重,以前对他言听计从的长兄竟然说,谢安解职,现又病重,还能有什么呢? 司马道子可不这么想,谢安虽然说是解职了,可是他的卫将军府还在,他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别说谢安就是那些跟着冲锋陷阵的如谢玄、桓伊、谢琰等人名声均在他之上,这些都是司马道子无法得到的。本来如果谢安死了,至少要把卫将军府的一切收归自己所有,但现在谢瑍异军突起,打乱了他的计划。其实司马曜深知司马道子非治国之才,而且司马道子凭着太后的宠爱,经常让太后干预孝武帝的人事安排,这是孝武帝所不喜的。司马氏号称以孝治国,孝武帝碍于太后的面子,不得不忍气吞声。这时有了谢瑍这个利器,孝武帝怎么可能不用呢。 也难怪司马道子如此气急败坏,因为他担心的事情正在成为事实。就在前日,谢安突然召集卫将军府的精英属吏前往卫将军府。众人见这位功高无比的昔日丞相大人,虽然面额消瘦,但却非常的慈祥。众人见礼已毕,谢安道:“诸君,或跟随我有年,或随我尚短,但皆良才。如今,仆病笃,御医数观,无愈之法,然诸君尚有立功之机。”谢安缓缓的声音在众人耳边流淌,“观朝堂上下,能超于仆者,唯有一人。如诸君愿意,或可就之。此非安石强命,去否自决。目下北伐在即,正用人之际也,诸君当有所获。” “我等愿跟随大人!”众人齐声道。 “诸君之心,仆自知之。”谢安道,“然天意所戗,仆已不治,岂因一人阻众人之明路焉?子明虽少,然思虑卓远,老成礼贤,必无怠慢之虞。我这有荐书一宗,每人一份。虽非仆亲手所书,却是仆亲自签名。如尔等有意,即持此书前往广陵。如无意相去,即付丙,权作无此事。”说完令人将一宗书信呈上来。 “诺!”众人见谢安已决,拱手施礼道。看着取信的一个个属下,谢安心中暗自叹道,“子明,叔公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见众人取完信件重新站好。 谢安再次向家人示意,就见家人再次上来,端来一个方盘,放着很多小布包。众人正疑惑,就听谢安道:“每位二十两银子,权作路资盘缠。莫说不要,子明曾言:功名利禄皆身外物。我之将死,方悟此语。诸位,请自取之。赴广陵者不必再来辞行;不去者也不用前来相看,一切均属自愿。子明言曰:人生天地间,相见便是缘。缘来则聚,缘尽即散。我跟诸位的缘分到此了,谢过诸君。”说完,老丞相抱拳一揖。谢安深知,现在的谢瑍一缺人,二缺钱粮。谢氏鼎力支持,钱粮可无虞,但人才难得。所以古人有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就是这个道理。谢安不知道的是,谢瑍根本就没打算从谢氏家族得到钱粮。因为谢瑍深深知道,家族之内绝非铁板一块。族亲,不是家长式的维系,而是利益的共享。和治理国家一样,黎民拥护,才是根本。 “丞相言重了,我等惭愧。”众人一齐还礼,遵令散去不提。 谢瑍的面试还在进行。这次进来的正是昨日在榜前询问谢瑍的大汉,谢瑍心里暗暗一笑。 “草民欧阳松拜见大人。”大汉进门拜倒施礼。 “且坐下说话。”谢瑍道。 “草民遵命。”欧阳松坐好,拱手道:“启禀大人,草民世代以铁为业,能治各种兵刃和器具。” “可有炼钢之法?”谢瑍道。 “生铁百炼可成。”欧阳松答道。 “请详言之。” “取精铁锻之百余火,每锻秤之,一锻一轻,至累锻而不减,则纯钢也。”欧阳松道。【未完待续】